洞穴不大不小,足可容纳三、四个人。
丹心扶着贺兰靠土壁坐下,随即又旋身出去,丝毫没理会贺兰的叫唤,片刻后,他踏进洞中,手里抱着一小堆干木枝。他动作十分利落,堆好木柴,掏出随身的打火石,摩擦了两下,火苗在干枝上蔓开,瞬间驱逐四周的幽暗。
贺兰瞧着男孩的一举一动,那身手迅捷熟练,面容虽与铁无极相似几分,眉宇间却少了份凌厉,多了些许阴柔,她看得入神,一时间竟忘了脚踝的疼痛。
"喂,你瞧够了没?"丹心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边将折断的枯枝丢入火中,火焰窜烧起来,明亮的火光在两人脸上跳动。
回过神来,贺兰弯唇微笑,心中有感而发,她轻轻开口,眸中泛滥着怜惜。
"我已嫁进阎王寨,这辈子就跟着你爹,你与我是自家人,家和万事兴……我们和平相处可好?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你当我是三岁娃儿?!"现在是谁在照顾谁啊!丹心嗤了声,手中的木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火堆,一会儿,他闷闷地问:"你做什么对我好?"
贺兰怔了怔,温柔道:"你和我是一家人。"他们俩皆是天下苦命人,以往,他无人怜惜,但如今有她满月复怜情,他将不孤单。
那男孩又是嗤声却没反驳,只是若无其事继续着他的动作。
"还有,想相处下去,彼此要有个称谓,嗯……"贺兰拧眉思考,忽而一笑,"你喊我兰姨,好不?我可以叫你阿丹、阿心,或小丹、小心。"
小心?!还大胆咧!他忍不住抗议,"丹心就是丹心,你别喊那种古怪又可笑的名字啦!""好啦好啦!"她找到与他相处的模式了,有些计谋得逞地偷笑,"那……你先叫声兰姨。"
丹心没那么好骗,撇撇嘴又耸了耸肩,"现在只有你我,没这需要。"
"丹心……"她柔腻地喊他,掩饰心中微微的失望,反正有的是时间耗,她再度振作精神,"要不要告诉兰姨你的身世?"
他望着她一眼,随即调开,"不要。"
"为什么?我们是自家人了,得坦诚相对。"
谁跟你是自家人来着?丹心如是想,不知为何竟说不出口。
"没啥好说……我肚子饿了。"从早至今只喝了碗粥,跪在大厅许久,又被这怪女人累得无力,他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时洞穴外突有声响,两人一致地转头望去,刚开始瞧不清楚,待那团东西跳进火光之中,竟是一只白兔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丹心悄悄起身,跨了两大步,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那兔子已在掌握里。
贺兰见状,急声开口:"我有饼,你先将就将就,别要将它烤来吃。"她连忙掏出怀中的硬饽饽,那是初定师太亲手做的,怕孩子们在路上饿着。
"我说要吃它了吗?"又是没好气的脸色,丹心没伸手拿饼,他坐回火堆前,手掌轻轻抚着兔毛,静默了会儿,忽然启口?quot;七姨说,娘最爱小兔。"
"看到免儿让你想起亲娘?"
