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小王妃已经走了。咱们要不要再跟上?”
“……不必了。看到她好,我也便放心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小王爷,小心啊。您的身子……”
“好了,咱们这就回吧,莫要再多话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媲”
“是,小王爷。”
听到慕白如此吩咐,魑便只好发信号给在驿路远处等候的魅让他驾马车过来了。
“小王爷,咱们…?”
“再等等,再等等….等魅的马车过来咱们就走。”
口中虽然说着是要等魅驾马车赶来,但慕白的眼睛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萧家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那马车最后小的在天际缩成了一个点,慕白都不舍得收回他的追恋的目光。
其实这已经不是慕白第一次强行下天山来看桃儿了,只不过这次慕白自己也明白怕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能看到桃儿了。依他的身子再过几日恐就无法再支撑起这样长途的颠簸了。
还记得上次他不顾师傅和师叔的反对强行下天山来回去后便是大病了一场。那次是因为听说桃儿因为得知圣上扣押那个假慕白的尸身不许其归葬慕王府祖坟所以桃儿带着小荷连夜离开慕王府奔西宁去了。
当时尽管慕老王爷将此消息严密封锁了,在天山的慕白还是没多久便得到了信儿。此后慕白便带着魑强行下了天山一路奔西宁而来。其实当时慕白是比萧翎要早找到桃儿的,当看到桃儿一身男装的飒爽娇俏和桃儿为了他决绝地要去浑邪找寻京城流失的印信时,他险些就要克制不住而去与桃儿相认了。
但一想到自己身上的毒已无药可解,让桃儿知道真相后也只是徒增桃儿的痛苦,慕白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最他后眼睁睁地看着后来的萧翎追上了桃儿,看着萧翎带走了昏迷的桃儿。之后慕白再回天山便大病了一场,也是自那开始,慕白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这次听说桃儿千里北上谒墓,慕白的师傅本是坚决反对慕白再下天山的,可是怎奈事情只要一牵涉到桃儿,便是没有任何人能制止得住他。
“小王爷,马车已经到了。”
其实魅驾的马车是早就到了,只不过看慕白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魑一时不敢打扰他,便安静地站在一侧等着。直到后来风起天凉,魑觉得不能再等了,才出声打断了慕白的思绪。
“好,回吧。我也想念儿了。”
听到身后魑的催促,慕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由魅扶着上了马车。“慕念,字思之”,这是慕白为他和桃儿那个幸存下来的孩子取的名字,因为得到慕白师傅的医治,那个孩子现在的身体已经十分强壮了。一想到儿子,慕白的嘴角总算有了淡淡的笑容。但是魑和魅看着慕白嘴角这样的笑容却觉得十分的辛酸。
“小王爷,路上还长着呢,您先睡会儿吧?”
待慕白上了特制的马车后,魑赶紧把一件貂裘的披风盖在了慕白的身上。此时慕白也是觉得一阵的困倦,便渐渐陷入了睡眠。
“哟~~姐姐好心情,刚刚在前厅惹恼了相公竟然一点也不在意,反是跑到这儿来观慕公子舞剑了。果然大家出身,气度非凡呀!”
一声凉凉的讽刺在耳边响起,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慕白的眉峰稍稍皱了一下,回身他便看到了花园幽静的小路上一个清丽的红衣女子因为看自己舞剑而一时出神的样子。
“柔儿妹妹说笑了,刚和丫头走散,不知怎地就转到了这里,正发愁怎么回去呢。”红衣女子面对上官柔的挑衅似乎丝毫也不惧怕,反而优雅地转身回应了上官柔的挑衅。
对于这个女子的勇气慕白一时感到些好奇,在这萧府之内何人不知上官柔在萧翎心中的地位呢?这女子居然不但不怕她还敢去故意招惹她?!这女子是谁?!难道她就是萧翎新娶的夫人岑惜颜吗?
