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翌日申时——
顾天佑处理完公务,回官宅换下了官服,便马上前往方家。
他该怎么解释才能让绣云听得进去呢?要是她依然不肯相信,别说嫁给自己,只怕连见她一面都难,想到这儿,顾天佑在一座画桥上站定,看到有艘竹筏顺着运河经过桥下,船夫正朝他挥手示意。
待顾天佑再度举步往前走,一路上总会遇到不少百姓上前寒喧,连三岁娃儿都认识他。
“大人好!”
“大老爷又出来散步!”
停下脚步和百姓们闲聊几句,所以顾天佑又拖了点时间才来到了方家,先深吸口气才上前敲门。
叩、叩——
屋里的绣云放下手上的针线活,起身应门。
“绣云……”顾天佑才亲匿地唤着她的闺名,想要趁其不备来个登堂入室,不过门扉已经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只得捂住被撞疼的鼻头,逸出申吟。“好痛……我流鼻血了……”
绣云听他这么说,才想要开门查看,不过还是在最后关头忍下这个冲动。“你……不要再骗我了……”
“绣云,你真要这么狠心的抛弃我?”他哀怨地指控。
“你不要颠倒是非,明明是你欺骗我的感情……”绣云眼眶发热地娇喝。“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稀罕这种报恩的方式,也不要你来报恩!”
顾天佑在心中轻叹。“昨晚你是从哪一段开始听的?如果你从头到尾都有听到,就不会这样怀疑我了。”
“不管是从哪一段开始听的,结果都是一样,你这么刻意的缠着我和爹就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恩情……”这也是绣云无法接受的地方,想到他没事就爱找爹喝两杯,还直夸她做的饭菜好吃,现在想一想,自己实在太过天真,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什么不对劲。
“你可以打从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用意,先和咱们相认,而不是故意瞒到了现在,让我傻傻的以为你接近我是真心的喜欢我,喜欢到愿意让我当正室……”绣云愈说就愈难过。
“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才不想让你受委屈,只能当个妾。”顾天佑大声地告白。“对于所隐瞒的事,我可以道歉,还有对于报恩,也不否认有这个想法,可是和娶你绝对无关,不信的话我可以对天发誓。”
绣云隔着一道门扉,梗声说道:“就算这样我也无法相信……”
“绣云……”顾天佑敲着门唤她。
“你走!”她娇吼一声。
“好,你不要生气,也别难过,我明天会再来看你。”他只能暂时撤退,拟好说辞再重新来过。
听见脚步声渐渐踱远了,绣云才悄悄地开了道门缝,往外偷窥,见顾天佑真的离开了,不由得感到失落。
其实嘴巴里说相信他真的很容易,可是她不想在和顾天佑成亲之后,心里头始终存着一个疙瘩,怀疑着他是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娶的,那样的不安可比死还折磨人。
可是……她又真的好想成为顾天佑的妻,与他携手到老,为他生几个孩子,这是绣云此生最大的心愿。
她该怎么做才对?
又过了一天……
申时就快过了,顾天佑又来到方家。
又听到“砰”的一声,这回他可学乖了,很快地往后退,鼻子才没有又撞疼了。“绣云,我肚子好饿……索师爷昨晚煮了一桌焦掉的饭菜,让我跑了好几趟茅房……我好想吃你做的饭菜……”
绣云咬了咬下唇,背贴着门扉。“那就去拜托负责洗衣的邱大婶……”她不许自己心软了。
“我问过了,她说只负责洗衣,要煮饭菜的话得多付给她几文钱,可是我最缺的就是银子。”顾天佑长吁短叹地说。
“那就……”绣云猛地打住,想到自己根本没必要理会。“我……不需要帮你想办法,你去找其他姑娘煮给你吃。”
他嘴甜地说:“可是我就爱吃你做的。”
“你……我才不要管你!”绣云咬牙娇斥,强迫自己说出无情的话。“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就算饿死也跟我无关。”
顾天佑背贴着门扉,轻叹一声。“你真的要对我这么残忍?要是我真的不再来找你,你也不在乎?”
