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姑姑哪里还顾及小冷子,揣着手就火急火燎地入了永福宫。
方太医虽是皇后之人,那日诊出丽妃有喜之时,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初玉嫔小产,自己可是提着脑袋过日子,这丽妃要有个三长两短,即使自己巧舌如簧,怕皇上对自己也会起了戒心。
方太医一入屋,就见帷帐落下,里头隐约躺着一个人。
皇上和丽妃相携而入,方太医立即跪拜。
齐悦哪里会给他这闲工夫,眼圈发红道:“还得多写这些疹子,若不是这些疹子,青儿不知道会遭什么罪。”
齐悦这话虽没有明说,但是有脑子的都会想到,锦华宫这一行恐怕早就买下了陷阱,只是念青命大,才没有中招。若真被沃祯糟蹋了去,失去名节,还染了一身病痛,谁替她们鸣冤。
皇上固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原先对这两姐妹的顾忌倒是少了大半,只觉得愧对了她们二人。
这会儿不免安慰了两句,便让方太医上前诊脉。
帷帐内伸出一只手,那手略有些粗糙,方太医双眼一颤,不是三小姐?
何姑姑抽出帕子抹泪,“娘娘,光看三小姐的手就知道前王妃是如何对待你们了,当初您刚刚入宫,手也是这般……”何姑姑顿了下,眼角却是扫了眼皇上和方太医。
皇上一顿,想起当初齐悦入宫时,一双手总有那么些茧,更是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齐悦撇开了头,娇女敕的容颜上透出深切的哀戚,皇上更是愧意难当,不过就是受人欺凌的庶女,自己怎么会这般顾忌于她。
想着这些日子自己冷落了她,心里顿生出了一番爱怜。
又想起,她现在怀了龙子,不得过于忧心,等过些日子了再给齐悦送上了礼,以取她欢心。
方太医见丽妃那神态,京中也是盛传前王妃苛待庶女,三小姐当初在家定然过得极差,这般粗糙也是无可厚非。
他铺好一层薄娟,便开始把起了脉,一边还开口问道:“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里头传来细致清雅的声音:“只是昨儿个晚上贪嘴,吃了点酒酿丸子。”
方太医点了点头,倒真是三小姐的声音。他回头开了个方子,便对芙儿说道:“按这药一日三服,两日就可以好了。”
芙儿点了点头,便送了方太医离去。
丽妃见情况差不多稳定,便携着皇上回了主屋。
待皇上和丽妃离去,芙儿才虚弱地坐了下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她对着帷帐说道:“小姐?”
只见帷帐一开,念青从里头出来。
脸上哪有一星半点红疹子,只是她的确回来喝了点酒,再用针改变了自己的脉相罢了。
然而,吸了那迷香,她的身子也真的撑到了极点,使了何姑姑吩咐了下人不得入屋后,便拉着芙儿呼呼大睡了起来。
窗口处,萧昂却是红了一张脸,没人知道他是第一次抱大姑娘,他猛地甩头,却怎么也甩不掉刚刚那柔腻的感觉。
“怎么了?思春?”安平侯一身玄袍,眉眼一挑,却是看了帷帐一眼,“若是看上了那姑娘,日后让夫人抬了赏给你。”
萧昂脸色一红,低着头,双眼眨了眨,暗想着日后三小姐这边的事得跑勤快点。
待夜色更深了。宫中的红烛灭了一半。
太医院却是彻夜长灯。
花太医和刘冶正在捣药,几个小童正帮着给沃祯抹药膏,脸色都异常难看。
花太医暗咒,“这永昌伯公子也太混帐了,怎得还搭上了这种病?”
刘冶眸色一沉,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沃祯肿起的米粒大的疙瘩,神色暗恨。
若不是何姑姑提前告知了,他当真会倾心做好大夫的工作,治病救人。然而,眼前的男子差点就将这脏病过给三小姐,三小姐若是运气差点,真……
他不敢想象,愣是闭上了眼睛准备捣药。
那方宫女正帮了石音染喂了药,擦了药水,便歇息了。
刘冶见那宫女歇着了,便走了过去,众人今日可都忙慌了,锦华宫又是下了死令,必须要尽快治好,这会儿哪有人去注意刘冶,屋外北风呼啸,帘子卷起,两个小童立即上前关窗,一些细碎的粉末随风而起,飘到了药罐子里。
刘冶两手收起,嘴角含笑,便又蹲了下来继续倒弄着。
夜里,皇后正思绪忙乱,听了小冷子的话,这虚虚实实她已经分不清楚了,偏偏念青这会儿又起了红疹子,更是见不得了。这事还得等又不能问音染,只能压下,这石府的面子还得维护着。
老太君在偏殿休憩,晚上老太君也是半刻都睡不着,这会儿强制眯上了眼,脑海里却全是那一股糜烂的味道。她登时张开了双眼,瞅着昏暗的床顶。这端木念青还未入侯府就已经给她个下马威。
偏偏儿子非她不娶!
