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为卷,白雪为调,二者相合,形成一幅瑰丽壮阔的白色画卷。
冬已将去,这场雪却久久未停,似乎留恋着即将离去的冬天,不愿停息。
冷风伴着白雪,在这茫茫天地间漫无目的地游荡,一刻也不曾停歇,犹如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呵呵……”
“嘻嘻……”
“哈哈……”
冷风中传来阵阵稚女敕的笑声,寒风凛冽,却掩不去笑声中所包含的欢乐与纯真。
那是几名年少的孩子,三男一女,最小的约有七八岁,最大的也仅有十一二岁左右。他们头顶寒风,脚踏白雪,在白雪铺就的地面上尽情地追逐着、奔跑着。
笑声被呼啸的风声阻隔,笑容被下落的雪花遮掩,但他们的欢乐却穿过了层层风雪,传到离他们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有风,也有雪,还有一名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但却没有笑声,没有笑容。
少年的样子看上去有十岁左右,他孤立雪中,一动不动,仿佛溶入了这漫漫风雪之中。
他有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下落的雪,还有层层雪花之后那几名追逐中的少年、他们脸上的笑,还有他们远远传来的欢乐。
镜中的景充满欢乐,少年的眼睛却透着淡淡的哀伤。
蓦的,那名追逐中的小女孩突然停下,望向远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孤立漫天风雪之中,看上去无比孤单,仿佛唯有风和雪才是他的伙伴。
只有雪才会在他身上停留,只有风才会在他身上轻抚。
除了风雪,他身旁再无一人的陪伴,但这漫天的风雪却只衬托出了他的孤单。
“小蓝,怎么了?”一名少年上前问道。
“那个人……”小蓝指向远处那道身影,道:“是谁?”
少年抬头望去,便看到了远处的身影,虽距离遥远,且有风雪遮掩,但少年还是认出了远处的人。
“是他!”
“荆原,怎么了?”
另外两名少年见他们两人停下,也跑了过来。
“没什么。”荆原摇头。
两名少年疑惑,抬头一望,也发现了远处的少年。
“是他!”一名少年惊讶。
“哥哥,他是谁?”小女孩拉着荆原的手,好奇道。
小女孩名叫荆蓝,与荆原是亲兄妹,另外两名少年也同样姓荆,他们都是荆氏家族的后辈。
“他是……”
荆原还未答,别一名少年开口道:“他叫荆羽,也是我们家族的后辈。”
“他也是我们家族的?”荆蓝惊讶,奇怪道:“可是小蓝怎么没见过他?”
“一点都不奇怪。”少年道:“他是个性格很怪的人,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平时几乎从不出门,所以他虽然也是我们荆家的后辈,但是家族中却有许多人没见过他,甚至有些年纪小的人都不知道家族里有他这么一个人。”
“他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样不是很闷吗?”荆蓝天真无邪,好奇道。
“谁知道呢,所以才说他是个怪人嘛。”
“我知道。”另一名少年开口,道:“我听说他是个扫把星,从一出生就没有了父母,家族里的人都很非常讨厌他,所以他才会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和族人们接触。”
荆原眉头一皱:“别乱说话!怎么说他也同为我们荆家的后辈。”
“嘿嘿……”少年讪笑两声,闭上了嘴。
荆蓝望着远处那个身影,心中充满了同情,对荆原道:“哥哥,他看起来好孤单,我们让他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荆原沉默,似乎有些为难。
“当然不好!”先前说话的少年道:“家族的长辈们都非常讨厌荆羽,不许我们和他接近,如果我们和他玩的话,被长辈们知道会受罚的。”
“为什么?羽哥哥不也是我们家族的人吗?为什么不可以和他一起玩?”荆蓝有些生气。
“这个……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不可以和荆羽一起玩,是,荆原?”少年望向荆原,荆蓝年幼无知,但他知道荆原一定清楚接近荆羽的后果。
“哥哥……”荆蓝拉着荆原的手,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荆原。
“唉!”荆原无奈叹气,他最是疼爱自己的妹妹,见她如此,只得道:“好。”
“好耶,哥哥最好了。”荆蓝一声欢呼,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但是,两名少年仍是反对,道:“荆原,真的要吗?我们可不想受罚。”
荆原点点头,道:“怎么说荆羽也是我们家族的一员,虽然不知道长辈们为什么都那么讨厌他,但是至少在我的认识中,荆羽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疏远他。”
“我反对让荆羽加入。”少年道:“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和他玩的话还是会被长辈们责罚,荆原,如果你一定要让他加入的话,那我只有走了。”
“嗯,我也是!”别一名少年附和。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们。”
那少年脸色一变,他说这话的用意本只是不想让荆羽加入,从未想过荆原竟真的选择了荆羽,咬牙道:“好!荆原,你和他玩一定会受罚的,那个扫把星,谁接近他谁倒霉,哼!”