“你少威胁我!”她逞强地喝道。“你……不再来最好了。”
“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还是走吧。”顾天佑决定以退为进。
绣云怔了一下,还真的担心他这么回去之后就不来了,伸手想要开门,但是又犹豫了,直到外头的脚步声真的愈走愈远了,她想就算开了门又如何?她能开口把他叫回来吗?
“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方老从房里出来,也听见他们的对话,更把女儿此刻脸上的迷惘、忧虑都看在眼底。
“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掩下失魂落魄的眸光。“到底该不该再相信他呢?”
方老看得出女儿已经用情很深,要是这段姻缘就这么断了,只怕她这辈子真的不嫁人了。
“坐下来听爹说。”
“难道爹想帮他说好话?”绣云有些抗拒地问。
“爹不是要帮他说什么好话,而是为了你着想。”方老等女儿落坐,这才开口继续说下去。“你的心里也别老是绕着‘报恩’二字,这样怎么绕也绕不出去,最后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绣云一脸倔强。“难道爹就相信他要娶我真的不是为了报恩?”
“那天晚上跟大人谈了很久,也曾这样问过自己,大人身为吴县知县,虽然目前只是七品官,不过他还这么年轻,又有能力,将来必定能往上爬,娶个门当户对、背后又有靠山的女子为妻,对他的仕途相当重要,官场可是比你想像中的还要现实严峻多了……”方老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女儿听。
“就算大人真的是因为要报恩好了,为了报答咱们给他的恩情,他愿意让你成为正室,是拿自己的仕途来交换,对这样的牺牲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还能甘之如饴,连爹都不得不被他这份心意所感动。”
“可是爹……”她就是不希望用这种报恩的方式。
方老当然了解女儿的心情了。“更何况要报恩有很多种方式,并不一定非娶你不可,这点难道你都没想过?可见得他是真的喜欢你,而且足足喜欢了十年,爹又怎么忍心拒绝他。”
听了父亲的话,绣云没有说话,内心却是挣扎的。
“原本爹是想就算是为妾,只要大人待你好就够了,可是现在爹也想通了,或许这就是缘分。”
方老不再那么坚持了。“如果大人认为七品知县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官,可以真正的为百姓做事,又有什么不好。咱们以为是体贴他,为他着想,却反而造成大人的困扰,那也说不过去。
绣云思索着父亲的话,还是无法马上做出决定。
“你好好想一想吧。”说着,方老拿起碗筷,低头吃着饭菜。
到了深夜,绣云怎么也睡不着觉,只是坐在榻上,盯着桌案上微弱的烛火,想着和顾天佑从相识、相恋以来的点点滴滴。
“咱们明天就成亲好了……我不想再等了……都已经等十年了……”
忆起那天他喝醉时说的话,绣云以为不过是醉言醉语,可是现在回过头来想,那却是酒后吐真言,因为顾天佑酒量不好,总不会连喝醉都在撒谎吧,那么……她应该可以相信他是真心的?
顾天佑和江家大少爷是不一样的,否则那天晚上自己又怎么愿意把清白的身子给了他,不就是因为相信他不会辜负她,就像爹所说的,如果只是要报答他们父女的恩情,还有好多种方法,大可不必拿自己的仕途来回报,可是顾天佑执意娶她为正室,这样的决心,她又能怀疑吗?
她在寂静的夜里,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吴县衙门——
连着两天都被绣云拒于门外,见不到她的人,也吃不到她做的饭菜,让顾天佑只能有气无力的盯着公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大人是怎么了?”
“我从来没见过大人这么无精打彩的样子?”