她深吸一口气,这事还没传开,若是让堂弟知道了,她这做姑姑的,也是要吃排头的。
翌日一早,内务府就送来了一些宫女,说是皇上让嬷嬷特意教了送来,这些宫女还是第一批未经过皇后之手直接送到永福宫的呢。
此刻,永福宫院前站着一排十个左右的宫女,个个模样周正,走路也是正儿八紧的,眉眼均是循规蹈矩的样子。
何姑姑点了点头,教引嬷嬷见何姑姑表了态,看丽妃娘娘和三小姐也出了殿门,便笑着说道:“皇上昨日下了旨,奴婢就在新入的宫女中挑了些人来。这十个娘娘若是都看重了,全选了去也是奴婢的福分。”
念青挑了挑眉,既然是新晋的宫女,自然是各宫都缺了人,若是永福宫一下子把大头都给占了,想是其他宫不闹轰了,也是私下窃窃不断。
齐悦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又是想到了锁儿香消玉殒,更是心头一痛,失了些看人的兴趣。
念青低声道:“姐姐,这会儿正是用人之际,提拔个可信的,终究会免去不少烦心事。”
齐悦点了点头,倒也是认同了。
正要上前盘问,芙儿就递上了椅子,扶着齐悦坐下,“这事就交给小姐做,小姐识人是十个有九个准。”
齐悦抿嘴一笑,“你就是那第十个没准的。”
芙儿嘟了下嘴,却是笑道:“小姐说,我非池中物呢。”现在也跟着小姐学了医术,等日后小姐在京中开了医房,也有自己用武之地。
念青只是摇头轻笑,倒是上前细细打量着这些人。
大锦的宫女选拔算是严格,宫女出身必须身家清白,要自愿入宫方可入了文书编制,一旦成了宫女是很有可能被临幸,进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有些地方也是塞了钱的,宫女之中要找个安分守纪的怕也是不大容易。
几个宫女都低着头,有人暗暗抬头觑了丽妃一眼,丽妃现在是皇宫之中最为得宠的妃子,若能呆在永福宫倒是能常见到皇上,几个宫女越发表现地卑躬了起来。
念青扫了一眼,对着其中两个双眼发亮的宫女说道:“你们两个出来。”
那两个宫女高兴地不知道手往哪儿放,正要磕头谢恩,念青抬手,“到一边站去。”
两个宫女一愣,却不敢说什么,只好呆在一旁。
教引嬷嬷有些愣神,这两个宫女算是家底富裕的,按说要大家出来的比较懂规矩,至少不会丢了主子的脸,这三小姐……
念青冷笑,只要忠心伶俐的便是好的,何须怎样出身。
一个宫女抬眼与念青对视一眼,见念青投来一眼,有些娇羞地吐了下舌头,脸颊绯红。
念青摇了摇头,“你,站到一边去。”
那宫女听得眼眶一红,不得不走出去。
念青叹了口气,这宫女灵巧,只是太过单纯,并不适合呆在这权利中心,她对着教引嬷嬷说道:“端太妃那不是少个人吗?就安排在端太妃那伺候吧。”
教引嬷嬷一听,倒是多看了念青两眼,确实这宫女天性纯良,若是放在这,怕也是有欠妥当的。
念青细细看了他们的手脚,有两人手上有了茧,一人指甲还带了写墨绿色,念青看了眼指甲上带了墨色的宫女,见她脊背挺直,神情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傲然风采。
这倒让念青起了几分兴趣,念青接过教引嬷嬷手上的文牒看了起来。
那宫女名唤素馨,乃江东龙山人,因着父母早逝,叔叔便将她送进宫来。从爷爷辈开始便在山中采药卖给药店为生。
念青笑了下,“素馨,你可懂药理?”
