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施展轻功两个时辰即可抵达的距离,走了整个下午还是遥不可及。
幸好他们出游的瀑布和“天水宫”同方向,那段骑马奔驰的路程节省了不少时间,只不过“天水宫”在更人烟罕至的深山,他们还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依他们前进的速度看来,至少要到明天晚上才能走得到。
孙沁看了下掌心,用力握紧。时间还够,现在她只怕师父不会相信她,即使这样也无所谓了,至少她能死在“天水宫”里。
察觉她的举止,项沛棠努力将心头的担虑敛下。会来得及的,他昨晚已把化解内力的汤药换成味道类似的补汤,她应该明早就会恢复内力,若能施展轻功,会更快抵达“天水宫”。
孙沁赶路赶得一身是汗,加上之前的落水和追逐,浑身黏腻的感觉让她很难受。她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快西下,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山头就会被夜色笼罩,今天已经没办法再走下去了。
衡量过后,她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错路了吗?”即使不晓得“天水宫”的确切位置,项沛棠也看得出这和原先走的方向不一样。
孙沁没回答他,反而加快脚步往前走。
“喂,回答一下嘛……”项沛棠赶紧追上,在她带他穿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时,他自动闭上了嘴。
因为他看到一片美景,一泓湖塘躺在山林环拥间,拂过的山风带起了阵阵涟漪,清冽的湖水在夕阳照映下闪耀着橘光,美得犹如人间仙境。
不愧是她的地盘,连这么隐密的地方藏了个湖塘都知道……正赞叹着,她的举动却让他呼吸一窒——孙沁月兑下了身上所有的衣物,走进湖塘。
她等不及要好好地把这一身尘上和汗水涤净了!清凉的湖水让她精神一振,她整个人潜入水中,良久,才又冒出头来,仰首顺着水流用手指将发丝梳开。
湖水的深度只及她的胸下,孙沁忆起他的存在,本来要曲膝将肩头也沉入水面之下,但转念一想,她自嘲勾笑,并没有动。
她在担心什么?经过那么多次的教训她还记不住吗?他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就连她主动趴在他身上亲吻,他都能不为所动,更何况只是在他面前月兑衣净身?他之前不也撞见过一次?她猜他现在应该是和那次一样,别过头看也不看吧将发丝拢至一边,她看着橘黄的天际,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管奸恶忠良,只要她施以媚术,从来不曾失败过,但为什么在他身上却完全没有用?他甚至没被她撩动,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
她不禁好奇,能诱动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女子?比她美吗?比她媚吗?还是……比她善良呢?这个一窜而过的念头让她的丽容些微地黯淡下来。
在他眼中,她应该只是个污秽肮脏的妖女吧!他当然不会看上她,更不会想碰她。
陷入怔忡的她没发觉,背后有双黑眸正望着她,眸中炽热的眼芒紧锁着她每一寸的肌肤和曲线。
面对她刻意的挑逗时,他可以告诉自己,那不是她,那只是她自幼被扭曲的思想,所以他能强迫自己别有所回应。但当她毫无防备地透露出真实时,那么纯真、那么甜美,任何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充满了魅力,教他如何能够抵抗他不该这样看着她,那会让他更加深陷在对她的迷恋之中,勉强筑起的心防溃了堤,压抑的完全倾巢而出,他根本无力招架,他只能着了魔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听到水声,孙沁并未多想,以为他也是因为忍受不了黏腻要来净身,但当水声已近在身后,她不禁感到疑惑。
她回头看去,立刻望进一双充满侵略的眼里,烧灼的视线掠过她的眉、她的眼,像手,徐缓地顺着她的轮廓婉蜒而下。
孙沁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觉得陌生,他从没这样看过她,像是要将她吞噬般,强悍而占有地看着她,她觉得怕,却又有种莫名的期盼,渴切着他能做些什么。
项沛棠直视着她,满腔深藏的情感和想望再无任何保留,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流窜,呐喊着要她。
他倏地伸手将她拉近,吻住她的唇,激烈地索求她的甜美,要她和他一起承受烈焰焚身之苦。
他是如此霸道,全身散扬着不容抗拒的气势,仿佛以前的斯文只是他的伪装,双手渴切地在她的起伏抚过,他的大掌映衬出她的娇柔,让她更加意识到他是个男人,和她完全不同的男人。
她该回吻他,手该在他身上抚过,以往再清楚不过的勾诱在此刻却全成了一片空白,她无法动作,只能本能地攀附着他,仰首让他吻得更深。