“大人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衙门里的衙役几乎全都聚集在书房外头议论纷纷,想要知道发生什么事,才好帮忙想法子。
“会不会大人昨晚又吃了索师爷做的饭菜,这会儿闹肚子了?”连签押房的人也来凑热闹。
其他人听了,不禁要对知县大人表达同情之意,因为大家都领教过索师爷的“厨艺”,所以没人敢去官宅吃饭,晚上宁可回家吃自己。
索师爷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用力地咳了咳,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呵呵,原来是索师爷,小的什么也没说……”刚刚说话的人连忙干笑两声,就怕得罪他了。
“哼!”索师爷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
知道索师爷是知县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人,大家连忙跟他打探消息。
“大人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从早上到现在,都好几个时辰了,连口水也没喝……”
“要是真的病了,得赶紧请大夫来瞧瞧。”
闻言,索师爷往屋里瞟了一眼,见顾天佑一副了此残生的模样,没好气地回道:“大人的确是病了,这病连大夫都医不好。”
这个回答可把大家吓坏了。
“大人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十几张嘴同时问道。
索师爷冷哼一声。“他是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大家齐声叫道。
就在这时,屋里的顾天佑叹了好长一口气,然后意兴阑珊地趴在书案上,就这么一动也不动了。
“没错!就是相思病。”索师爷从齿缝里进出话来,很想当作没看见顾天佑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却又无法真的坐视不理。
从早到晚都随侍在主子身旁的跟班也是最清楚状况的。“因为方姑娘不肯嫁给大人,大人又想不出法子说服她,所以这两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病倒。”
“这该怎么办?”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是希望有人能拿个主意。
索师爷愈看是愈有气。“天涯何处无芳草,偏偏就只单恋那枝花,只不过是仵作的女儿,却把她当成宝,真没见过像他这么笨的男人。”
“可是大人就是爱方姑娘,你说能怎么办?”知县大人喜欢仵作方老的女儿,这是衙门里的人都知道的事。
趴在书案上的顾天佑喃喃地唤道:“绣云……”
“索师爷就快点帮大人想想法子吧……”所有的人都望向衙门里最足智多谋的男子。
知道再这样下去,甭说升堂问案了,连处理一般公务都没办法,索师爷也因为顾天佑的这份坚持而不得不投降。
“大人!”索师爷一脸气闷地跨进门槛。“我帮你想法子,保证方姑娘最后一定会答应嫁给你。”
听到索师爷愿意帮他,顾天佑马上从书案后头跳出来,什么委靡不振全都不见了,只有精神奕奕,还有满脸的笑意。
顾天佑就是在等他开口。“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不能收回去。”
“大人可比我这个师爷还要狡猾奸诈。”索师爷低哼一声,敢情他刚才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只是在演戏。
“好说、好说。”顾天佑脸不红气不喘地接受赞美。“你想到什么办法?”
索师爷阴阴地横睨一眼。“大人很快就知道了。”竟然敢设计他,那自己也就不用太客气地回敬。
“别卖关子了。”没先听到计划内容,顾天佑实在不太放心。
“大人不用这么着急,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法子是有的,就看要用哪一个,索师爷又想他帮吴县百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轮到吴县百姓来帮顾天佑“逼婚”,这一招应该是最快的。
于是,索师爷将衙役都叫到一旁去,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样懂了吗?”他问着众人。“还有别让方老知道是我要你们传出去的,免得他回去不小心说溜了嘴,这可是为了大人的幸福着想。”
十几颗脑袋用力地点了几下。
“都懂了。”
“就说大人得了相思病。”
“而且要说是方姑娘怕高攀上大人,不肯答应下嫁……”
索师爷嘴角勾起一道诡笑,想到方老的女儿绝对会以为是顾天佑干的好事,那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可就不敢保证了,反正最后的目的能达到就好。
眼看申时又快过去了,绣云揪着一颗心望向门口,想到顾天佑今天还是没有出现,打从前天下午赶他离开之后,就没再来过了,该不会……真的已经死心了?也决定放弃她了?
要真是这样该怎么办?
绣云不禁问自己,是不是该轮到她主动去找他了呢?