素馨有些诧异,抬眼细细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嵌珠金丝绣花莲色衣,露出一小节红芯镶金桃纹白缎裤,金丝小圈红玛瑙耳环印出她发黑如墨,肤白如玉,大大的凤眼微挑,嘴边挂着一抹浅浅的笑,一抹醉人的梨涡浮现,温润的气质让人舒心。
念青饶有兴致看着她。等着她观赏完毕才问道:“可是满意?”
素馨正暗暗点头,却听到念青这般问,顿了下,一抹诧异一闪而过,却是低头抿了抿唇,回道:“小姐风采过人,奴婢佩服。奴婢是懂得药理的。”自小随着爹爹跑遍各地,自然是懂得。
念青点了点头,说话圆润,头绪清晰。倒是可用之才。
“可是想过出宫?”念青抬眼问了句,“若是你忠心,定可以出宫,你叔叔嘛,也是可以见上一面的。”
素馨一听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暗恨。爹爹临死前将自己交给了叔叔,叔叔满口答应,拿了养春堂,却是半分情面不留送了我入宫。若是能出宫……
她身子一颤,却是满怀希冀地看着念青,“能吗?”
念青点了点头,“忠心即可。”
何姑姑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动,三小姐真是厉害了,这素馨她刚刚也注意到,只是她的气质傲然,还以为是个攀高的主,没想到……
忠心即可?
素馨抬眼,看了下齐悦的方向,心中了然,点头道:“小姐尽管放心!”
念青点头,何姑姑立即就领了素馨到一旁。
其他宫女看得眼红,奈何怎么都入不了三小姐的眼。
再看其中一个双手粗糙的女子,这女子倒是特别,只是手指头略微有了茧,手心手背倒都是细腻润泽的。
念青笑了起来,“可会算账?”
被问的宫女名唤雨薇,乃钱塘县连布庄家的长女。在当地因着帮助爹爹不少忙,因而小有名气。
“奴婢会算账。”雨薇低头,因着分离而哭红了眼不敢抬头。
念青不再多问,只是深深看了眼雨薇,便对着教引嬷嬷道:“就这两人了。”
教引嬷嬷笑着应了声是,便引了人走了。
念青回头对着齐悦说道:“素馨可信,雨薇因着能耐大,得敲打一番,免得奴大欺主。”
齐悦点了点头让着何姑姑多多观察,过段时间再用。
又是几日过去,京城再一次因着流言震动了。
某茶楼。
“听说了吗?最近有媒婆上安平侯府了呢。”
一个男人大腿横跨在椅子上,磕着豆,切了声,“哪一年没有媒婆上安平侯府。”
“这次可不同,听说是安平侯府主动找的呢,听说还采买了不少好东西。”
“可有听说女方是谁?”
那人摇头,却是等着看着这过门之日到底会是谁上了花轿。
众人这会儿倒是也起了心思,侯府自瑾夫人去世后,不少小姐都动了心思,可是,这四年都过去了,侯府照样就两个姨娘,没一个正主,众人不免翘首看着会是哪家千金入了安平侯的眼。
是夜,冬雪融化,人说最冷不是铺天雪地,而是融雪之时。
永福宫加了更多炭,芙儿刚从外面进来,一股热气让她通身舒畅,身子一抖,她便笑道:“小姐,我看再过几天这雪融了,我们就请旨回一趟王府吧,听说安平侯府已经在大肆采买了。也不知道要办个怎样的礼。”
红烛烧红,女子散着发髻绣了个荷包图式,有些不满地看了眼,抬头怨念地看着芙儿,“这荷包怎绣得这样丑?”
芙儿轻笑,又指点了起来。
念青却不若芙儿这般开心,只是心里有些沉重,纤长的睫毛一刷,“芙儿,为何我们两家结亲,目前就我们两家知道而已?”
芙儿顿了下,是啊,两家成亲本是大喜之事,为何安平侯没有公告天下,而做得如此隐晦?
“你说……”念青顿了下,“是不是我的庶女身份会给他造成困扰?”她不想往这儿想,但是从来豁达的她,也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若他真顾及自己的庶女身份,那……
芙儿叹了口气,小姐真是当局者迷,“小姐,皇上早先的意思是让安平侯纳你为妾,这要是当着皇上的面娶了你为妻到时候皇上不会怪安平侯,倒是会给您安上个狐媚惑人的罪名。您可别想歪了,我看侯爷可等了您挺久,这都等急了还能耐得住,这熬过来不容易啊,您就给人家留条活路吧。”
留条活路?