少年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另一名少年也紧随其后。
“哥哥,不用管他们!”荆蓝气呼呼,冲着两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远处,荆羽一直静静站在雪中,远远看着远处的几人,此时见到四人中突然离去了两个,不由诧异。
接着,荆羽一愣,因为留下的两人居然在向他走来,那名小女孩跑在前面,而那少年则是在其身后慢步跟随。
“羽哥哥,和我们一起玩!”小女孩来跑到荆羽身前,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羽哥哥?”荆羽的内心仿佛被什么触动,在家族中从未有人对他称呼得如此亲近。看着那小女孩脸上的笑容,荆羽能感觉到小女孩的善意,但他却仍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羽哥哥,怎么了?你不愿意和我们玩吗?”荆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失望。
荆羽没有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荆蓝的眼睛瞬间红了,她满怀热情的来叫荆羽和她一起玩耍,但荆羽却不愿意加入,这让小女孩心里感到特别委屈。
她转过身,低头走到一直跟在身后的荆原旁边,委屈道:“哥哥,羽哥哥他不愿意和我们玩。”
荆原轻轻模着妹妹的头,不解地看向荆羽,他知道荆羽一直孤单一人,心中一直渴望拥有伙伴,但是此刻却不知为何又拒绝了荆蓝。
荆羽沉默看了荆原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他转过身,留给荆原兄妹一个孤单的背影,踏雪离去。
荆蓝看着荆羽离去的背影,心中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化作两滴晶莹的泪水滑落脸颊。但小女孩却倔强地抿着嘴,没有哭出声来。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羽哥哥明明看起来那么孤单,却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荆蓝流着眼泪,至此她仍是称荆羽为哥哥,而没有怨他拒绝了自己。
“他……”荆原望着荆羽的背影,在荆羽转身的前一刻他看到了荆羽眼中闪过的情绪——不忍和不舍。
拒绝荆蓝让她委屈的不忍,还有拒绝伙伴,转身离去的不舍。
“他知道自己被长辈们讨厌,也知道他如果和我们接触就会害我们受罚,也许以前他就有和别人接触过,所以他不愿意接近我们,怕害我们受到惩罚。”
荆蓝的眼泪慢慢止住,道:“那他其实是想和我们一起玩的,对吗?”
“嗯。”荆原笑着点头,道:“应该是,不然刚才我们玩的时候他也不会一直在这里远远看着了。”
荆蓝转头望向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紧紧地抿着嘴,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入风雪的深处,渐渐消失。
雪的世界仿佛没有尽头,荆羽走了许久,仍然没有走出这片白色的世界。
周围仍是一片纯白,几乎没有别的颜色,但是周围的景物却已改变,从空旷的空地变成随处可见一座座小楼。
改变的不止是周围的景物,还有周围的人。
三三两两的成年人从荆羽身旁经过,他们都是荆氏家族的人,也是和荆羽流着一样血液,拥有同样姓氏的亲人。
然而,在荆羽从他们眼前走过时,他们每个人投向荆羽的眼神都充满了各种异样的,不该是亲人间所有情绪。
“又是这种眼神!”
荆羽的拳头不自觉地紧握,心中袭来一股名为愤怒和不甘的情绪。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冷漠?厌恶?还是憎恨?
那样的眼神就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直欲洞穿荆羽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
荆羽低头,避开那些锋利的,会刺痛他的眼神,他低着头,从一个又一个亲人身旁走过,紧握的拳头一刻也不曾松开,反而越握越紧。
“那不是那个扫把星吗?怎么出来了?平时不是都呆在自己的屋里吗?”
“谁知道呢,他以前不也偶尔会出来吗,可能今天抽什么疯了。”
“哼,一看到他我就讨厌,好好呆在自己的破房间里不就好了,干嘛要出来,让人看了就讨厌!”
“就是!”