"嗯……"他漫应着,手指轻滑白毛,一些心思藏不住,不经意里缓缓述说:"爹爱娘,很爱很爱。他嘴上不说,可谁都清楚,娘彻彻底底伤了他了……"
贺兰垂下手不发一语,静静聆听。心淡淡失落、莫名惆然,想起成亲那日床下小竹篮里的白兔儿,想起他凶悍的警告和复杂的神情,也想通了一些事情的因由——那白兔儿他不要她碰呵,因他对爱兔成痴的亡妻永难忘怀。
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沉甸甸,她不要陷入自怜的深井里,怕一辈于便困在其中浮浮荡荡,猛地咬紧唇,乍临的痛觉将神智捉回。
丹心没注意她的异样,稍顿了顿,继续说?quot;爹原是官家子弟,当年不知何因,失手打死一名朝臣的独子,对方位高权重、只手遮天,欲置铁家于死地,最后是爹请罪自首才免了众人浩劫。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铁家因而丢了官职,爹被判流放,那时他与娘成亲不久,迫不得已才将她托付给自己的亲弟代为照顾……"他忽然止住,火光在眼瞳中跳动,面无表情,"后来的事,你全知道了。我娘不贞,她怀了我。"
这些事说来三言两语,却沉重得难以负荷,对坐的两人一阵无语,只有燃烧木枝的声音响得分明。忽而,贺兰幽然叹息,默默伸出手去,她抚着丹心的臂膀,感觉男孩抗拒地缩了缩。
"那人……是你的亲爹。"她轻轻地道出答案。
"那不是我爹,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丹心话中无火爆味,仅单纯的阐明心中的想法,坚定而执拗。
她听出了悲哀,他与自己一般的可怜,接着,贺兰没头没脑地说:"从今以后,我会待你很好很好的。"她握紧他的手,冲着他笑,"他不要你,我要你,还有你爹,我们三个人要过得快快乐乐的。"
"说话就说话,别每次都要握我的手行不?"丹心故意嚷声,扫开洞中过于甜腻的温暖,他不习惯那种感觉却又舍不得放弃,到底,他没甩掉贺兰的手。
"饼呢?你存心饿死我啊?"他板起脸孔。贺兰知道他的虚张声势,仍是笑着,将饼递去?quot;给你。"
二话不说,丹心一把抢了过来,在张口咬下之前,却瞥见那女子宠爱中带着纵容的目光,暖流由四周集聚,他心热热的,眼眶热热的,竟有欲哭的冲动。
白痴!他暗骂自己。
"给你。"他粗声粗气地说,将饼剥开两半,一半递了回去,"既然是一家人,我也不会饿着你,你最好懂得安分守己,若背叛了阎王寨,我会恨你一辈子,而阎王寨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毫不在意那些恐吓的话,贺兰微微讶异的接过饼,她得到他的信赖了,虽然不甚坚固,还有他恶劣的表现方式,其中包含的感情却是弥足珍贵。他们定能好好相处——贺兰对自己满怀信心。
风雪在洞外张狂,过了今晚,愿春天纷飞而来。
???
铁无极跨下马背,高大的身躯几乎遮住整个洞口,雪地映光,洞里的情景微可分明,烧残的火堆旁,丹心面朝外弓身枕臂而睡,那女子档在前头与他面对面,一只手环在男孩腰上,铁无极瞧不见她的脸,黑锻般的长发里住了两人。
"寨主,要不要往西边找去?"一名属下问。
"不必再找,你们先行回寨。"铁无极头也未回,抬起单手示意身后的人别靠近,"他们在里头。"
得到指示,五、六名部属动作迅速,眨眼间已不动声响地离去。铁无极踏入洞内,单膝跪在睡熟的女子身边,撩开如云长发,贺兰粉女敕的脸蛋露出半面,细挺的鼻梁,美好的菱唇,睫毛密如小扇,俏生生的丽色容颜,一时间,悬高的紧张情绪终于舒解。
对丹心,铁无极有完全的信任,虽一夜未归,他知道他熟知寨中地形和多变的天候,在风雪中必能妥善的安顿自己,毋需他费神。反倒是贺兰,他不明白是怎么了,那陌生的感觉从昨晚得知她未回寨,就纠缠至方才,现下她在他眼前,毫发未伤,他却又厌恶起自己来了。
