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冯小怜来了,赶忙将碗里的参汤全部灌进嘴里,睁大了眼睛等待着她的出现。这个大名如雷贯耳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个名声直追妲己、褒姒的祸水,不知道究竟是怎生一个模样。世间毒物都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菌类如此、蛇类如此、人还是如此。虽然艳若桃李的女人不一定都心若蛇蝎,但心若蛇蝎的女人一定都艳若桃李,但正是这种令人发指的阴毒,让这样的女人更加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我虽然早就知道冯小怜的贪婪、无耻与狠毒,却还是那么急切地盼望一睹她的芳容。
木门叽叽嘎嘎的推开,赵蒙恩跨了进来,躬身道:“陛下,代王侧妃冯氏来了。”
我强压怦怦乱跳的心脏,尽量从容地说:“让她进来吧。”
环佩响处,一个婀娜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她身披轻薄的白色斗篷,虽然宽大,却在行走间飘逸如杨柳扶风,并不能遮掩那里面玲珑的身姿。我定睛向她的脸上看去,看到的却是一层白色的面纱,如云如雾的面纱背后只能约略看到一张轮廓柔美的脸。我期盼已久的惊艳一刻没有发生,但却更加激发了一窥究竟的强烈**。
我没有惊艳,冯小怜却惊呆了,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隔着面纱也可以看到,有一双眼睛充满了惊诧和茫然。赵蒙恩在旁边提醒她:“这是当今天子,还不跪拜?!”
冯小怜浑身一震,立即盈盈下拜,一个比莺声燕语还要悦耳的声音重复着我听过无数遍的内容:“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把面纱取下来。”我自己的声音显得很不自然。
冯小怜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一只纤纤玉手从斗篷里伸了出来,慢慢将面纱撩开。在上百根烛光的照耀下,我终于看到了那张猜想过无数次的脸。除了想发出一声惊呼之外,我突然发觉所有的文字与辞藻都在她的芳容面前惨然失色,世界上没有哪支笔能摹画和描写这张绝美的脸,那是一件上天的杰作,完美到你甚至会怀疑其真实性的程度。除了天使般的容貌外还有魔鬼一样的身材,双峰傲然、蜂腰一握,在那一袭披风的遮挡下若隐若现,让人心痒难挠。
我的视线和她的视线相撞,立刻感觉到一种无比锋利的美,如同名师铸造的一把宝剑般冷艳。那是男人在欣赏利器时才有的感觉,男人从小就能欣赏武器的美,与其说是好斗的天性使然,还不如说是某种本能的冲动在作祟。
我逃避了她的目光,假装环顾左右,发现惊艳的不止我一人。除了赵蒙恩,在场的燕骏、小末乃至宇文芳都如痴如醉地盯着冯小怜,浑身僵直,我仿佛能听到他们体内骨骼坍塌碎裂的声音。
我定了定神,再看冯小怜,她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赵蒙恩,赵蒙恩则假装不见。
“你就是代王侧妃冯小怜?”我开始发问。
“是,妾身就是冯小怜。”声音依旧婉转,却带着不卑不亢的张力。
“你不在王府里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回陛下,是天元大皇帝陛下召妾来的。”
“哦?那你为什么跟代王说是到寺中闭关祈福去了呢?”我逐渐适应了她的美艳,毕竟外表与内在结合才能形成一个人的完整印象,她再美,也无法与杨丽华、宇文芳相提并论。
冯小怜没有显出一丝慌乱,微笑着问:“不知陛下此话从何说起啊?”
我冷笑:“就从父皇每次出巡都要召幸你开始说起呀。”
冯小怜长长的睫毛终于抖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赵蒙恩,默然不语。
我催促道:“是你自己说啊,还是让赵公公帮你说啊?”
她抬起眼帘,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问道:“陛下真的只有七岁吗?”
“放肆!”小末大叫,“你有什么资格问皇上的话?!”看来他已经缓过劲来了,毕竟是太监嘛。
我笑着摆摆手,说:“你这话问得奇怪,父皇今年二十有一,你认为朕应该是几岁啊?”
冯小怜没有说话,低下头,十根如葱玉指绞在了一起。
“那就让赵公公说吧。”我故意大声地说。
冯小怜立即抬起头,说:“陛下,看来您已经知道了,那又何必再来问妾?”
“朕知道了什么呀?”
