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荣耀 正文 第八章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作者 : 曾鄫

过了二十来天,丁德兴和刘浩然的皮外伤也终于好了,下山打探的探子也带来了消息,终于找到了两家合符刘浩然要求的大户豪强,粮食够多,家丁又不是很多,作恶多端,名声不好,而且又不能离虎头山太远。这些要求,几拨探子们的腿都跑细了,幸好这年头善人不多,恶霸倒是不少。

看到集合的定远营军士们,经过一番整顿后,他们都有了点新气象。刘浩然微笑着扫了一眼众将士,高声说道:“定远营的弟兄们,你们已经不再是满山乱跑的野狗,也不是直着走路的木头人,也不是钻洞的老鼠,更不是瞪眼睛的斗鸡。”

听到这里,下面发出一阵哄笑声,这些话都是军士们在闲时的玩笑话,分别针对训练中的野外长跑、列队正步走、障碍跑和器械对抗。

“你们现在都已经上过战场,见过血,其中有些人也杀过人,更见识过军法的无情。”刘浩然的语气逐渐严肃起来,下面众人也慢慢凝重起来,“你们曾经看到战友在你们面前流血受伤,也看到同袍在你旁边倒下却再也站不起来。”

“我前些天向你们的父母亲人保证,我带着你们上战场,就有责任把你们活着带回来。但是要想活下去,主要还要靠你们自己。我还是那句话,相信你的同袍,相信你前后左右的战友。站在战场上,你们什么都不要想,只记住一个念头就好了,那就是同生共死,不弃不离!记住这个念头,你就能战胜你前面的敌人,然后取得胜利!”

这一次战事非常顺利,定远营以不到四十人的伤亡击溃了豪强的四百多家丁,整个过程打得有章有法,豪强家军毫无还手之力。

回来后又是一次总结会议,然后是奖惩功过,这次大家都表现得不错,大部分都是记功加饷粮,还有十几个提升为士官,只有几个人在战场表现得稍差了些,得到了训诫。

刘浩然讲完后,正等值日官丁德兴宣布解散,谁知他站出说道:“今天还有件大事需要同大家商量一二。”

说到这里便转过对刘浩然道:“你的武艺一般,我一只手可以打两个你。”众人轰得一声笑了起来,“但是论到治军知兵,赏罚分明,营中无一人如你!大家说是不是!”

“是!”全营将士齐声应道。

“大哥!”刘浩然隐约知道丁德兴想干什么了,连忙说道。

“我现在是第一队队正,我和其余四位队正以及诸位兄弟们商量过,愿意奉你为定远营首领,愿与你同生共死,不弃不离!”说罢便率先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傅友德、常遇春、胡海、华云龙、陈德、杨璟、王弼以及七百将士随即单膝跪下,拱手齐声道:“我等愿奉你为首领,愿与你同生共死,不弃不离!”

刘浩然自建营起就任营监事,掌军法和操练,而后又临时充任战场指挥官,带着大家打了两场胜战,已经隐隐成为定远营的当家人,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曾经与他商量过,要推他为首领,按说刘浩然的才干和威望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也有资格做这统领的位置,但是刘浩然却执意不肯,说上面还有三位义兄,怎敢逾越。于是丁德兴便和大家商量,来了这么一出。

刘浩然见此情景,知道不能再推辞了,否则就是冷了大家的心,于是含泪抱拳向众人说道:“刘某愿与诸位同生共死,不弃不离!”

被推为首领后,刘浩然自称定远营统领,而后随着再打了两次胜仗,虎头山定远营的名声越传越远,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携家带口的赶来投奔,很快,定远营的人数迅速直逼一千五百人,而在山谷中定居的家眷民户也超过五千余人。

刘浩然只好再次进行整编,营一级架构不变,下边设前左右三卫,一卫辖三队,加都卫、录事各一、士官长一名、士官两名总计三百六十五人。刘浩然在营机构上还设有医官一名,医护兵四名,负责全营的治病医疗,设典军都尉一名,负责军法军纪,其下属典军士官四人,加上其他营级军官士官,共计一千一百一十人。

当然,定远营现在奇缺人才,如医官、医护兵都是名义上的,留着空缺在那里,典军都尉和典军士官都是兼任的,就是连士官都没有满额。

丁德兴、常遇春、华云龙任三卫都卫,陈德、杨璟、胡海为他们的副手,花云和王弼成了刘浩然的亲兵队队正和队副,傅友德为副统领,成了刘浩然的副手。刘浩然把琐事交给了傅友德和三位都卫,自己继续侧重于军官和士官训练。

这次刘浩然又开始玩新花样,山上来了两位破落书生,都是考举人考破了家的酸文人,虽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是用来当识字老师还不错。于是刘浩然就延聘两人做老师,给自己和全体军官士官上识字课。

几场战事下来,阵亡将士的遗孤也有十几个,刘浩然把男童都聚集起来,加上四处收抚的流浪少儿,慢慢地居然也有近百人,刘浩然把他们编为一营,上午请那两位老师讲课识字,下午由刘浩然或其他军官带着进行体力锻炼,晚上刘浩然时常亲自给他们讲各种故事。刘浩然除了经常跟他们一起吃饭,还组织各类技巧游戏,一起玩耍。时而久之,众童子无不视刘浩然为父兄。

打了几场胜仗后,也缴获了不少粮食财物,定远营上下洋溢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有一些东西在暗暗涌动。俗话说,温饱思婬欲,军士们吃饱喝足了当然会往那方面想,但是成家的军士又只是少数,于是那些天天精力过剩的壮小伙子就开始动歪主意了。由于军法所禁,他们就有的结队出去与山下的村姑们调笑一番,或者是到远处村庄里找些做皮肉生意的妇人。

当傅友德把情况告诉刘浩然,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需要,所以自古以来很多军队都是有营妓的,定远营不兴这一套,但是总得想办法解决,否则一旦闹出什么大事来就麻烦了。

刘浩然把丁德兴、常遇春、华云龙等人叫来商量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堵不如疏,从两方面下手,第一,对那些年纪稍大,的确应该成家的军士们,定远营帮他们娶亲。我们请媒人到山下各村庄疏通求亲,然后按照功劳大小依次配婚,一切都按村里规矩办,明媒正娶,而且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不能让别人说我们定远营强抢民女。第二,对于那些暂时还不能找老婆的军士,我们加大训练量,从天明到天黑,给他安排得满满的,总之一条,让他们累趴下,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份力气!”