“柔儿,你怎么在这儿?”当萧翎的身影从远处匆匆赶来时慕白的嘴角挑起了一丝讽刺的笑,看来这个上官柔是又有戏可演了。
“相公~~~~,柔儿,柔儿看姐姐一个人站在这里看慕公子,柔儿以为姐姐迷路了,好心上来跟姐姐说话,可是姐姐……”果然,见到了萧翎上官柔整个人立刻就换了一幅样子,刚才的张牙舞爪和凌气逼人全都收的分毫不见,反倒还表现出了一幅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来。
见到上官柔如此,萧翎自然是心疼地把她搂在了怀里,然后还冷冷地对那个红衣女子下了禁足令,接着便当着红衣女子的面毫不顾忌地搂着上官柔离去了。
看到红衣女子眼中有愤怒、有不解、有鄙夷,再联想到她才是萧家真正的女主人,萧翎昨夜大婚娶来的新嫁娘,慕白有些不忍,上前淡淡地安抚道“他不是看不透,是不想看透。”
红衣女子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她说话,她先是吃惊后是羞赧,不过最后还是大方地抬起了头来。慕白始终都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仔细地打量桃儿,她双眸只那么一瞬间就映入了慕白的心中再难拔出了。
“咕咚”突然,似乎是马车的一个车轮压到了一块大的石头,车身因为地基的不平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可正是这一下把慕白从浅浅地睡眠中给唤醒了。
“魑,到哪里了。”
“回小王爷的话,已经要离开京城了。小王爷,这段儿小路路面不平,您先忍着点儿,咱们很快就能重新上驿道了。”
“转道回王府。”
“小王爷?!”
“小王爷?!”
慕白这句“转道回王府”是魑和魅都没有想到的。所以听到慕白如此奇怪的吩咐魑魅都惊讶地叫出了声音来。
“转道回王府。”
自己的身子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所以慕白十分确定自己此番再回到天山后怕就是再不会有下山的机会了。那么在此之前他一定要去榴园看看,那里是他和桃儿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是他这一生所有美好和幸福回忆的源泉。在人生即将走上终点的时候他要去看看那里,虽然身边已经没有了桃儿的陪伴,但那里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和他们共同的回忆。
“小王爷,老王爷和郡主都还在驿亭那边呢,孙姑爷想是也不在王府,您此番回去….?”魅显然意识没有理解慕白要回去的意图,所以他不解地向后问了一句,只不过是他才刚问出口就听到了魑在小声地制止他。
“别问了,小王爷是想回去看看榴园的。”
听到魑这么说魅也立刻明白了,只不过心里却更加的难受。
“小王爷,到了。”
因为马车本就是刚刚出了城门,再加上魑的驾车娴熟,约莫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马车便停了下来。而且不是停在慕王府的大门口,而是停在了榴园的门口。
“小王爷,里面一直是福婶儿在照看着,完全按小王妃走时的样子保留的。”
扶着慕白下了马车,魑甚至都能感受到慕白的身体因为太过激动而略微的颤抖。魑的心中更是难受。
“好,好,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吧。我想一个人进去待会儿。”
听到魑说榴园里面的一切还保留着桃儿离开前的样子,慕白心里感到一阵的温暖,但目光触及这没了主人的建筑所呈现出的一种特有的荒凉时慕白的心中还是难掩失落的。
刚刚在下马车前真的有一刻,慕白是期望会有奇迹发生的,也许等他下了马车,一切便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不曾去西征,也不曾中毒,桃儿依旧在园子里等着他一起用饭,他们的一对儿双生子也顺利地降生到了这个世界。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桃儿,我回来了。你想我了吗?”
推开榴园的大门,面对空空如也的园子,慕白的嘴唇开合轻轻地呢喃了一句,然后一阵止不住的点击般的感觉就刺破了慕白的心房。
“桃儿,桃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因为身子虚弱,慕白只得轻轻地抬脚步慢慢地向前走着,但每走一步慕白的心中却像是有万斤的重量在向下压,压的他有些呼吸困难。
“慕白?!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你知不知道?!”
突然,灵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慕白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跟着那个声音一起跳出躯壳了。兴奋的转身,果然看到了红衣佳人正撅着小嘴抱怨地望着他。她就在那里,在他们的房间门口远远地望着他,那眼神是依恋、是信赖、是爱……
“桃儿?!你在等我?!你居然在这里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跟他走了吗?!”
巨大的狂喜如决堤的洪水般一下子将慕白苍凉的新席卷了起来。慕白此时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只知道桃儿在等他,在他们的家里等他!
“桃儿,桃儿,我来了!”
尽管身子虚弱无比,慕白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快步向桃儿站着的那个地方跑了过去,然后伸展开双臂想要把思念的人抱入怀中。然而……空空如也!