察觉到自己几乎已停不下来,项沛棠将她的头揽靠在肩窝,凝聚所有的意志力和体内的欲火相抗衡。但只要想到她赤果地倚在他的怀里,就连清凉的湖水也无法平息他高热的体温。
他闭起眼,努力调整沉重的呼息。她身上的剧毒末解,他该做的是为她保留体力,越快赶到“天水宫”越好。一思及此,转为心疼,他总算冷静了下来。
“快上去,别着凉了。”他将她朝岸上推去,自己反而沉入了湖水之中,试图让自己冷静得更彻底。
孙沁的思绪变得混沌,被动地走上岸,穿上衣物,但她的脑中仍空白一片。
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这段时间与他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把她的心跳全数打乱。
他为何要吻她?又为何推开她?在他深沉的心计里,这代表什么意义?是情不自禁,还是另有预谋?无数的疑问横亘胸臆,却没有人可以给她解答。
她咬唇,试着平抚紊乱的思绪,但一忆起他方才吻她的感觉,心,反而更乱了。
“我只是想试试看,色诱你会不会让你回心转意跟我回去而已。
果然技术不够好,没什么用。”
当她质问他为什么要吻她时,他无奈地耸肩,脸上又挂着那让人气恼的笑容。
即使经过一夜的休息,孙沁只要一想到他那句话,还是一把火直往上冒,就连发现自己功力已恢复五成的欣喜也平息不了。
她原想施展轻功直接甩掉他,他却像更早一步察觉到她的心思,一路上紧紧抓住她的衣角,一副不把他的手砍断就没办法摆月兑他的执着姿态。
懒得浪费时间再和他吵,孙沁只好专心赶路,在他追不上她的轻功时,还会提着他的腰际帮他一把。她不肯承认这是心软,仍强硬地告诉自己她会这么做只不过是不想被他绊住了脚程。
因为内力已恢复,抵达的时间比她昨天预估的还要快上许多。
来到一个山谷谷底,孙沁停下脚步,看着她一心想要回来的地方,她分不清心里横亘的情绪是解月兑还是茫然想到把他带进“天水宫”的后果,她的心蓦地扯痛。现在还来得及,让他走吧,没必要把他毁在这里……“怎么不走了?”项沛棠抬头四处端详。到了吗?但这里是谷底的尽头,看起来不像有人居住,更别说存在一个“天水宫”。
孙沁看着他,放他离去的心音凌越了所有念头……把他带离这里吧,把他打晕再扔到樵夫常会经过的山道,他认不得回到这里的路的。
“没事。”她做了决定,往“天水宫”的反方向走去。
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异,项沛棠的思虑急速运转,立刻想通。糟,她该不是舍不得害他?这样会让他很高兴没错,但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啊!
““天水宫”到底在哪里啊?怎么走那么久还没到?你老是绕来绕去的,是不是迷路了?如果不确定方向就歇一会儿,别害我走得那么累嘛!”他突然扯开喉咙抱怨,整个山谷都是他的声音。希望他们已经离“天水宫”够近了,老天爷拜托“闭嘴。”孙沁脸色一变,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一边想尽速把他带离。
这里已是“天水宫”的警戒范围,时常有人巡守,他这么一喊,想不被发现也难。
她紧张的神色,更是让项沛棠笃定心中的猜测,反而喊得更大声:“我才不要,被你逼得走了那么久,说个几句不行啊?你这样是虐待人质耶!”
明明是他死赖着她不放,她哪有逼他?孙沁气炸了,正想把他打晕直接拖走时,突然一道疾风朝她袭来。
她迅速地回身避开,拉着项沛棠一起躲过了攻击。
“叛徒孙沁,你还有脸回来!”巡守的女子持剑凌厉地攻向她。
来不及了……孙沁懊恼不己。
“住手!我是来将功折罪的,我带来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又避开一次攻击,她扬声解释。事己至此,她只能硬起心肠。
女子停手,眼神半信半疑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认出了项沛棠,不禁惊喊出声:“你把御史抓回来了?”
“嗯。”忍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抽痛,孙沁点头。“这段日子我被他用药化去内力,羁以锁铐,因此我才逃不出来,我没有背叛师门,那都是他放出的谣言。”
女子想信她,又怕这是陷阱,最后长剑一伸。“走!跟我去见师父,由她来定夺。”她押着两人,一起往谷底的尽头走去。
孙沁领头,走到山壁前停下脚步。
“师姐,我的内力尚末完全恢复,他交给你了。”她施展轻功往上一跃,停在约莫五丈高的山壁上。
必须定睛细看,才会发现原来那儿有个洞穴,洞穴入口被突出的枝叶掩蔽,若非孙沁站在那里当了目标物,根本难以发现。
找到了!项沛棠的眼中掠过一抹精光,袖中的手紧抓住一路当作指引的小瓶,把瓶口的布塞拨开,虽然闻不到任何气味,但他知道更明显的指示已蔓延开来。
“你别乱动哦!”女子警告,提住项沛棠的衣领一跃而起。
“啊啊——”项沛棠一路惊叫,用来分散女子的注意力,不让她发现他手中的瓶子。
“闭嘴。”一落地,女子便鄙夷地斥喝,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快走!”