这时,丹心睁开双眼,接触到铁无极的目光,他猛地坐起身子,望望自己的姿势又瞧瞧身边的女人,有些难以接受,弄不懂两人为何会靠在一起,怀中白兔不知何时已自动跳走。他无法否认,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仿佛作了个梦,梦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他的肩背。
调回视线重新望向父亲,他记起昨日的冲突和自己无礼的态度,努了努嘴,不知这声"爹"唤得唤不得。
"唔……"贺兰无意识地偏过身躯,浓密的睫毛颤动,缓缓地眨开眼眸,映入眼中的就是父子俩对峙的一幕,她心中惊愕,人跟着也坐直起来。
短暂寂静,贺兰怯怯地问:"无极……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铁无极横了她一眼,怒容显而易见。
"为什么又生气了?你总爱生气?quot;她得保护男孩,纵使惧怕这男人的怒意,也要咬牙撑着才行。硬着头皮,贺兰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昨日冲口而出的话惹你不高兴,但你怎能对丹心动手?你力气这么大,伤了他怎么办?他跑了出来,你不肯喊住他,我只好跟着追出来,还好,我找到他,而你找到我们了,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往后也要好好相处——"
"闭嘴。"父子异口同声地恐吓她。
贺兰霍地噤若寒蝉,眼睛睁得清亮,她双颊染着初醒的红晕,寒意侵袭,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轻咳了起来。
"你这个笨蛋。"铁无极低声咒骂,卸下披风里在她身上,那张脸比外头的冰雪更冷,他举动并不温柔,将贺兰全身包得紧缚。
"你怎么骂人?"贺兰委屈地呢喃,下意识蹭了蹭披风上的暖意,属于男性阳刚的味道令她心神一松,可他当着丹心的面骂她,真的好不给她面子,心底有些受伤。
"要骂也得等私下两人时再说嘛,你这样做,我一点尊严也没了,哎……疼呵……"边说着,她曲起脚想站起身却忘了踝上的伤,幸好铁无极眼明手快,长臂一捞,安稳地接住了她。
贺兰听见他无奈的叹息,知道自己又丢脸了,她扬起美眸,小脸尽是沮丧,"你别骂我,我的脚昨儿个在梅林里扭伤了,一直痛到现在。""天下就属你最会找麻烦?quot;
铁无极咬牙地忍下气,二话不说撩开她的裙摆,他检视着她的伤,尽管脸色难看,在她肿胀处模索的手指却十分轻柔。
"不打紧……我还能忍,待会儿慢慢走下去没问题的。"见他神情,像郁积着千年的愤怒,贺兰不知如何做才对,她想,不能教他息怒,只好尽量别火上加油了,水月庵那群孩子的事她还未同他提呢!"你是大寨主,镇日要务缠身,别理我了,你跟丹心先回寨子去吧,其实也不那么痛,我可以自己走的,真的不很——痛呵……"他忽然在她伤处施力,贺兰痛白了脸,眼泪很不争气的流下来。
"能走才怪!"冷声嗤着,他双手将她横抱在怀,"该死的你?quot;他又骂人了,莫名地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她的重量比一把铁剑还轻,铁无极抱着她出洞,直接把她丢上马背。
"还有丹心,不可以丢下他。"贺兰的胆子愈磨愈大了。
"他怎么上雪梅岗,便知道如何回去。"他养的儿子比他娶的女人聪明百倍。
丹心站在洞口,抿着唇落寞地瞧着他们,脸上超龄的固执真不可爱。
感觉到他的注视,铁无极转回身与他对望了会儿,忽地迈步走近。丹心微愕,仍强迫自己昂首直视,眼前男人一掌搭在他肩上,力道不重不轻,丹心见他嘴角轻勾,冷峻眼中藏有深意。
"我虽非你亲生父亲,你却是我铁无极的儿子,你可明了?quot;
话语清晰荡在风中,这时候,丹心觉得热气在胸臆中翻滚,满腔热血、满怀激动。
丑陋的身世又如何?旁人的嘲笑又如何?他不在乎了,只要他在意的人承认他,任何耻辱皆可一笑置之。
用力地,他点头,"丹心明了。"