念青倏然瞪大了眼睛,好啊,好你个芙儿,“竟然开起小姐的玩笑了,看我不治你。”
芙儿扑哧一笑,见念青放下那荷包就要追来,立刻躲了起来。“哎呀,我的好小姐,芙儿可是真心说实话,未来姑爷的日子挺不好过,看你这又是要掐又是要打的。”
念青瞪了她一眼,不以为然说道:“放心,我只掐你,过来。”
芙儿哪里敢过去,登时屋内笑意连连。
突地,窗外响起了笃笃声。芙儿收起了笑,立即恭敬地退了出去。
随着门咿呀被关上,窗户处冷风一吹,啪地关上,闪进一个黑影。
念青脸颊一红,不知是不是因着快嫁给了他,今日见他心里倒是紧张了起来。
烛火明灭,闪出他修长的双腿,他幽冷的发线触及他黑如葡萄的眸子,沉寂在夜色中,如月光幽然,男人张开怀抱,广袖拂开,好比一张大开的翅膀。
“过来。”
念青抬头,毫不客气就跑了过去,并做三步上篮状,登一下就挂在了他的身上,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拖着她便说道:“最近重了。”
念青翻了个白眼,那是“有福”了。
男人步伐移动。坐在了床边,那幽深的眸子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屋子陡然静了下来,细腻地仅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念青胸口咚咚一跳。
男人深吸一口气,将她纳入怀中,“丫头,入了侯府,没了这般自在,你可愿?”
念青闻着这淡然的味道,听到他胸口的心跳声,整颗心都柔了,纤长的睫毛一颤,她笑道:“若是不愿,你可答应?”
男人的脸色一顿,蓦然沉了几分,“可是真不愿了?”
念青的心一窒,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里的苦涩和认真,她本是一句玩笑,听到他这句话,心里竟觉得如被蚂蚁吞噬了般难受,她深吸一口气,“谁说不愿了。”
男人抿唇一笑,大掌顺着她的发丝按压着,念青舒服地叹了口气,埋在他的怀里不愿出来。
“荣郡王明日要上早朝。”
念青双眼一亮,“他身子可好些了?”
男人点头,“没想到才短短十日,他的气息就没之前那般急促了,加之按你说的药浴、汤药、拳法配合,倒是好得快。”
“那……我明日可是要讨回属于我的东西了。”凤眼一眯,听说明日皇上要在养心殿和众大臣下下棋。
安平侯低头,将她抱得紧了,悠然的声音淳厚,如同微风拂面,“我,尉迟烨,乃安平侯府嫡系长子。年芳二十有八。”他顿了顿,低头,双眉一凝,“有一亡妻瑾氏,有一姨娘方氏。娘亲石氏乃石将军之堂姐。”
念青耸了下鼻头,“女人真多。”
尉迟烨身子一颤,“那方氏我从未动过。”他两眼倏然瞪出一丝冷光,低头看念青之时已然是一脸肃然,“你可介意?”
念青揽上他强劲的脖颈,“你以后可会再娶?”
他揽紧了她,脸上却是露出了肯定,“无须。”
念青偎进他的怀抱,“那便好。”
念青不知道,就这么几句话,他的身子已经几番冷热,他何尝不知丫头的美好,她若选了别人定然过得更舒心,入了侯府,他护她,疼她,定不能让她受一分苦一分难。
温暖的气息蔓延在她的鼻端,她浅浅一笑,任着睡意将她笼罩。
待天色渐浅,窗外透出一抹微光,念青才缓缓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她对着铜镜笑了笑,便让屋外的宫女进来伺候洗漱,才换好就见齐悦立在门外。
念青赶紧上前,让何姑姑准备好了伞,便出门坐轿辇。
齐悦看向念青,脸上挂了不知是喜还是忧的神色,“念青,皇上会应了你的请求吗?”