“桃儿…”
认清眼前除了空荡荡的屋子其实一无所有,一切不过是自已一时看花了眼睛后,巨大的空虚和失落重新将慕白包围了。他只来得及念出了一句“桃儿”便跌入了深深的黑暗。
“小王爷?小王爷?您怎么样了?”
“魅,小王爷不能再这么耽搁了。必须马上去天山!”
魑和魅是在榴园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慕白出来才大着胆子进去的。没想到一进去看到的竟然是慕白晕倒在桃儿房间门口的情形!看到这个样子的慕白魑和魅自然是吓坏了。
“魑,不行,我要去把小王妃找回来!不能让小王爷就这样走了。小王爷已经下山两次了,可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小王妃…”
话说到此处,魅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他实在是不明白小王爷这么好的人,上天为什么一而再再二三的折磨小王爷呢?
“可是…小王妃已经…”听到魅的提议后魑不是不动心,但却依旧犹豫,倘若是魅把小王妃给找回来了,那么此前小王爷一切的安排不久白费了吗?
“我骑快马去追,一个时辰一定能追上小王妃的!”
用袖口擦了把眼泪,魅突然起身想是真的决定要去追赶被萧翎带走的桃儿了。
“不可!”
就在此时尚还昏迷的慕白突然焦急地叫了一声。此时慕白的眼睛前还是一片黑暗,他仍旧还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但他刚刚却听到了魅说要去找桃儿。不可以,他绝对不允许魅去这么做。与萧翎一起离开是桃儿后半生最好的选择,也是他能为桃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他一定要坚持下来。
“不可!魑、魅马上随我回天山。”
“小王爷!”
见到慕白身子已然如此了,还是不肯向外透露真相,魅痛惜地叫了一声。
“立刻启程!不得有误!”
“是…….”
魅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下,但被慕白这么一吼,他也值得依慕白的吩咐同魑一起把慕白重新扶上马车向天山的方向急行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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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念儿,你会恨父王吗?父王让你小小年纪就失了双亲….唉,你一定会恨父王的…念儿,待父王走了以后父王会让五鬼护送你回王府的,到时候你就跟着你锦书姑姑和你姑父过日子了。你姑姑和姑父一定会疼你的,还有你爷爷,他也会疼你的。念儿,如果你长大了,也许有一日你还会碰到你母妃,如果你碰到你母妃了,一定要帮父王好好的看看她。她是你父王这一生的最爱。”
这日的午后天山上的阳光格外的好,慕白抱着慕念在南书房休息。望着孩子那酷似桃儿的眉眼和酷似自己的额头,慕白觉得心里暖暖的,柔柔的,他一遍遍地抚模着孩子的眉眼似乎透过这些他能抚模到另一个心中深藏的思念。
“唉,师兄,用药吧,我看小王爷他过不了今日了。”
窗外白发白须的两位老人看着屋子里的情形都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尤其是慕白的师傅,更是有些心痛。
“二位祖师,求您们救救我家小王爷啊!魑求求您们了!求求您们了!”
一听到这连这两个老头说让用药,魑吓得立刻跪倒在了两位老人的身前。这两位老人口中所说的药乃是幻情散,是慕白此前特意要求过的,所以也是一早就给慕白备下了。不过用这药意味着什么魑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虽然时刻都让下人准备着却从不让人在慕白所住的南厢房煎熬,觉得也许这样就不会把晦气引来了。可是…
“魑啊,倘若有一丝的办法,我做为慕白的师傅也不会如此的。但是实在是造化弄人啊,这是慕白他自己的选择,我也是回天乏力…去吧,把孩子抱出来,再把药给慕白送进去吧,要是再晚了这幻情散也就用不上了。你总不会想你家主子走的时候还这般痛苦吧?”