洞穴是条甬道,不远处有个出口透着光芒,孙沁已站在那里等他。
走到出口,看到的是另一个较浅的山谷。
洞口接着阶梯,顺着阶梯往下望去,富丽堂皇的阁楼庭院坐落于山谷之中,周遭的山壁成了与世隔绝的最佳掩护。
“走!”女子又不耐烦地推他。
“哎呀——”项沛棠仆跌在地,将袖中的瓶子乘势往黑暗的角落丢去。他引路只能引到此,攻进山谷后就全凭援兵随机应变了。
听到声音,已步下阶梯的孙沁担虑地回头,想上前扶他的动作在看到他身后的师姐时硬生生地顿住。
她在想什么?想再被误会得更深吗?从现在开始,他是死是活都不关她的事了。
她紧紧握拳,硬逼自己对他视若无睹,继续走向“天水宫”。
一进宫里,他们立即被分开,孙沁被四名师姐妹带往大殿。
一名身着华服的妇人坐在上方的软椅,满头华发,虽呈现老态,仍看得出美貌的痕迹。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看到她,天水宫主轻笑,却浑身都透着凌人的冰冷。“不是被男人诱得忘了“天水宫”吗?怎么,天水寒让你清醒了?”
“徒儿失手被擒,罪难可恕,但徒儿对师父从无二心。”孙沁恭敬跪下,额抵着地。“敌人奸诈,先以药化去徒儿一身功力,再系以千年寒铁所制之缭铐,徒儿难以逃月兑。”
“为师如此疼你,当然有想到你身不由己。”宫主以手支着下颔,斜眼睨她。
“前几天晚上我还派人要去救你月兑离苦海,结果呢?你反倒伤了我一名爱徒。”
“那是敌人设计的圈套,从他拿住徒儿的死穴逼迫和他出游、放话说徒儿已被他收服,还有纳徒儿为妾,全都是他深思熟虑的计策。”
即使事关生死,孙沁仍能维持平静地述说。“他以为徒儿被驱离后会反过来帮他,但徒儿宁愿死,也不可能透露任何关于“天水宫”的机密。”
“你这样让师父好为难,我该信谁呢?”宫主低叹,双眼微眯,眸色转为冷冽。“沁儿,抬头。”
孙沁依言抬头,澄澈的眼神看向位于上方的恩师。
天水宫主锐利地望进她的眼里,在那之中,她看到了忠诚,却也有抹她无法辨识的情绪。
她沉吟片刻,扬声开口:“这么吧,把那男人带来让我见识见识。”
不管是什么情绪,都不该出现在“天水宫”门徒的眼里。她不是毁去那抹情绪,就是毁掉她。
不一会儿,双手被反缚身后的项沛棠被带至大殿。
“跪下!”带他来的女子在他膝弯一踢,将他踢跪在地。
孙沁完全不曾朝他投去一眼,她只专注地望向宫主,仿佛他在她心中全无分量。
她的反应让宫主满意低笑,转头斜睇项沛棠。“项御史,你好厉害的功夫,竟把我最信赖的徒弟迷得晕头转向。”
“好说好说。”无视殿上诡谲的气氛,项沛棠还笑得出来。“宫主您教得太好,费了我不少心力呢!”
“不过听我徒儿说,你费的心力全是用来设计她,这好像有点小人手段。”宫主笑眯了眼,却是暗中用精锐目光不停地在他身上来回。
“只要能得逞,管它小人不小人。”项沛棠挑眉扬笑,这番话等于承认他真的对她使计。“相信宫主应该也会赞同我的做法。”
被他异于俊雅外表的深诡眼神所震慑,天水宫主总算明白孙沁所言是真。
“可惜你是朝廷中人,不然在我们“天水宫”里一定能大展长才。”
宫主摇头叹息。“沁儿,落在他手中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只要能重获师父信任,徒儿不以为苦。”孙沁低头敬道。
“也快到你服药的时候了,念在你这些日子受的折磨,先给了你吧!”宫主从袖中取出药丸,屈指弹至她面前。
孙沁伸手接下,一直维持平静的丽容扬起了笑。不是因为生命获得缓解,而是为了这颗药丸所代表的意义——师父相信她的话,愿意让她重返“天水宫”。
“谢师父。”她将药丸收下。
见她取得解药,项沛棠的心安稳了一分。但这还不够,他不能让她一直活在这种恐惧之中,他必须取得天水寒的秘密。
“接下来,我该如何处置你?”宫主瞄向他,视线转为阴厉。“你不只害我失去兵部侍郎这笔入帐,还因为此事损及“天水宫”名声,我要怎么做?一刀一刀把你凌迟,还是将你的手脚剁掉,丢到山涧喂野兽?”