念青点了点头,握紧齐悦的手,“姐姐,日前我们对皇上不了解,总是锋芒太露,今日只要皇上起了怜爱之心,这请旨封为王妃定是囊中之物。”
齐悦深吸一口气,没有人知道她盼了多久,想了多久。在王府,她身为二小姐,却过得堪比下人,那时她想若真只是下人便罢了,不用扛着这尴尬的身份,成为他人的笑柄,不用等嬷嬷们走了,偷偷去厨房偷些就要丢弃的馒头回来。她宁愿就做堂堂正正的丫鬟。然而,命运终究改变了。
今日,娘也好,奇麟也好,念青也好,自己也好,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站在这紫禁之巅,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命运已经在悄然改变。
念青眯起了眼,看向被冬雪积压了多日的松柏因着融雪之际抖擞了枝条,翠绿青葱焕发出万千生机的样子,心中顿时生出了澎湃的热血。她亦在等,等着积雪融化,等着万物生辉,等着拨云见月。
到了养心殿前,江前荣躬身上前,冲着齐悦二人福了福身子,“皇上刚刚下了朝,重臣都在。”
念青朝那门口一看,低头说道:“有劳江总管通报了。”江前荣颔首,便入了殿。念青深深看了眼江前荣,当初将小烈送给江前荣这步棋的确是对了。今日荣郡王上朝这事她还未和姐姐说过,听何姑姑方才提点,像是江前荣的徒弟传了话。
想着江前荣在皇宫待的年份,宫中上下不少是他的人。日后姐姐如何,还得多经过他才是。
不一会儿,江前荣便出道:“皇上宣了。”
齐悦和念青相视一眼,朝门内走去。
还未入门,便听到皇上一声豪迈大笑,“竟有这事?那究竟是何女子有这本事?”
慕容泽笑了笑,转头看向安平侯,双眼倒是划过一丝疑惑,据说安平侯的侍妾方氏也只是寻常女子,何来这能耐。然而,怎么说都是安平侯的人,他起身,对着安平侯行了一个礼,“还多谢侯爷的侍妾。”
皇上一听,“咦,倒有意思了。”
安平侯先是站了起来,恭贺道:“荣郡王身子大好,也好替皇上分忧,这是皇上之福,也是荣郡王之福,那女子并非微臣的侍妾,只是当时入府救人又是未出阁的女子,微臣便诓了这句。”
不想安平侯这话说完,殿内各人都起了兴趣。
倒是都惊讶了起来。皇上之前还起了戒心,这会儿听闻是个女的,还是个未出阁的,那这左不过就是要个如意郎君,这有何难。
“臣妾,臣女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见齐悦一到,立刻就让小何子给上了凳子。
念青笑着跟在一旁。
老宰相岳常辉此刻见念青,心里咯噔一跳,两眼直直盯着念青。
岳达也多看了念青两眼,想起儿子的前程,他的脸色便更是黑沉了起来。
慕容泽笑意盈盈,见念青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点点不安定的因子,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此刻他不知自己的笑多么绚烂,就连皇上都不免多看两眼。
念青抬眼就见慕容泽这般,心情倒也不错,点头笑了笑。
安平侯抬手,一个刻着荣的玉佩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只道看玉佩,哪里会去注意安平侯此刻幽冷的神色。
“世子可认得这玉佩?”
“自然,这是王府世子所配。当日是用来兑现诺言所拖。”
安平侯将这玉佩转手一递,送到了念青手里。
端木骏业本就怀疑谁能有这妙手仁心,这会儿见安平侯这番动作,想起了青儿救了云双母子,救了凌云王府上下,天花之毒历来攻无不克,却是被青儿所破。
这荣郡王得青儿所救,青儿所求为何?
端木骏业眉眼一跳,脑海中想起她那日之言,她说:父王,念青此生唯有凌云王府这么一个家,还请父王为念青好好守着。
难道她是想……
念青将那玉佩一翻,笑着说道:“按着荣郡王这速度,不用一个月便能全好了。”
言毕,全场皆惊。
老宰相眯起了眼,不敢置信看着端木念青,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荣郡王呵呵一笑,若是说别的女子,他是不信,若说是眼前的女子,他是毫无疑惑。
然而最震惊的,不是皇上,而是慕容泽。
慕容泽怔怔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她笑弯的眼眸如同星辰之光碎在了银河里,竟然是她,不是安平侯的妾侍,竟然不是。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因何起了狂喜,这会儿竟觉得窗外寒冷的融雪都散发出叮叮咚咚的好听之声。
念青递上玉佩,正要跪拜皇上以请旨。
“慢着。”老宰相站了起来。对着皇上行了礼,双目好比出巡的猎鹰,陡然迸射出如针的冷光,“你说是你治好的荣郡王?”
齐悦蹙起了眉头,双手扣住椅把,倒是忍住了,只是看着宰相,看他如何支招。
念青眉眼一挑,“自然。”
宰相嗤之以鼻,“你说是便是了?”