眼前一大一小是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了。贺兰欣慰地望着他们,眼里雾气弥漫,心中除了乱七八糟的感动外,还有份古怪的情绪,细细推敲,酸甜苦辣兼具,终于,她找到了病因,在毫无察觉和设防下,她的心已进驻了一名男子,他总爱生气,不懂甜言蜜语,却给予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愿将此身托付。
贺兰没发现那对父子正打量着她,见到她拭泪又是默契十足地翻白眼。
"女人都这么爱哭吗?"丹心皱眉问着。
"这一个眼泪特别多。"铁无极摇摇头,有些无力。
"爹……要不要哄哄她?听说女人都吃这套。"
"哄她?干脆我一掌劈昏她比较快,耳根也清静。"
"不好,您不打女人,这事传出江湖不好听。"
拍了拍儿子的肩,铁无极回身上马,贺兰在他胸前与双臂之间,他"驾"地一喝,马匹在雪地上小跑起来。
"你们父子俩背地里嫌我,我听得一清二楚。"贺兰还止不住泪,边嗔怨边哽咽,偏过头盯着他淡布胡髭的下颚,视线再往上,发现他嘴角噙着怪异的角度,好似在笑。
"瞧够了没?"两道寒星清辉的目光陡地对住她。"啊?!"贺兰轻呼,一时间忘了掉泪,她外表力持镇定,芳心间却来了只小鹿,在那儿横冲直撞。她清清声音,开口欲缓和气氛,"别现在骂人,心里真有不愉快,也得等回到寨子,你想发泄怒气,咱们关上房门,我……我乖乖让你骂便是了。"
"我不骂你。"他双唇的角度更向上弯,贺兰瞧怔了,耳边荡着低缓而蛊惑的男音,慢条斯理地传来,"关上房门,还有空说话吗?"
温热气息吹在贺兰的玉颈上,他轻啄了那处肌肤,听见她紧紧地娇喘,不由得低笑,唇一路吻向她的女敕颊,然后攫取她嫣红的小嘴。
"无极……"两唇缠绵间,她轻吐他的名,魂已不知所向,双手攀附着他强壮的臂膀,软软地倒向他。
铁无极有些失控,自应承让贺兰回水月庵,来回往返再加上昨夜,他已三日没同她好好温存,想碰她的念头也整整烧了他三日夜,不禁怀疑是否禁欲过久,在尝过这女子的甘美后,竟摆月兑不掉那磨人的,向来引以为做的自制力退化得仅及一张纸厚,感觉指尖生疼,急迫得在她姣好的身段上游移,那股痛才稍见和缓。
胯下大马粗狠地喷气,似乎感受到男女的激情,那畜生跺着脚,不安地摇摆身躯。贺兰坐不稳身子,整个扑进他怀里,铁无极单臂护住她,一手则扯制缰绳,马儿迅速安静下来。他低头查视怀中人,一张娇颜无比好看,腮似朝霞眉目如画,她躲着他探究的眼光,温驯地偎在他的胸膛,玉葱指却抓紧着膝上的裙。
"你在害羞。"他指出事实,话中的愉悦让人惊愕,"我们拜过天地,也彻底圆房了,现在才懂矜持,似乎迟了些桑?quot;轻轻地,他在她耳边吐气,"我记得洞房花烛夜……你是个热情的小东西。"
"无极——"贺兰抡起拳头捶了下他坚硬的胸膛,那力道在他胸上不痛不痒,却引来浑厚的笑声,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她愣望着丈夫笑中俊颜。
然后,笑声渐歇,铁无极定定地对住她的眼,那双眸是渊潭深井,如磁石一般牢牢吸引他,无丁点儿寒意,他跌进绵密的温暖里,瞧见丝丝缕缕的情意,这似水柔情的眼神雪梅也曾有过,却非为他展现。
忽尔间,他忆起成亲夜这女子所做的承诺,那些要与他长长久久、一世相守的誓言,她如此宿命,以为将身子给了他,便要一生一世忠诚,她的心思尽在脸上,让人瞧得清楚——她在乎他。
不费吹灰之力,他掌握她的弱点。原来,他是个大饵,能将她玩弄掌上。这个发现令他满意,不管贺万里算计着什么阴谋,那只老狐狸利用不了女儿的,他已抢下她这颗棋子,要她对他服服帖帖。
贺兰不知他脑中的盘算,只是将脸偎进他宽阔胸口,数着一声声强壮的跳动,眼底眉间染着羞涩情意,她双手主动地揽住他的腰,幽幽叹息。
望着枕住自己的头颅,铁无极面无表情,推开沉甸的情绪懒得去探究,他视线平举,再度驱策马匹前进。
"我要同你招认一件事,你说好不骂我,就得遵守诺言不可生气。"这个姿势很好,她可以不必瞧他。
"什么事?"