直到这时她才感到后悔,不该连听顾天佑解释都不肯,就被“报恩”这两个字给蒙蔽了双眼和心,忘了他对自己种种的好,那岂是为了报答恩情才做得出来的。
绣云一脸的懊悔。“要是今天他没来,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他……”她要主动挽回这段感情。
心里这么盘算着后,她总算不再那么惴惴不安了。
蓦地,她想到米缸已经见底,得赶紧去买,不然爹回来没饭可以吃。
她才踏出家门,就遇到了几个街坊邻居,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大娘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见到她出现了,连忙将她拉到身边来。
“绣云,像大老爷这么好的男人,可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你就不要想太多,快点答应吧……”
“说得没错,难得大老爷也不嫌弃,你就不要太坚持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一辈子都没人要……”
听几位大娘这么说,绣云先是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听说大老爷为了你得了相思病,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要是真的病倒了,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谁说大人得了相思病?”绣云压根儿没听爹说过有这回事。
“大家都这么说。”
“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就因为你怕高攀了大老爷,所以不答应嫁给他,这会儿人都快病倒了,绣云,不是大娘在说你,有这么好的姻缘要懂得把握……”
几位大娘说得言之凿凿的。
绣云惊愕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呃……我知道……”她虚应地说完,便一脸纳闷地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种谣言传出来?
才走没多远,绣云便听到有人正朝自己指指点点,好像她在一夕之间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那位姑娘听说就是大老爷喜欢的对象……”
“原来就是她……”
突然之间变成吴县百姓瞩目的焦点,让绣云不知该继续往前走,还是折回头去比较好。
“请问你认不认识方绣云?她是不是住在这附近?”有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跑过来问。
闻言,绣云看着她们,确定自己没见过。“我就是方绣云。”
“你就是方姊姊,既然知县大人这么喜欢你,咱们也只能认输了。”
“不过大老爷都得了相思病,真的好可怜,方姊姊就答应嫁给他吧……”
这下绣云得要好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们为什么会以为……大人因为我得了相思病?”
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地回答:“整个吴县的人都这么说。”
“整个吴县的人都这么说?”绣云总算有些眉目了。
这种谣言该不会是那个男人故意放出来的吧?她可以肯定这是顾天佑才会干出来的好事,这会儿还闹得人尽皆知,所有的人都认识她了。
绣云不由得抡紧粉拳,咬牙切齿地思忖。
很好!真是太好了!
那个男人居然利用吴县百姓来逼她答应嫁给他。
她一脸忿忿然,本来已经决定明天就去找顾天佑,说她愿意相信他的真心,可是这会儿改变主意了,他最好别出现在她眼前,否则她绝对不客气。
等到绣云买好米回去,想起连熟识的米店老板也加入劝说的行列,让她的火气更大了。
已经从衙门回到家中的方老正喝着茶水,见到女儿怒气冲冲地进门,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爹难道不知道现在外头是怎么传的吗?大家都说我不敢高攀知县大人,所以不肯答应下嫁,还害他因此得了相思病。”绣云都快被气哭了。
方老点了下花白的头。“爹也正在想这件事,因为刚刚回来时在路上遇到几个老朋友,他们也是这么说,还说大人若真的病倒了,可不是吴县百姓之福,劝我别再因为门户之见而不肯答应婚事,我想这也是因为每个人都很关心大人才会有这种流言传出来,有机会的话我会请大人出面澄清。”不管这传言是好是坏,总是关系到女儿的闺誉,能早点说明白最好。
虽然爹这么说,不过绣云还是无法释怀,心想这一切都是顾天佑害的,竟然用这种手段想要逼她就范,这次绝不会轻易原谅他。
又过了一天——
顾天佑正在公堂上审理一桩父亲告长子不孝、长子又告老子偏心弟弟的案子,这种人伦悲剧让他是既气愤又无奈,拥有至亲的亲人却不懂得珍惜,都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它有多珍贵。
才审到一半,顾天佑就先暂停休息,免得把那对父子通通赶出衙门,来到内堂想要喝口水,就见到屋里堆满了各种补药、水果和糕点,可比平日收到的还要多。“这些是什么?”