皇上倒是也是凝眉,多看了念青一眼,念青并未多言,脑子里却是想着,若是你这宰相愿意给我扎一针,倒是可以我说是就是。
安平侯冷笑,他两手一抬,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方太医,方太医被盯得一颤,这会儿也不敢隐瞒,跪下说道:“三小姐的确医术卓绝,微臣也是领教了的。当日三小姐的贴身侍婢几乎断骨,还是三小姐接回来的,否则今日是站不起来的。”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断骨几乎是毫无治愈的可能,皇上想起芙儿忙前忙后照顾永福宫的样子,不免深深看了念青一眼。
宰相看了眼方太医,方太医是自己的人,自然不会诓了谎,那端木念青这身医术来源于谁?是那个小太医刘冶?
当然,不止宰相这么想,就连皇上也如此想,这会儿倒是起了提拔刘冶的念头,这徒弟都能如此了得,师傅定然是能够冠绝太医院的。
念青见宰相无话,才正式跪了下来。两眼一红,眸子凝了水一般,“臣女得福救了荣郡王一命,皇上虽说许了诺言,念青也不敢僭越,只是臣女身为人子,不能尽孝于身前,亏欠娘亲太多,娘亲生了弟弟,却不能为弟弟正名,身为女儿不能为娘分忧,是为不孝。父王膝下无嫡系之子承袭,宗亲上下不安于室,乱王府之责,乃臣女之过。”
念青说地顿了下,端木骏业听得浑身一震,这哪里是青儿的错,分明是自己……他叹了一口气,却见青儿垂着发,一脸凄然,顿时心生愧疚,竟头一次恨不得狠狠捶自己两拳头。
齐悦本只是想做做戏就够,哪知听了念青这般话,掏出帕子的速度都赶不及这眼泪的速度。
“臣女并无她愿,只求皇上庇佑我娘亲,让王府顺治如前,父王能安心在前朝为皇上效力,实乃臣女之福。”念青跪拜,半晌都没有抬起头来。
言毕,坐下之臣都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却好似被什么黏住了,怔怔地粘在端木念青身上。
想不到凌云王府的庶女三小姐能如此微言大义,这要是放在别府他院,别说是庶女,就连嫡女怕也是说不出这番话的。众人不免看了眼端木骏业,双眼顿生了钦佩,女儿都能如此,日后儿子悉心教导,定然是人中龙凤,不能小觑。
端木骏业低头看那跪服的女子,长发垂在她的腰侧,她静然美好,如同刚刚出土的蓝田美玉,温润锦绣,他感谢上苍,他甚至庆幸当初踏入了雨霖苑,而不是孤冷了她们母女一辈子。
老宰相和岳达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免都生出了几分忌惮,历来帝王治国,都重孝道。端木念青以孝为由,与国家大义联系在一起,即使皇上之前多有不愿,怕也会生了恻隐之心。老宰相岳常辉深深眯起了眼,铃儿还负有重大使命,本还等着过几天和群臣商议劝说皇上免了铃儿的幽禁。
然而端木念青这般动作不就得了群臣的眼,这皇上要是高看了端木念青,谁还敢为铃儿说话?毕竟是端木念青将铃儿送去了兰若寺。
想着老宰相的双眼幽暗,若真是如此,那便只能让韧宣做一番动作了。
齐悦见皇上双眼闪过激赏,便开始添一把火,由着何姑姑搀扶,她亦跪了下来,杏眼垂泪,楚楚可怜,看得皇上心头一紧,正要扶了她起来。她却是摇头,“皇上,臣妾出自凌云王府,虽无大功,但亦无过,臣妾只想为肚子里的孩子做个好榜样,日后皇儿出生,定是个孝顺孩子。”
皇上本就有些动摇,若真因了此事收服了凌云王倒也是美事,又听了齐悦这方话,心里更是美了起来。
几个与凌云王交好的大臣也开口道:“凌云王的二夫人听说待人接物有礼,还得了荣郡王妃的赞呢。”
荣郡王闻言,笑了起来,有心想帮助念青,见皇上看向自己,便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一直低着头的念青双眼划过一丝暗芒,爹爹果然在行动了,若是平日哪里有官员敢为爹爹多说什么,这会儿竟然不止一个为娘亲说话。她抿唇一笑,心里顿时生了几分暖意。
“那好,江前荣。拟旨。”皇上挥手,扶了齐悦起来,“念青,朕许了你娘王妃之位,你弟弟端木奇麟承袭世子之位,你从今日起便是大锦贵女!”