每个见到荆羽的人都在议论,他们在荆羽背后压低了声音,但荆羽还是清晰的听到了。
听着这些人的议论,荆羽的心就仿佛被千万把利刃同时穿透,感到撕裂般的痛。
小的时候,荆羽就发现周围的亲人们对他的态度非常冷漠,从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也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他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那么遥远,仿佛在他们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他能看到他们,却永远无法越过这道墙和他们接近。
那个时候,年幼的荆羽觉得孤单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仿佛自己生活在一个独立的世界,那个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
随着渐渐长大,荆羽才发现原来孤单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一种眼神,一种充满了冷漠,厌恶,甚至是憎恨的眼神!
这种眼神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来自于亲人们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都是自己的亲人,却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无形的墙壁无法阻隔他们的眼神,那些眼神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穿透了那面墙,尽数刺入了荆羽内心的最深处!
无数的亲人,无数双眼睛,无数把刀!
荆羽每天都仿佛生活在无数利刃的包围中,每天他都要承受着来自心灵巨大的痛苦。
年幼的荆羽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于是他变得封闭,他把自己关进那间昏暗窄小的房间里,并且关上了门,关上了窗,用那四面有形的墙壁隔绝了那些会刺痛他的眼神,而他的一切,也从此被那四面冰冷的墙壁围在这片窄小的空间中。
他就像是一只飞鸟,而亲人们的眼神则是漫天的羽箭,为了不受伤,荆羽把自己关进了笼子。
那样的一段日子是黑暗的,在那个窄小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自由,没有亲人,没有未来,荆羽甚至白天看不到天空和太阳,晚上看不到星星和月亮。
就是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荆羽度过了他充满黑暗的童年。
此时此刻,荆羽走出了那个房间,走在这片广阔的天空在,却觉得外面的一切远不如那一方空间,即使它窄小,即使它黑暗,即使它不曾拥有天空,不曾拥有太阳和月亮。
外面虽然广阔,虽然光明,但是明明是走在同拥有同一姓氏,流着一样血液的亲人中间,荆羽却觉得像是走在一条通往地狱的黄泉之路,周围的亲人是守在路边的一群恶鬼,用他们那怨毒的、饱含冷漠的眼神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地狱的深处!
荆羽始终低着头,不去接触周围那些人的眼神,他从无数荆氏族人的眼前走过,那些人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接近。
这段路并不长,荆羽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仿佛在这条路上他已经走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终于,这条漫长的路走到了终点,一座高大的阁楼孤立路的尽头。
高楼之前,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站在雪中,他的发梢和肩膀已经落满了雪,显然已在此站立了许久。
荆羽走到青年身旁,叫道:“阿沙。”
阿沙比十岁的荆羽高了不少,他在荆羽身前蹲下,伸出手轻轻拍去荆羽身上的雪花,笑道:“少爷,你不是比我还早出门么,怎么会现在才来?”
阿沙身上的雪花并不比荆羽少,但他却只顾着为荆羽拍去身上的雪,却忘记了自己。
荆羽伸出手为他拍落,道:“对不起,你在这等了很久了,身上都落了那么多雪了。”
阿沙笑道:“呵呵,我没关系,只是外面太冷了,少爷你身上那么多雪,一定在外面呆了不短的时间,我怕少爷冻着了。”
荆羽眼神一黯,原来阿沙并不是责怪自己来得晚,是怕自己在外面呆久了会冷。
在家族中,也只有这个仆人会如此关心自己了,他反而比那些同为荆姓的族人更像是自己的亲人。
如果没有阿沙,荆羽也许根本不会成长到今天,他只是个年幼的孩子,根本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而家族方面除了每月会给他一些生活费用以外几乎对他不闻不问,从他出生开始,就只有阿沙这个仆人一直在照顾着他。
阿沙说,他是荆羽父亲以前的仆人,荆羽的父母在荆羽刚出生时便离开了荆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是临走前交待他要好好照顾荆羽,从此,他就变成了荆羽的仆人。
荆羽曾经问过阿沙父母的事情,阿沙告诉他,他的父亲名叫荆辰,母亲叫做清清,他的父亲是他爷爷十一个子女中最小的儿子,除此之外荆羽对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他从出生以来都没有见过他们。
“少爷,怎么了?”阿沙见荆羽沉默不言,不由问道。
“那个东西,拿到了吗?”荆羽收回自己的手,此时他和阿沙身上都已没有了雪。
“嗯,拿到了。”阿沙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玉坠。
玉坠是长方形的,只有指头大小,正反两面都没有任何图案或文字,显得很是单调。
荆羽接过玉坠,拿在手中轻轻抚模,喃喃道:“有了这个东西,也许以后就能够有所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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