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衍回到正阳宫时掌灯时分,听说宇文芳和司马泳还在书房里,便带着燕骏、小末来到书房。
一进门,司马泳就问:“大皇帝陛下唤主上去天台,可是说遭劫遇刺之事?”
宇文衍示意大家都坐下,说:“是啊,先生又料中了。”
司马泳笑道:“什么料中不料中的,难道还会有别的事么?”
小末插嘴道:“有啊!赵白馍来传话时说的是给咱们主上娶小皇后的事。”
“娶小皇后?!”司马泳、宇文芳两人异口同声。
宇文衍却好奇地问小末:“赵白馍?你给赵蒙恩取的新外号?”
小末嬉皮笑脸地说:“不是小的取的,是天台那边的私下里叫的。”
宇文芳一把将小末推开,问宇文衍:“快说说娶小皇后的事,哪儿来这么一说啊?”
宇文衍摇摇头说:“赵蒙恩来传话时这这么说的,可我去了天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除了四位辅政大臣,还有长孙晟、燕骏、冯风也在那儿了,从头到尾说的就是劫匪的事和刺客的事。”
小末又凑过来说:“我在下边跟赵白馍打听了,咱主上去之前,大皇帝陛下是在跟四大辅臣说给小皇帝娶妻立皇后的事呢……”
宇文芳大感兴趣,忙问:“快说说快说说!”
让小末详细说,小末却又抠起了脑袋,支吾着说:“也只说了个大概,好像是什么天意,小皇帝必须有小皇后,还说了小皇后的人选……”
宇文芳催问道:“快说啊,都提了哪家的小姐?”
小末无奈地说:“赵白馍卖关子,不愿告诉我,怎么问都不说。”
司马泳转头问宇文衍:“主上没有问问大皇帝陛下?”
宇文衍摆了摆手:“方才会议中始终就没提这事,不方便问,说完劫案和遇刺的事父皇就走了,没机会问了。”
司马泳“哦”了一声似在思考着什么,宇文芳则很开心地拍拍宇文衍的肩膀,说:“咱们的小皇帝要结婚啦,好玩!”
宇文衍白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司马泳却开口道:“皇帝的婚娶可从来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别忘了主上跟韦老将军的密唔。”
宇文芳似乎大梦方醒:“哦,是啊!如果娶的不是韦老将军的孙女静怡,那可咋办啊?”
司马泳点着头说:“是啊,不过此事尚无确切说法,暂时先放下。主上,先说说方才会议的情况吧。”
宇文衍皱着眉头说:“事先也没来得及与先生商量,就被父皇叫了去,朕只有凭自己的判断选择性地讲了这几日的经历。”
宇文衍便将他这三天三夜的经历详细地讲了一遍,并将他在天台那边隐瞒的部分专门做了说明。他对宇文赟及四大辅臣他们隐去的部分是:性清尼姑的身世,胡太后、穆皇后的出现,还有就是冯小怜也在风清庵以及她与假面人之间的师徒关系。
司马泳认真听完,问道:“主上,最后是如何处理此事的呢?”
宇文衍看看燕骏说:“在随国公的建议下,劫案小范围低调处理了,只把燕骏等几个正阳宫一等侍卫和长孙晟等几个禁军高级将领各降一命,原职留用了。至于遇刺案说要另行调查,暂无结论。”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燕骏此刻低下头,黝黑的脸庞涨成了猪肝色,说:“多亏陛下为臣等求情。让陛下历险蒙羞,是臣等无能,理应受到严惩。”
宇文衍轻松地笑着说:“别再说这些话了,若不是被劫,我们恐怕至今还对假面人疑神疑鬼呢,现在至少可以肯定她不是敌人,也可以确定冯小怜使用巫蛊术并没有什么幕后黑手,落实了这些朕就没白历这次险。”
司马泳欣慰地看着宇文衍,点头说:“主上的见识是太多成年人都比不了的啊!不错,这次变故有惊无险,不但落实了很多问题,还发现了不少真相。其实其中最大的发现连小主上都还不知道呢。”
“哦?!”宇文衍忙问,“先生发现了什么?”
燕骏和小末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着司马泳,宇文芳却抢先一脸神秘地说:“你们可知那自称花婆婆的假面大侠是什么人么?”
“什么人?”宇文衍和燕骏、小末异口同声。
“巾帼英雄——花木兰!”