念青抬头,双唇微微抿紧,心中泛起一层层酸痛,终于,她终于赢得了。
齐悦咬着唇,双眼泛红,看着念青,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却是死死握紧了帕子,只有她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方有今日。皇朝贵女,她们亦是,绝不容许他人借着等级之分,压她们一分一毫!
念青闭了闭眼,娘,青儿做到了,日后娘可安心了。
安平侯双眼一颤,看着那缓缓站起来的身影,胸中泛起了温柔的疼痛。他从来就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他庆幸那个冬雪之夜去了王府,他庆幸,她记住了自己。从这一刻起,两人命运相连,他愿与她此生不离不弃。
荣郡王收回目光,正低头喝茶,却见儿子黑亮的双眼紧盯着眼前的少女。他收回目光,眼中闪过几番思量,想着这事要回了王府和王妃商量一番才是。
几家贵族也深深看了眼那静默的姑娘,她竟然退了两步,站在了丽妃身后,灵透的丹凤眼偶尔一转,却是华慧无双,各家都起了心思,端木念青成了嫡女,此事定能成为京城一大风波的源头。
因着皇上的恩赐,今日念青坐上了轿辇,芙儿可是一路蹦蹦跳跳,满眼带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姐,芙儿真以为做梦了,夫人,额,王妃一定高兴坏了,小世子今日见小姐回来,小手一定都拍红了。”
念青浅笑,想着父王昨日临走之前留下的话,心头也泛起了笑,“父王明日要宴请各方好友,你明日穿好看点,父王要好好跟他们介绍我的宝贝女儿。”
念青低头看自己这身装束,不过就是春衫外加了个狐狸毛边的全白裘罢了。
芙儿见不远处出现了王府的高墙,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小姐,我们到了。”
念青朝那看去,心里也越发澎湃了起来。
轿辇落下,门童一见三小姐回来,立即朝内大喊了起来,“三小姐回府了。”
门童一双眼睛都笑弯了,因着今日喜庆倒也穿上了红色马甲,水管事,赵嬷嬷立即上来,人人脸上都挂了笑,芙儿更是从未这般开心过,这会儿立刻扶了念青下来,朝着赵嬷嬷水管事笑了起来。
赵嬷嬷见到念青激动地就要上前扶,念青苦笑,“我才十七呢,待我七老八十了,赵嬷嬷再来扶我就是了。”
赵嬷嬷拍掌,“这可不能,小姐尊贵着呢,今日达官贵人可都来了王府,切莫让那些小人笑我们没有大家气度,这体面是要的。”
水管事命了人去把马车上的东西拿了下来便说道:“王妃在前堂等着小姐呢。”
念青听水管事这么说,一颗心就要飞起来,脚步也飞快,绕过石板路便走上前。
过了拱门。里头传来各种朝贺声。
云双跟在端木骏业身后,一一谢了各家之人,这会儿奇麟眼尖,见拱门口那站着熟悉的人,女乃丫地喊了起来,“姐姐。”
云双一颤,朝门外看去。
女子墨发捋了几丝贴在他粉女敕的腮边,那丹凤眼里盈满了笑,嘴边含笑,浮现浅浅的梨涡。这还能是谁,她云双的女儿。
芙儿立即扶了念青上前,念青跪拜了起来,“女儿不孝,引娘牵挂。”
“快起来,快快起来。”云双抱了念青,这会儿竟开始抹泪了。
端木骏业这会儿拍了拍云双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云双方控制了情绪,笑着和众人赔了不是。下方吃酒之人见母女两母慈子孝,都暗暗赞了句。
奇麟一早就挣月兑了女乃娘,朝着念青扑来,叭叭两声大响就亲了念青一脸口水。
念青呵呵直笑,“姐姐一回来就占了便宜。”
“荣郡王到。”门童一声喝,众人转头,见荣郡王一家三口出现,不免都高看了云双一眼,这得了荣郡王妃的眼,京中贵妇各个都起了结交之心。
荣郡王妃见云双便递上了礼,笑着说道:“恭喜。”
慕容泽今日一见念青竟不知道该看哪儿,这会儿腮帮子都红了一片。昨夜,父王和娘亲与自己商谈一夜。当父王说可是看上了凌云王那丫头的时候,他只觉得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回答。
脑子里却是浮现出女子温润的笑,那时,他便脑子一乱,点了下头。
父王呵呵一笑,“那明日父王替你提亲去。”
这会儿,他不由得多看了念青两眼。
念青正笑着和荣郡王妃打招呼,抬眼便看到慕容泽清澈的眸子,便笑了笑。