众人轰然大笑,连声叫好,随即立即执行起来。随着上百起婚礼的举行,虎头山充满了喜气,也开始生起另一种情绪。

“我们要打进定远城,吃好的,穿好的,再找个漂亮媳妇。”这是很多军士们的最新理想。

刘浩然立即开始一场新活动-忆苦。到虎头山来的,哪个没有点委曲,哪个没受过苦难,刘浩然找了几个最苦的人,让他们当众讲述家破人亡的悲惨经历,勾起大家的辛酸往事。刘浩然随即把这些事情的根源引向蒙古贵人、色目人,正是由于他们的残暴,豪强的为虎作伥,所以才有大家的遭遇。

“有些人叫着打进定远城去过好日子,可是打下定远城鞑虏就能让你过好日子吗?告诉你,就是你打下濠州,打下汴梁,只要鞑虏还留在中原,他还要想着把我们变成奴隶牛马,我们永远也过不上好日子。只有驱逐鞑虏,我们、我们的子子孙孙才能过上好日子。”

至此,刘浩然正式提出了驱逐鞑虏的口号,并确定为定远营的目标,在刘浩然的指导下,各级录事开始在平时向军士们灌输杀鞑虏,光复天下的思想,并大肆宣传鞑虏的残暴,激起军士们的仇恨。

这一夜,刘浩然上完识字课,又与童子相聚了一个时辰,最后又巡视了一遍营地,往自己营帐走时都已经午夜了。

突然,一直跟在身后的花云突然开口道:“统领,你的追求是什么?”

刘浩然一愣,花云是与华云龙、胡海等人差不多后入伙的,华云龙、胡海、陈德等人在开始的时候还因为刘浩然太年轻而有点轻视,但是慢慢看到刘浩然治军有方、赏罚分明、执法公正,打仗又有一手,最后也心服口服。花云却是截然不同,他的武艺得到了定远营上下的敬佩,但是为人却冷冰冰的,虽然谨守职责,对刘浩然却不冷不热。今晚主动开口说话,让刘浩然很是意外。

“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真的吗?”看着花云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刘浩然知道,这不是花云不知道,而是他想知道更多的东西。

“我原本是一介草民,随波逐流,只求能苟活于这乱世中。被拉去当民夫时,看到沿途十室九空,百姓流离,民不聊生,而那些鞑虏贵人却视我们为牛马猪狗,肆意践踏;后来入了红巾军,经常看到百姓毁家投军,战事接连不断,又异常惨烈,可那些刚放下锄头拿上刀的百姓们却异常勇猛,以命相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看到花云默然无语,刘浩然继续说道:“毁家投军,因为这样还有一点盼头。不打败官军、攻陷城池,就拿不到填饱肚子的粮食,为生计,为苟活,他们只有以命相搏了。”

说着这些,刘浩然的心情也变得异常沉重,以前看历史资料时,谈及战乱的惨烈悲凉,总是一叹而过,现在身处这个历史的潮流,亲身体验,终于知道什么叫悲愤!

花云也深有感触,缓缓低声道:“我也深恨鞑虏残暴,贪官横行,百姓凄苦,我这把剑杀了不少贪官酷吏,也杀了不少鞑虏色目人,可我总是觉得,这些人越杀越多,就好像总也杀不完一样。我们真的能驱逐鞑虏吗?”

“我一个人不行,你花云一个人也不行,但是十个我和你,一百个,一万个,一百万个。我们有亿万百姓,只要他们懂得他们困苦的根源,就会和我们一起,到时驱逐鞑虏就不是梦想了。”

“所以你鼓动大家对鞑虏的仇恨,以此激励他们杀鞑虏?”

“除了仇恨和勇气,我们还有什么?”刘浩然扬起头眺望着夜空,不由想起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所看到的一幕幕,慢慢地与史书上那些去掉粉饰的真相结合在一起,越想越悲愤。

“花云,你知道吗?在我们杀鞑虏的时候,站在我们面前的对手除了少数鞑虏,最多的却是和我们一样的穷困百姓。”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悄然落泪。蒙古灭宋,使得江南一带的人口锐减,而蒙古军中过半兵马却是汉军和新附军。现在百姓们偷生养息了不到百年,终于忍不住苦难开始造反了,可是驱逐鞑虏,连年战火,中华百姓又要死多少,而为摇摇欲坠的元廷续气延命的除了鞑虏自己,更多却是各地的“义军”。无论谁胜谁负,死得还不都是中华百姓。

“百姓就像是锅里的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什么时候才有水干火熄的一天,可怜世人,忧患太多了。”刘浩然看着远处营寨空地里篝火,正在噼里啪啦的作响,心中悲愤一时无法宣泄,突然想起一首慨歌,不由昂首高唱:“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在刘浩然和花云满脸的泪水中,慷慨悲壮的歌声回荡在虎头山上,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待刘浩然歌毕,花云单膝下跪,拱手道:“花云不才,愿随统领共生死,绝不惜这无用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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