“……”
听慕白的师傅如此说,魑知道即使自己再不愿相信也是无力的了。只得擦干眼泪,让人去告诉魅把要端来了。
“小王爷,小世子该去女乃娘处吃女乃了。”
魑带着魅进入慕白的南书房后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情才没能让人听出声音有什么变化的。
“好,好,把念儿抱走吧。念儿乖乖,晚上父王再去看你。”
最后宠溺地在孩子额头上印下了一吻,慕白才把孩子交托给了魑。
“小王爷,您今日的药也该用了。”
魑抱住孩子后,魅也是忍着心痛把托盘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哦?今日的药送的迟了些。”看到魅递过来的药碗慕白起初没有什么疑虑,但当那药碗被他托到自己的手心里时慕白确实淡淡地笑了。哪怕是病入膏肓了,他的医术却也是没有减少分毫,这药的气息从入鼻的第一刻开始就已经告诉他这碗里的是什么了。
“终于要结束了。桃儿,下辈子,我会第一个遇见你,第一个爱上你,一辈子守候着你,再也不会推你离开了。”
喃喃地说了一句话,慕白便将碗中的药物一饮而进了。
“小王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小王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听到慕白在喝药前的最后一句话,魑魅明白慕白是已经知道今天的药是什么了,于是双双跪在地上,再也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这样一来连被魑抱在怀里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哇哇的哭起来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们何干?快起来,不要吓到了我的念儿。魑,把孩子抱走吧。魅扶我过去躺下,我觉得累了。”
听到孩子的哭声,慕白努力撑着正在散去的意识最后吩咐魑魅一件事情。
“是,小王爷。”
“是,小王爷。”
听慕白这么说,魑、魅只得含泪服从了。魑把孩子抱出了屋子,魅则扶着慕白去南书房的床榻上躺下然后帮他盖好了棉被。
“桃儿….桃儿….桃儿….”
听到魅离去后的关门声,慕白的嘴角笑了笑,然后掏出了自己一直收在袖笼里的一只奇丑无比的荷包。这是当初他离开慕王府去西征时桃儿送给他的,他走前还趁着桃儿熟睡偷偷剪了桃儿一缕青丝放在了荷包里。
“慕白?!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你知不知道?!”
依旧是灵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慕白依旧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跟着那个声音一起跳出躯壳了。兴奋的转身,再次看到了红衣佳人正撅着小嘴抱怨地望着他。她就在那里,那是榴园他们的房间门口。远远地桃儿望着他,眼神里是依恋、是信赖、是爱……
“桃儿?!你在等我?!你真的在这里等我?!这次不是假的了对吗?这次你是真的在等我对吗?!”
巨大的狂喜再次如决堤的洪水般将慕白的心包裹住了,慕白觉得这次似乎自己的身子真的好了,又能像从前般健步如飞地奔到桃儿跟前了。
“桃儿,桃儿,我来了!”
伸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这回慕白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桃儿娇弱的身躯。
“桃儿,真的是你?!我以为我又看错了,我以为我又要失望一次了….”
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佳人,此时的慕白真恨不能就此把桃儿嵌入他的胸膛好了。
“慕白,你说过会很快回来的,你怎么能让我等你那么久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念儿和忆儿出生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
“忆儿?”听到桃儿说“忆儿”抱着桃儿的慕白一时有些吃惊。忆儿是谁?他们不是只有念儿一个孩子吗?
“呵呵,恭喜小王爷,贺喜小王爷。小王妃已于一月前顺利地为小王爷产下了双生子,小王妃说给孩子取名‘慕念’、‘慕忆’呢,不知道小王爷喜欢吗?”
就在慕白怔愣的时候,慕白突然看到屋子里面福婶儿已经笑眯眯地出来了,跟在她后面的是小荷。而福婶儿和小荷怀里正各抱着一个小女圭女圭,福婶儿怀里的那个他一眼便认出了是慕念,而小荷怀里的那个小女圭女圭则是和慕念长的一模一样。
“他就是忆儿,你看他和念儿多像。慕白,以后咱们一家四口再也不分开了,对吗?”
见慕白望着孩子的眼神儿有些呆滞,被慕白揽在怀里的桃儿突然笑着戳了一下他的眉头。
“对,对,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们母子了。对不起桃儿,之前还害你伤心了。以后我会永远守护你的…”
嘴角含着笑,慕白的眼睛终于闭上了,只不过那只荷包依旧是被他紧紧地抓在怀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主子去了…向老王爷报丧吧…”
“我刚刚听到主子说慕念、慕忆…”
“主子应该说的是另一个小世子,现在主子一定跟另一个小世子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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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至此豌豆几度哽咽,放下慕白,一如放下一段沉重的回忆,一份难以割舍的过去.不过慕白曾经做过什么,豌豆觉得于桃儿而言,他始终都是一个好男人,一个好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