这些酷刑让孙沁微微变了脸色,不行,她不能让师父这样对他。
“我都不是很满意耶,这样对宫主也没有任何助益吧?”项沛棠苦笑,开始扮演起诱之以利的角色。“除之而后快,或是不计前嫌用我来换取好处,宫主是否该好好思考一下哪个对您比较有助益?”
“师父,”孙沁介入开口。“他是朝中高官,若贸然杀害,反而会引起朝廷对“天水宫”的注意,徒儿有一计,他和京城首富阎逍和黎之旭是至交好友,我们倒不如要求赎金做为交换,为了让他平安返回,他们一定肯付。”
“赎金……”宫主拧眉沉吟。只能拿得到钱吗?朝廷、高官,她总觉得不够,一定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阎、黎两人若给得不够,我那儿也有。”项沛棠完全展现以钱收买的诚意。
“留下我的命对你绝对有好处,别把那些残忍的刑罚拿来对我,贵宫的天水寒已经够让人闻之丧胆的了。”
语带双关的话听在天水宫主的耳里,激起了灵感。天水寒?她怎么没想到“项御史,多谢你提醒我。”她阴恻恻地笑了。“若有可靠的人在朝中当眼线,提供我更多的消息,我还怕朝廷反击吗?来人,把他带到药室去。”药室?师父想对他做什么?孙沁的心跳陡然停住,又因慌乱而急速地跳动了起来。
看到他已被人架起,她心一慌,无暇细想便急忙开口:“师父,他远离“天水宫”控制不易,此法不可行。”
“我倒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可行的。”宫主冷冷地瞥她一眼。“难道你真对他动了情,舍不得我对他种下天水寒?”
“不,我没有……”孙沁连忙摇头否认,但慌乱间所透露出的神色完全瞒不了人。
看来这徒儿也留不得了。宫主的眼中闪过杀机,却突然心念一转,笑得诡诈无比。“没有最好,过来,扶我一起到药室去。”她朝孙沁伸出手。
再说下去怕会引起师父的疑虑,孙沁只好强忍焦虑上前将她扶起,心中不停思索着该怎么助他月兑困,却无计可施,心里更急。
直至天水宫主站起,项沛棠这才发现她的双脚自小腿处截断,方才一直坐在椅上被衣服覆住,根本看不出来。
宫主拄着拐杖领头先行,速度虽比平常人慢了些,但其实还不到需要搀扶的地步。唤来孙沁是为了就近将她看得深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接下来有需要用到她的地方。
发现项沛棠一直盯着看,一旁的门徒将他的头用力按下。“不准乱看!”
项沛棠只好乖乖地低头被架出大殿,一路上暗记位置。行经迂回长廊,来到一间重重深锁的厢房前。
宫主掏出系于颈项的钥匙开锁,一行人进了厢房。房内弥漫着阵阵药味,数个药柜靠墙而置,房间的正中央有个炼药的丹炉。
一把项沛棠拖进去,她们就把他按坐椅上。
孙沁扶宫主在他身旁坐下,心里一片紊乱。
“把我的宝箱拿来。”
立刻有人捧来一个黑盒,一放上桌面,立刻退离数步。黑盒看来沉重,看似黑铁锁铸成,盒上有个锁洞,宫主用开门的钥匙插入一转,打开了锁。
“这宝箱刀剑不摧,除了我这把钥匙,任何利器都劈不开。”她抚过盒中的东西,转柔的眼神像在抚着心爱的宝物。“知道天水寒是怎么种的吗?它必须用血来当引介,才能渗入血脉。你刚刚也看到我给了沁儿那颗药丸,那只能暂缓毒性,没办法解毒,要是半个月的期限一到还没服药,就会从手指、脚趾开始一寸寸溃烂,在两天内烂得体无完肤,连面容也没办法辨识。
项沛棠眼中现出惊惧的神色,仍故作镇定地谈笑。“刚刚孙沁说的没错,我真的离“天水宫”太远,应该不太适合天水寒。”
“怎么会?为了活命,每个人不管离得再远,都必须回来跪在我的脚边向我乞药。”宫主哈哈大笑,从盒中取出一个白色药瓶和一把匕首。“其实天水寒不是不能解,宫里的人也都知道怎么解,但她们解不了。因为我在种天水寒时会加入我的血,种法和解法一样,谁种的毒,就得拿谁的血来解。”
“只是,有谁敢跟宫主您要血呢?”项沛棠苦笑,缚于背后的手悄然握紧,没让真实情绪显露出来——他敢!等着,他一定会取得她的血,解开孙沁身上的毒。
“除了血,也要有解药。”宫主拿出一个青色药瓶晃了下,又放回去,笑得好开心。“钥匙在我身上,就算偷走宝箱也没用。天水寒,魂魄散,但只要不背叛我,就永远不会尝到魂魄散的滋味。项御史,你懂吗?”