坐在太师椅上的索师爷嗑着瓜子。“当然是来探病的人带的礼。”
“探病?探谁的病?”顾天佑不解地问。
索师爷瞟他一眼。“当然是大人的病了,现在全吴县的百姓都听说大人为了方姑娘得到相思病,日思夜想、茶饭不思,还得硬打起精神来升堂问案,大家心里可是很舍不得。”
“该不会……这就是你所说的好法子?”顾天佑额际抽搐地问,想说这两天比较忙,就没到市井之间走动,所以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
“有吴县的百姓来帮你逼婚,方姑娘不答应嫁给你也不成。”索师爷笑睇着他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继续嗑着瓜子。
顾天佑霎时头皮发麻。“你……你……是故意的?”
“没错!”他哼笑一声。“反正只要目的达到,过程怎样就不重要了,大人,恭喜你要娶妻了。”
“绣云一定更不想见到我了……”顾天佑哇啦哇啦地叫着。“你这根本就是在帮倒忙!”
索师爷吐出瓜子壳。“一年才拿大人多少束修,还要下厨帮忙准备饭菜,要不是我也要吃,可是连灶房都不会进去,现在肯帮你这个忙就不错了。”
“你……你……等你遇上喜欢的姑娘,我一定会好好回报。”说完,顾天佑已经先赶回官宅更衣。
想到绣云以为那些谣言是自己散播的,他不敢想像她会有多生气,吃闭门羹事小,那女人泼辣起来,可是会拿扫帚打人的。
待顾天佑一路往方家的方向跑,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来到了大门外,赶紧上前敲门。
绣云才出来应门,看到是他,马上要关起来。
“绣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顾天佑用手掌撑住门扉,不让她把门关上。“我是被索师爷陷害的……”
“我不想听!”她使劲地要阖上门扉。
顾天佑说什么也不肯松手。“那些谣言真的不是我让人出去乱说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把手拿开!”绣云娇喝。
“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不断喊冤。
绣云力气终究比不上男人,只好放弃关门的动作,马上转身走到屋后去,抓了扫帚出来。
“呃……绣云……咳咳……”顾天佑这下知道她真的气坏了,清了清喉咙。“有话好说……”
“大丈夫敢作敢当,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她红着眼圈怒视着他。
“真的是索师爷……哇……”见绣云真的把扫帚挥过来,顾天佑一面闪躲,一面解释。“你真的舍得打我?”
“别以为我会心疼——”绣云娇嚷着追打他。
“绣云……娘子……是我错了……”顾天佑绕着厅里跑。
“不要叫我娘子……”她哽咽地骂道。
“绣云……”顾天佑心想老是闪躲也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挨了下打又何妨。
绣云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来,想要收势已经来不及,手上扫帚就这么硬生生打在顾天佑的脑门上,就见他当场倒下来。
“大人!”绣云在惊呼声中丢下扫帚,扑倒在顾天佑身边,见他双眼紧闭,已经昏过去,急得泪水直掉。“大人!怎么办?”
听到绣云的哭声,顾天佑没有睁开眼皮,其实方才只是晕眩了一下,并没有真的昏过去,索性就继续假装。
“大人、大人……”绣云一面叫着他,一面检视顾天佑的头部,看看是不是流血了。“我不是真的要打你的……你等一等,我这就去请大夫……”
“我的头……”顾天佑连忙逸出一声申吟,佯装正巧苏醒过来。
“大人,你醒了?”她喜极而泣地问。
“我怎么会躺在地上?”顾天佑扶着脑袋,还不忘装蒜地问。
绣云有些愧疚,呐呐地承认道:“是我……不小心打到你的头了……有没有哪里疼?头还晕不晕?”
“我没事,只要你能消气,再多打几下也无妨。”顾天佑见苦肉计生效,顺势将头偎在她的胸口上,再次来个温柔攻势。
“你……你……”绣云在顾天佑昏倒之后,已经什么气都消了,现在就算想发作,那火也烧不起来。“快点起来!”
