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正阳宫的路上,一个闷雷炸响,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终于决堤了,小末事先准备好的大伞也挡不住疾风骤雨。长孙晟抱起我就朝回廊疾奔,虽没有燕骏那样御风而行的轻身功夫,却也及其迅猛,眨眼间就把我带到了廊下,我和他的身上竟大半还是干的。雨地里只剩下小末撑着大伞在铺天盖地的暴雨中蹒跚而行,每有阵风吹过,小末连同大伞就好像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飘飘悠悠直打旋,看得我哈哈大笑。
站在我身边的长孙晟却没有笑,我便收住笑声,问道:“你可认识司马泳?”
他躬身答道:“是,臣认识,司马泳是族姐长孙夫人的儿子,荥阳公的次子。”
“论辈分,他是你的侄儿咯?你们相互熟悉吗?”
“回陛下,臣只是长孙夫人远房族弟,平日少有来往,与司马泳就更不熟悉了,只在他周岁时见过。”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人会不会是宇文赟派到我身边的细作啊?转念一想,没那道理,宇文赟没有提防、怀疑小皇帝的理由,他不是那个现在只有十五岁的大野渊,人家建立大唐后是不愿做太上皇而被迫做太上皇的,而宇文赟巴不得我早点长大,他好早点做逍遥的太上皇。那长孙晟会不会是杨坚或什么王爷的人呢?这不可不防,必须先落实清楚了才知道如何对待。
我随口问道:“你的名是哪个字啊?‘胜利’的‘胜’还是‘盛大’的‘盛’?”
长孙晟答道:“回陛下,臣名乃日字头的‘晟’。”说着就在用手指蘸水在廊柱上写了出来。
我不由瞪大了眼睛,长孙晟!大唐名臣长孙无忌和唐太宗长孙皇后的父亲!!!呆了一下我冲口就想问长孙无忌是否已经出生,还好没问出口,否则这个问题只会让长孙晟瞠目结舌无法回答。
这时,小末踉踉跄跄像个落汤鸡一般走到回廊里面来,原本大有化桑田为沧海之势的暴雨突然收住了,就好像有一只神手关掉了水龙头。小末看看廊檐外变得零零星星的雨点,再看看自己袍脚串珠般的水滴,眨着小眼就开骂。我不由再次大笑起来,这回长孙晟也忍俊不禁。
天色依旧黑得吓人,空气依旧沉闷无比,显然暴雨的先头部队过后还有主力军随后将至。小末骂了几句贼老天之后,对我说:“主上,赶快趁这会儿走吧,就请长孙将军先抱着您速回正阳宫。”
我点头允可,司马泳还在正阳宫等我呢,不能被这场雨给耽误了。长孙晟微笑着走到小末身边,说了句“辛苦末公公了”便吧雨伞抓了过去,然后一手擎伞,一手抱起我,拔步朝正阳宫飞奔而去。我回头看小末,只见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撩起袍脚也跟着飞奔,但他的速度也差太远了,我们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等我们进入正阳宫时,后面的小末早已看不见人影。
看见下暴雨就到宫门口守候的满娘急忙张罗着给我更衣,我说:“给长孙将军也换一身,看他的裤子、靴子都湿透了。”
话音未落,头顶上一串滚雷掠过,暴雨的主力军就掩杀了过来,顷刻间天与地再次被无数粗大的水链连在了一起,不知是天在施虐还是地在挣扎,这些水链不断扭动着,一会斜拉一会直拽。我差点又笑了起来,可怜的小末。
长孙晟说:“陛下,臣还是先去接了末公公再换衣服吧。”
“焉有将军接奴才的道理?何况他早已淋透了,接不接已经无甚区别,你还是赶快到侍卫房去换衣服吧。”
长孙晟应声退下,我换了干爽的衣服,擦了把连就直趋书房。
司马泳和燕骏正在书房里有说有笑,见我进来便立即停止了说笑,我好奇地问道:“你们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燕骏支吾着没有回话,司马洋笑道:“臣在问燕大哥是否去过春深苑。”
“春深苑?是什么地方?”我边问边在书案后面的席垫上坐下,并示意他们俩也都坐下。
“末公公曾跟臣讲过,陛下离开长安城时在城边的大街上看到过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呵呵,小末真像个长舌妇!”
“那两个女人便是春深苑的。”司马泳意味深长地说。
“哦!你是在问燕骏是否去光顾过胡太后和穆皇后,怎么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
“因为穆忠拿给春兰的木头人就来自春深苑。”司马泳一字一顿地说。
我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叫道:“什么?!给他指令的人是早被废为庶人做了妓女的胡、穆二后?先生是如何审出来的?”
司马泳还没说话,燕骏先挑起大拇指赞道:“司马先生确实足智多谋!”
原来,我和小末前脚一走,司马泳立即就叫燕骏去把朱满月寝宫的侍卫长叫来,以小皇帝召唤为由,并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然后司马泳带着慕成、孙隆、马骅三人来到后院那个关押穆忠的小库房里,进去二话没说,就叫马骅解开穆忠的镣铐,吩咐带走。穆忠惊惧不安,便问去哪里。司马泳就说:“天元帝太后娘娘听说你小子竟然攀咬到她身上,要在天元大皇帝陛下和皇太后娘娘面前与你当面对质,你好大面子啊,快走吧。”
孙隆、马骅不由分说就将穆忠架起来往外走,一路往正阳宫的正门走,司马泳一路阴阳怪气地说着,大意是把穆忠交给帝太后的侍卫,他们的差事就算结束了,至于帝太后的侍卫要把穆忠带到哪里,那就没准儿啦。穆忠虽然默不作声,但孙隆和马骅都看得出他十分惊惶,越往外走越惊惶。
眼看大门就在前方了,门洞里有两个人正在聊天,一个是燕骏,一个就是帝太后朱满月寝宫的侍卫长。同在宫禁当侍卫,穆忠当然认识,看了一眼就立即低声哀求道:“这位公公、慕二哥……救救救命啊!劳烦跟皇帝陛下通通通禀一声,我我我什么都招,求求你们别把我交……交给帝太后的侍卫啊!”
就这样,穆忠的心理防线被请来客串并蒙在鼓里的帝太后寝宫侍卫长给吓破了。他们便把他又押回了后院的小库房,他供称:帝太后并没召见过他,而是一个春深苑的妓女把木头人交给了他,并告诉他是帝太后的意思。深入追问之下,了解到穆忠是被两个侍卫小卒给半邀半拉去的春深苑。穆忠并非不偷偷逛窑子,只是春深苑胡太后、穆皇后名气太大、价格太高,以前不敢问津罢了。而那两个小侍卫出身巨贾人家,手头阔绰,得空就偷偷去春深苑玩玩“太后”、搞搞“皇后”。拉穆忠去,乃是因为受胡太后所托,承诺他们只要把穆忠带去,就给他们免费混合双打。
我越听嘴巴张得越大,惊得简直合不拢来了,愣了半晌才问道:“难道就是那两个名动京师的特殊妓女要谋害皇太后?!”
司马泳笑道:“当然不是。”
我呆呆地点点头:“是啊是啊,她们肯定是受人指使……”说到这里我霍然站起叫道:“冯小怜!!!”
司马泳轻轻拍手说:“陛下所料不差!据穆忠说,接待他的并不是胡、穆二人,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绝色美女,臣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那女子美艳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穆忠虽笨,但还没有愚昧到相信妓院中的妓女会是帝太后的帮凶,其实他实在是被那绝色美女的姿容和手段收拾得入了魔,就是为那女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那女子不是冯小怜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