慕容泽好似被人窥了心事,一张俊脸绯红一片。
“安平侯到。户部尚书岳达到。”门童一声高呼,众人听前一句时脸上还挂着笑,听到后一句时,却是神色各异。大族之家是生了提亲之心,但对于宰相也是多方顾忌,当初端木念青拒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宰相府也是明的暗的下了套,大家都看在眼里。今日有胆子向端木念青提亲,他日便是宰相府拒之门外之人。
有几人倒生了退却之意。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这般观念。端木念青在小年夜的表现已经获得共识,又因着孝道获得了美名,如今又贵为凌云王府嫡女,今非昔比。
安平侯身着玄色轻衫,外头披上上好的紫裘斗篷,墨发上落这紫金冠,金簪穿过,垂下两条红璎珞,他殷红的唇在墨发下越发妖冶,一身华贵,两眼光芒迸射,朝这边看来。
念青不免赞叹了句,这厮又风骚了。
堂下传来不少女子的惊叹声,几人捂着嘴,深怕这痴了的尖叫溢出口。
端木骏业蹙了下眉,看了眼岳达和他身后的岳韧宣,却依旧是笑着迎了上去。
安平侯倒是自发上前,走到了念青身旁的那桌坐了下来。
念青陪着在女眷那桌坐了,这会儿各桌也热闹了起来。念青这桌,便是将军夫人,荣郡王妃,云双等人。将军夫人本不想来参加今日喜宴,倒是想起女儿这几日的症状,才不免来看看端木念青是何等货色。
话说这石音染回了将军府之后只是觉得身子奇痒难耐,母亲只说是起了疹子。又担心那日之事便问了皇后几人,他们均说那日并未发生什么,她亦是晕头转向,却是庆幸那日没失了贞操,只是她并未知道,自己早已非当初那冰清玉洁之躯。
因着皇上下了死令,谁都不能多口多舌,这事便被瞒了下来,太医们去将军府也只是告知将军夫人是起了疹子罢了。
然而,石音染每日都在赌咒,那名字石夫人早就耳熟能详了,再看端木念青虽生得俊俏,却是庶女出身,哪里有女儿半分才气。见她升为嫡女更是嗤之以鼻。
念青见将军夫人眼高于顶,便只是礼貌点头,并不多言。倒是荣郡王妃和娘亲聊得畅快,念青有些无聊,转头便见到那厮坐在人群中,那双黑如葡萄的眼眸灿亮地看着她,心里突地一跳,陡然划过一丝蜜,她微微低头,好似这样就可以把这种甜蜜的气息纳入月复中,温暖,幸福。
几个在念青及笄礼上对她指手画脚的人都上前对念青说了几句敬语。还记得那时候念青发了誓不为妾的毒誓,那时候他们嘲笑,叹惜。然而,现在的端木念青是凌云王府的嫡女,而且是凌云王最为器重的女儿,谁敢让她做妾?如此一想,他们不禁对眼前这个谈笑生风的女子生出了几丝敬佩,都出于真心,对念青笑了起来。
念青客气了几句,转头却看到了一个清俊的身姿站在人群里,那双眼依然是充斥着浓厚的掠夺味道,念青眉头一蹙,撇开头去,又是他,岳韧宣!
今日,怕是他要娶自己为妾,也没人会允许了。
此时几家公子在远处偷觑着,有几个大胆的躬身站了起来。“王爷,不知道三小姐可否许了人?”
堂下的慕容泽一听,顿时心也提了起来。
端木骏业笑着看念青,念青却是蹙着眉头,暗暗观察下方之人,各人神色不同,多是带着询问之色。
安平侯陡然站了起来,刀刻般的眉头微凝,他转头对着萧昂大喝了起来,声音异常之大,似乎要整个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
“我的玉扳指呢?玉扳指可是只能送给未来媳妇的啊,我把它送给谁了呢?”他还状似找了下,萧昂满头黑线,不得不配合着演着,“侯爷,你忘了,你早就送给了三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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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爽了一把,提亲的路要开始了哇……
推荐潜水的鱼的《陆少别太坏》“为什么?”当捉奸在床,赵青荇只能用一双不敢置信的眸子看着罗旭。
“因为我能让他少奋斗三十年。”陆吉祥挑衅地看着青荇。
“你是我朋友。”
“朋友?你以为我堂堂政协主席千金会真喜欢跟你这种女人做朋友?我肯赏脸接近你,全是因为罗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