“太上皇乃一国之主,做为他的臣民,妾唯一能做的就是惟命是从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聪明!一股脑全部推到了宇文赟头上,无疑是想看看我这个儿皇帝能把自己的父皇怎样。她不简单啊,毕竟曾经是皇帝身边第一宠妃,一个从婢女爬到高位,几乎就要挤掉正宫皇后的女人。
“除了惟命是从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吗?”我问。
“妾是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有什么想法啊?”
“你原在齐国集万千荣宠于一身,齐后主都只能跟着你的**后面转,你难道不留恋那时的美好时光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齐国已亡,后主已死,妾现在是大周的臣民,便只能忠于大周,安守本分。”
“安守本分?你是代王侧妃,那才是你的本分,你安守了吗?”
“……妾刚才说过了,只是惟命是从,天元大皇帝陛下的旨意是谁也不能违抗的。”
还在这里跟我绕,我有点不耐烦了,对小末一挥手说:“去,把那东西给她看看!”
小末奉命把那个木头人拿到了冯小怜面前,问道:“皇上让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很眼熟啊?”
冯小怜抬眼看了一下,神色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惶,淡淡地说:“臣妾不明白陛下给我看这东西的意思啊,还请陛下明示。”
“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吗?”
“回陛下,这是巫蛊之术用的人偶。”
“三个月前,也就是在这里,你把这东西带来了,朕现在把它还给你。”
冯小怜那双秀美的大眼睛再次紧紧盯着我,一脸无辜地说:“陛下,你的话妾完全听不懂了,这怎么会是我的东西?”
她从始至终镇定自若没有露出一点破绽,真是一只修炼到家的狐狸精!骚,是狐狸的表象,狡,才是狐狸的本质。我转向赵蒙恩说:“赵公公,她说不是她的东西,那就是你的东西咯?”
赵蒙恩立即哭丧着脸说:“陛下,冤枉啊!这东西就是她的,是她威逼利诱奴才谋害娘娘的啊!”
冯小怜听了柳眉倒竖,怒斥道:“赵公公,你怎么血口喷人啊?我与你他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故栽赃陷害于我?!”
赵蒙恩看了她一眼,说:“哼!三月十二日夜里,就在这后面的云凌宫外,就是你先拿出了这颗珠子……”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那颗名为“紫气东来”的夜明珠。
冯小怜冷冷地说:“我没见过这颗珠子。”
“没见过?”赵蒙恩气哼哼地说,“这可是亡齐的大内珍宝,不是你给我的,我又从哪里得来?”
我故意问道:“赵公公,你就为了贪这颗珠子,就敢答应她谋害太后?”
赵蒙恩忙说:“不是啊,陛下。就是再给奴才一万颗这样的珠子,奴才也做不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啊。可……可她竟然遣人偷走了奴才的……奴才的‘命根子’,那可是要让我赵蒙恩来生转世都还是要断子绝孙的呀,奴才……吓得六神无主,被逼无奈才……才答应她的呀。”
我问道:“你就凭她一句话就相信‘命根子’在她手里?”
“奴才不敢不信哪,后来也叫人回老家祖屋里检查了,奴才的……的……果然不在了呀,那可是奴才来生唯一的指望啊!”
我盯着冯小怜问道:“好了,现在赵公公指认你是巫蛊案的幕后主使,你有什么话说?”
冯小怜冷笑了一下说:“臣妾没什么好说的,陛下如果认定是妾干的,就杀了妾吧。”
“你的意思是认罪咯?”
“回陛下,妾没有认罪,这么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妾怎么做得出来?我只是说如果陛下要偏信赵公公的一面之词,那妾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那怎么叫偏信一面之词呢?”
“陛下,他无法证明这个珠子是妾给他的,无法证明这个木头人是妾给她的,更无法证明他的什么‘命根子’在妾那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岂不是偏听偏信吗?”
我心里一阵焦躁:没有证据,她拒不认罪的话,就是闹到宇文赟和代王那里去也是枉然。如果把她扣起来或者干脆杀掉,万一她身后还有黑手可就再也抓不到了。她似乎很清楚我的诸多顾虑,拧着脖子来个打死也不说,还真拿她没辙。
我回头向宇文芳投去了求援的目光,她足智多谋、心思缜密,没准就有攻破冯小怜心理防线的妙策。但让我大失所望并十分诧异的是,宇文芳竟然还在如痴如醉地盯着冯小怜看,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正在看她。这有没搞错啊?在场半男不女的太监和男人们都已经缓过劲来了,怎么她一个女人反到还在同性美丽的冲击波中飘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