“……啊?!”宇文衍和燕骏、小末再次异口同声。宇文衍的内心惊诧程度最大,因为从他在一千多年后所学的历史知识中,花木兰只是个传奇,并无确切史料可考,甚至连她存在的年代都莫衷一是,有说北魏时期的,有说隋末时期的,还有说唐初时期的。没想到她不但真实存在,而且就存在于当前这个时期,自己能亲身接触到花木兰,这个神奇程度更甚于智仙神尼了。
随后,司马泳娓娓道来,开始讲述有关花木兰的身世和传说。
北魏后期,魏孝文帝进一步加快汉化,将都城南迁至洛阳,使得北部边陲的六个军事重镇远离了中央,地位和权势一落千丈。终于在孝文帝驾崩二十多年后导致了严重的“六镇之乱”,北魏王朝变得风雨飘摇。屋漏偏逢连夜雨,早已被北魏军队重创过多次几乎一蹶不振的柔然突然趁火打劫,举兵来犯。而此时的边防六镇不但不能为国御敌,反而成了内乱之源,北魏的中央政府只有临时征兵,凡兵户人家只要有十五至六十岁之间的男丁,就必须有至少一人参军,一二征其一、三四征其二,五六征其三,以此类推。
花木兰就出生在兵户人家,世世代代的本分就是当兵,她的父亲和叔伯们、祖父和祖叔伯们几乎都当过兵,战死和伤残者超过半数。她的父亲年轻时也当过兵参过战,也负过伤,虽未残疾,但内伤致其体弱多病,老来更是羸弱不堪。面对严酷的征兵令,十七岁的长女花木兰不能让父亲去,更不能让他还未满十五岁且性格文弱的的弟弟去,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假扮男儿去代父从军。
从小就跟着父亲舞刀弄枪的花木兰,身手果然不凡,仿佛就是天生的战士,从军后首战就斩杀了一名敌酋,获得表彰。同时她的女子身份也很快暴露了,她还以为会被遣返回乡或者受到更严厉的惩处,谁知北魏政府竟然借机大肆张扬,极力鼓吹尚武精神,添枝加叶甚至无中生有地宣传她巾帼不让须眉的神奇战功。花木兰也真的被提拔为百夫长,在其后的战斗中,她的队伍也确实斩获颇多,战绩不俗,北魏政府就更加不遗余力地渲染,最终把她描述成了无往而不胜的女将军,成了家喻户晓的女英雄。
但仅仅几年时间,随着对柔然战事的结束和北魏政权的分裂,天下闻名的花木兰也如同一颗璀璨却短暂的流星沉寂了,不知所踪。有人说她辞官隐退荣归故里了,也有人说她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总之,她堙没在了东魏、西魏频仍的战火中,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事迹。
讲完花木兰的故事,司马泳叹道:“在下一直以为花木兰不过是前魏当权者人为塑造的一个榜样,意在激励士气鼓舞人心,形式大于本质,谁知道她竟真的有如此卓绝的本领啊!”
宇文芳不无得意地接口道:“我从小就认定花木兰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绝非浪得虚名,司马兄却一直不以为然,如今知错了吧!”
宇文衍听得目眩神迷,半晌才问道:“那……那她得多大岁数了?我看她还很年轻啊。”
司马泳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六旬以上的老人了,所以她自称花婆婆正是如此。”
宇文衍困惑地说:“花婆婆真是花木兰吗?我看她顶多四十来岁,哪有六旬以上的样子啊?”
司马泳拿过那个黒木匣,抽开盖板,翻过来递给宇文衍,说:“主上看看这个吧。”
宇文衍接过盖板,小末连忙将烛台拿到他面前照明,只见在木色深沉的盖板背面刻着六个颇有魏碑体风格的小字:赠木兰妹存念。
宇文衍惊异地看着那几个小字,呆了一会愈发困惑起来,问道:“可这木匣是用来装兰陵王假面的呀,从它的大小尺寸判断,就是专为假面定制的木匣。也就是说,此木匣属于兰陵王,兰陵王高肃可比花木兰小得多了,他怎么可能称花木兰为妹呢?”
司马泳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幽幽地说:“主上问的是啊,花木兰与高肃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是一个未解之谜。不过……”他忽然转身看着宇文衍继续说,“这匣盖上的字,刻痕已然十分陈旧,而且匣面上纹饰是柔然汗国的狼纛图案。再想想那银质假面,形制也颇似柔然狼神之面,其锻造工艺更是极为精湛,而柔然独步天下的不就是冶金锻造吗?由此几点可以判断,此黒木匣和银质假面必然都来自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