顾天佑悄悄扬起一道得意的笑弧,倚在她身上,慢慢地起身,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我的头还有一点疼,你快帮我揉揉。”
“哪里疼了?”她赶紧察看。
“就是这儿……”顾天佑指着自己的脑门。“你模模看,肿了个包。”
“这里吗?这样会不会力道太大?”绣云轻轻地帮他揉着。
“不会,这样刚好。”他一脸满足地叹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就算还在生气,又能把你怎么样?”绣云娇哼一声。“这会儿吴县所有的百姓都站在你那一边,还帮你逼婚,只要出了门,每个人都要我早点嫁给你,我是势单力孤,根本无法抗衡。”
“不是我要推卸责任,那真的是索师爷想出来的馊主意,我怎么舍得那样对你呢?就算要你允婚,有的是办法,绝对不会用这种小人步数的。”顾天佑眨着好无辜的俊眸说道。
“真的不是你?”绣云有些动摇了。
顾天佑又适时地说几句好话。“不过索师爷也是为了帮我,他见我吃饭的时候想你,好不容易睡着了,还在梦里唤着你的名字,实在没办法才这么做的,你就不要怪他了。”
“你真的连作梦也唤着我的名字?”这下她真的心软了,不气了,只有满满的心疼。
“不然你可以问我的跟班,他再清楚不过了。”顾天佑顺势将她搂抱在膝上。“虽然只有两、三天见不到你,我却觉得好像又过了两、三年,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的滋味了。”
绣云柔顺地任由他揽着。“我也很想你,可是……心里的那个结若是打不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就算真的和你成了亲,还是会胡思乱想。”
“我知道。”顾天佑偷亲了下她的脸颊。“那么现在呢?想通了吗?愿意相信我的真心了?”
“嗯,我相信你。”绣云面颊泛红。“其实你这段日子待我如何,我应该比谁都清楚,不该就这样怀疑你的真心。”
顾天佑点头如捣蒜。“说得没错,要是你还不相信,那我就把心剜出来给你看,不过到时你还没嫁给我就得先守寡了。”
“呸、呸,不要乱说那种不吉利的话。”绣云嗔恼地轻捶他一下。“我相信就是了,还有……刚刚打疼了你,对不起。”
“虽然我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但挨自己女人的打,勉强挺得过去。”顾天佑笑嘻嘻地说。“何况偶尔来一下,也可以增添不少生活情趣。”
“是这样吗?”绣云娇横他一眼。“那下回我出手就重一点。”
他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咳、咳,如果只有咱们两个人,既可以保住面子,也能享受闺房之乐,我倒是可以接受……”只要别让衙门里的部属看到就好。
绣云噗哧一笑。“我才不要这种闺房之乐。”
“那么我可以让媒婆上门提亲了吧?”顾天佑再次确定地问。
“嗯。”她羞赧地点了点头。
“这句话我不知道问了几遍,这回总算可以如愿了。”他笑叹地俯下俊脸,正想一亲芳泽。
门外响起了咳嗽声。
“咳、咳。”站在屋外的跟班用手遮住眼,非礼勿视。“案子才审到一半,索师爷要小的赶紧请大人回去审完。”
顾天佑叫了一声。“啊!差点忘了不久之前还在公堂上问案,我得先赶回衙门去,免得人家说我这个县太爷因私忘公。”
“那你快点回衙门!”绣云也开口催促。
才走了两步,顾天佑还是有些不太甘心,于是回过头,很快地往绣云的小嘴上亲了一下。“我走了!”
绣云红着脸蛋,看着他一手提着袍摆,往衙门的方向奔跑的身影,她也相信这次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他们真的可以当夫妻了。
就在数日后,一脸笑呵呵的赵媒婆这下可神气了,知名度也更加响亮,因为知县大人将这媒交由她来作,经验老到的她依照着三书六礼的习俗,很快地把亲事办妥,只等着迎娶的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