项沛棠现出挣扎的神色,良久,才颓丧地点头。“……懂。”
见宫主拿起匕首,孙沁心一急,赶紧用寻思多时的正当理由再次开口阻止——“师父,他太狡猾,让他和“天水宫”有太多关联真的很危险,徒儿觉得还是拿他换钱以绝后患比较好。”她尽力保持声音乎稳,不让紧张流露。
他虽然心机深沉,但他真的是忠良傲骨啊!要他一辈子受“天水宫”的控制,做出违背心意之事,这对他而言会是多么地痛苦师父好不容易接纳她,她接连的阻止一定会造成师父的猜疑和怒意,但即使如此她也顾不得了,只要能不让他身受天水寒的迫害,就算之后师父怎么罚她都无所谓。
“没错,我也觉得这样太危险。”宫主微笑着点头,在孙沁以为真的说动她时,那把匕首却转向递给了她。“所以这个危险由你来担,用你的血来种他的天水寒。”
孙沁一震,看着那柄匕首,全身无法动弹。由她来种?这比杀了他更加残忍的责罚,却要由她动手“怎么?心软,下不了手?”宫主逼她,欣赏着她惨白的丽容。
这一幕多美?“天水宫”的人不该体会感情的,谁叫沁儿犯了她的大忌!在毁掉她之前,她要先毁掉她的心。
不……她不是心软……孙沁想说话,想像之前那样自信地宣示回去,她的喉头却梗住了,发不了声。
她痛苦的神色用力撕扯着项沛棠的心,眸色因怒意而变得深沉。
“宫主,她的地位没你高,我不想用她的血。”
这老女人如此恶毒,她看出孙沁动了感情,竟想出用这样的狠计治她!她连什么叫爱都还不懂,就要她体会心痛,她怎么承受得住“项御史,看来你也满疼我们沁儿的嘛!”这更好,一刀划下同时将两颗心伤透,他们就会明白世上没有感情这东西的存在。“沁儿你接不接?”她语气陡然一转,厉声大喝。
孙沁剧烈地震了下,下意识接过,望着手中的匕首,再看向他,手,无法遏止地颤起抖来。
“松绑。”一声令下,两旁的人立刻解开项沛棠手中的绳索,把他的手紧紧地按压在桌面上,掌心朝上。
“沁儿,你再不下手,师父就当你真的背叛“天水宫”。”白色药瓶摆到孙沁的面前。
孙沁颤着手拿起,来到项沛棠面前。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他没事,她可以尽管下手。
她紧咬牙根,咬得下颚发酸也不自觉,匕首先在自己掌心划下一刀,她却感觉不到痛,因为胸口的疼痛凌越了一切感觉,痛得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她就要毁了他啊!孙沁痛苦地闭起眼。
她从来都不觉得“天水宫”做错了什么,但这一刻,她终于清楚感受到她们的所作所为全是别人口中天理难容的恶行。染脏了手的人是她,如今,这样的恶果却报应到他身上。
“沁儿——”警告的低语再次传来。
孙沁握紧匕首,睁开眼,美眸里一片空洞。她无法看他,只能紧盯着他的掌,咬牙在上头划下伤口。
她的神智像被抽离了,看着自己拿着瓶子,在他的伤口倾下药粉,然后将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让两人的血液融化了粉末,在彼此体内交流。项沛棠原本平摊的手掌屈起,和她十指相扣。
他温暖的掌指包覆住她冰冷的手,孙沁的心头狠狠一震,这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叫难过。
她想起小黑狗死掉的那个晚上,紧紧握住她、伴她入眠的手,那么温柔、那么坚定。如今,他依然握住她,她却对他做下残忍的举止。
这手,她再也握不到了吧?在她种下天水寒后,她将永远都无法再次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