"你别生气才好。"她怯怯地加了句。
"我不骂你也不生气。"铁无极已有些不耐了,"到底说不说?!再不说就不用说了。"
"好、好——"贺兰安抚着,终于硬着头皮坦诚,"我把水月庵收养的孩子全带来了。本来只想探望他们便离开,可是我没办法,他们还这么小,我放不下……我能否求你一件事?你让孩子们留在阎王寨,别赶走他们可好?"
得不到回应,贺兰悄悄打量男子,察觉他下颚绷紧的线条,马速却在瞬间加快飞奔,要她开不了口。
???
这是第三次她开口求他。虽说心不甘情不愿,铁无极愈来愈难理解自己,为何最后仍顺遂了她的心,答应她的要求。
由雪梅岗回寨的一路上,他没让贺兰有说话的间隙,自顾地放马奔驰,纵使他嘴上不说,贺兰也瞧得出自己再度撩拨起这男人的怒气了。
下了马,他挟持贺兰,以单臂勾紧地的腰,迅速的步伐在入了大门后陡地煞住。挂在他的粗臂膀上,贺兰正盘算要如何缓下他的怒火,铁无极的止步令她一愣,埋在他衣领的小脸挣扎地抬起,一看,不由得加倍忧心……水月庵的孩子们全排排坐的聚在厅口,而春碧则在旁跺脚,急得一脸细汗。
"夫人待会儿便回来了,你们别不吃饭呀!"
可怜的春碧,贺兰追着丹心出门,将一群孩童托交给她,孩子们睡醒过来,全吵着要找兰姐姐,而寨主正大发脾气,她极力安抚他们,就怕这事传到寨主耳中,好不容易挨到现在,可累去了她半条命。
"我肚子不饿,我要等兰姐姐。"
"我也是。"
"还有我,我也要等。"
孩子们没见着贺兰这场"绝食"活动八成会持续下去。
"兰姐姐!"虎妞望见来人,高喊一声,其余的孩子跟着抬头。
"兰姐姐,您去哪儿了?"见到贺兰,大伙儿默契十足地冲向前去,原想扑进她的怀里,却被铁无极凌厉的眼神吓得退了数步,仅有盼语,她不言不语,细枝似的手拉住贺兰的裙。
"兰姐姐……"孩子们没见过这般凶狠的脸孔,而贺兰还在恶人手中,对峙间,年纪较小的已哭了起来。
"别怕、别怕!"贺兰心疼的喊着,手臂亦圈住盼语小小肩膀,情况一时解释不清,她哀恳地瞅了铁无极一眼,"放下我可好?你吓着孩子们了。"
"你、你放开兰姐姐?quot;未等铁无极开口,小三子鼓起勇气往前一挺。
"对,你放开她,不准你欺负她!"大宝跟进,两眼瞪得大大的。
铁无极挑高浓眉,他站在那儿像大树一样,把贺兰抱得紧密。这时,男孩子再也忍不住了,两人猛地冲上前来,抡起拳头拼命往铁无极身上招呼。
"放开她!大坏人,放开兰姐姐!放开她、放开她啦!"
"够了!"伴随怒吼,铁无极巨掌捉住两个毛头的衣领,其余的孩子则哭得震天价响,好多人躲在一旁看戏。
贺兰快要急晕了,"别生气!无极,求你鹕气,他们还是孩子,不懂事的?quot;然后,对着小三子和大宝,她焦灼而疾速地说明:"他不是坏人,他是阎王寨的主子,他、他是好人……瞧,兰姐姐让大风雪困在野地里,是寨主找到我,救我回来的,我扭伤脚不好走路,寨主才抱着我不放开……你们错怪了他!"
原来阎王寨的大当家便是他,两个愣小子放弃挣扎,只是呆若木鸡的与铁无极大眼瞪小眼。这简直是出闹剧,还有人不知死活笑出声来,铁无极阴沉沉扫向声源所在,那敢作的人却不敢当,笑音顿时夭折。
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松掉掌握,两个孩子跌在地上,摔疼了,可贺兰自身难保,也没暇顾及他们,只觉得腰肢紧束,她抱紧盼语,铁无极则抓住她,大踏步快速离开了大厅。
进了房门,她被丢在软被上,没摔疼任何地方,但心却受伤得很,与盼话相依偎,她难过地说:"说好不生气的……孩子们全让你吓哭了……"她自己也要掉泪了。
铁无极坐在椅凳上,一手搁在桌面,一手放在大腿上,瞧见贺兰的泪,心中烦躁不堪,他爬爬头发,倒了杯茶饮下。
"我不是对你生气。"
"明明就是。"贺兰睁着泪眼却未哭出声音,那模样更是教人怜惜。
"我没有。"他严厉申明,忽然靠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脸上的严峻仅持续到床边就彻底瓦解了。见到贺兰瑟缩身子,又搅住怀中吓白小脸的女娃儿,铁无极无力的叹息,口气登时转软,"我只是一下子难以接受,想着该如何做才好?quot;
"你答应我好不?让孩子们留下来,上学堂、学武习艺,他们聪明伶俐心地又善良,往后也能帮忙寨子做事。他们全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别赶他们走可好?我求你呵……"
每回求他,总为了别人。他本是铁石心肠的江湖汉子,却为了那对水烟似的明眸儿女情长,禁不住她几番的软语相求。
忽尔,门外传来声响,"砰"地一声,七、八个孩子跌了进来,在门槛处滚成一团,他们动作迅捷的爬起,拍拍灰尘乖乖地站成列,有些手足无措。
然后小三子和大宝勇气十足,硬着头皮异口同声道:"大寨主,别对兰姐姐生气,我们给您赔不是了,您大人大量,不要为难兰姐姐了,我们会自动离开阎王寨的?quot;
"不可以!你们要走,兰姐姐跟你们一道走。"贺兰急匆匆一起身,忘了脚踝的伤,她站不稳身子又跌回床铺。
铁无极托住她的身躯,咬牙切齿的低吼:"谁都不准走!"
他再次吓愣了一屋子的大人小孩。揉了揉眉心,他扯开喉咙大喊:"春碧!"
"寨主有何吩咐?"躲在房外许久的春碧终于派上用场。
"把他们全带下去,怎么安顿随你。"
"是。"春碧领命,急忙转过身掩饰笑意,她驱着孩子们出去,"走吧,大伙儿跟着春碧姐姐,咱们吃顿饱,再来分配房间。"
孩子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本以为会被赶出寨子,没想到情况大变,小脸上茫茫然,你瞧我、我瞧你的,好一会儿终于有了真实感。
"我们真可以留下吗?"
"可以和兰姐姐在一起,再不分开?"
"可以上学堂,认识其他的朋友?"
"嗯。"春碧用力点头,笑嘻嘻的。
"哇!"孩子们高兴地大叫。
贺兰擦着眼泪,边笑边哭,视线由孩子们身上调回一旁的男子,她专注而感激的凝视着他,其中的感情绵长细腻。
这时,春碧朝她走来,"夫人将女娃儿交由春碧带下吧,折腾下来,都还空着肚子呢。"
那女娃儿不依,硬是抓紧贺兰的衣裙,贺兰拍拍她的头,凝视她小脸蛋的双眸水水雾雾,似有流泄不完的温柔,倾身在盼语耳边,贺兰细语轻声地劝说,要女孩儿听春碧的话。
"你不吃饭,兰姐姐会心疼的,心一疼,兰姐姐也吃不下饭了。"
女孩急急地摇头,泪珠挂在眼眶中,瞄着铁无极一眼又快快躲开。
贺兰有些明白了,盼语仍担心无极会欺负她,她嘴上笑意加深,柔荑忽地握住铁无极的大掌,安抚地说:"他虽然又凶又霸,却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往后,他也会同兰姐姐一般疼你爱你,你毋需惧怕。"
铁无极无言看着这一幕,女孩又偷觑了他,似乎等着他的应承。内心好不耐烦,但贺兰的手心这么软腻,他的神经知觉沉浸一片柔滑,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他纵使瞧不见她的脸庞,但不难想像那双剪水秋瞳定是泛满乞求。
最后铁无极仍旧妥协他点头,已是承诺。放下心中大石,贺兰转向春碧?quot;她不是哑,只是不肯说话,你可以唤她盼语。"她把盼语的手交给了她,叮咛着,"请你多关照她些。""春碧理会得。"丫发曲了曲膝,接过女娃儿,这回盼语倒是温顺,瞧瞧贺兰又瞧瞧铁无极,握着春碧的手,跟着出去了。
终归平静,坐在床沿的两人谁也没开口,覆着铁无极手背上的小手却缓缓动了动,贺兰没有放开,微施了劲儿,反将他握得更紧些。然后她侧过头,眼瞳锁定铁无极的衣襟,绯红双颊,红唇欲语还休。
"谢谢你,你的恩情……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
这瞬间,铁无极看痴了那张容颜,心中竟蠢蠢欲动起来,仿佛有种伏流暗自窜开,封印已久的情绪等待唤起。本能地,他选择逃避,抽出自已的手,猛地把贺兰推倒在被褥上,接着捉住她受伤的脚,不由分说除去了上头的鞋袜。
"无极……"玉足搁在他膝上,贺兰羞得脸颊发烫,虽已有了夫妻之实,但赤稞果的脚让他捧在手心,贺兰芳心急跳如鼓,反射便要挣月兑。怕伤上加伤,他干脆握住她的小腿肚儿。"你全身上下我都瞧尽模透了,还这般害羞?quot;他皱眉瞧着那处肿胀,突然凶恶地说:"别动!再不安分,我把那群小鬼全赶出去。"
"啊!"贺兰好听话,果真如石雕像静止不动,就除了眼睛……她眨了眨,珠波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别哭!再哭我就——"
"你就把孩子们赶出去吗?!"她接了话,眼泪仍委委屈屈掉下来,"你怎么可以?说了便算数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你——你——"
贺兰想不出形容词,小嘴已让铁无极封住,如同烈火燎原,他的舌探入她的口中,染尽专属于他的气息。
许久,他放开她,低沉嗓音蛊惑人心,"我没答应要留他们一辈子,哪天不痛快,我把他们全丢去喂狼。"模了把娇女敕女敕的脸蛋,将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尽收眼底,"你嫁的夫君又凶又霸,是天底下第一恶人。"
"不是,不是的……"贺兰摇动头颅,让他的吻弄得神智飘浮,眨着泪眼,她喃喃地指控,"你总爱威胁人……"
啄了下她的红唇,铁无极竟然想笑,坐起身躯,他重新握住她的伤足,任着贺兰在那儿自怜。小心翼翼地,他按着足下穴位做推拿,忽轻忽重、时以指尖画图,或用掌慢揉,不一会儿,肿处逼出淤血,青青紫紫布满足板,待几日后淤伤便会自动散去。
放下她的小脚,铁无极回身一瞧,才发觉床上的人儿星眸轻合,她气息徐缓,似乎是哭累了,迷迷糊糊间竟沉入梦乡,而颊边还犹有泪痕。无声牵扯唇角,他静谧笑着,静谧打量着她。或许正因为她太过单纯,自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想捉弄她,她这么没心眼,任何人都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笨蛋。"骂了一句,他轻手轻脚放好她的身子。
又思及她惹出的事端,他娶的女人没长脑子,同情心却泛滥成灾,心软得不像话……
厌恶地皱皱眉心,铁无极忍不住再次暗骂:妇人之仁。
然后,他拉来棉被盖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