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伸缩自如
匈奴人并不仅仅只会放牧抢掠打仗,如果仅仅如此,百十年前他们还只是几百个小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时,就已经在强大的月氏和楼烦、林胡左右夹攻之下灭族了。d
如今月氏败逃河西,楼烦和林胡在匈奴人和赵国不断打击之下丢掉了几乎所有附属部族,变成了十几万人口的弱小单一民族,这都是几辈匈奴人破头颅洒热血得来的结果。匈奴人如今几近成为草原的霸主,虽然那位赫伯洛大单于渐渐年老,失去了雄心壮志,但这并不等于整个匈奴民族都失去了进取心。他们是昆仑神的子孙,注定要拥有整个草原和大漠,甚至是整个世界。而这一切,於拓有百倍的信心将在自己的手里实现。
於拓从来没有指望那个糊涂蛋楼烦王能为自己出多大力,其实就算在当年挛鞮与楼烦刚刚接触,并且为了对抗赫伯洛而暗中结盟,利用他们南征北战,吞并大大小小的各族部落是时,於拓就已将楼烦看成了自己嘴边的一块肥肉。
如今於拓兵强马壮,又通过攻赵的利益将须卜氏和丘林氏等匈奴部族拉到自己一边,在强大的联盟之下公开表示出了与赫伯洛分庭抗礼的姿态,更是不会再将楼烦王看在眼里。那天他当着乌维的面说出我们都是匈奴人的话,表面看似口误,事实却既是对楼烦的威胁,同时也是试探。
乌维的软弱表现让於拓很是满意,他清楚楼烦已经彻底接收了即将灭族的命运,很快就会合并到匈奴民族里来,但这样爆棚的信心并未使他迷失自我,为了稳妥起见,他在伊兹斜取得巨大胜利之后立刻将胞弟鲁纳达派往了楼烦。
鲁纳达此次东行并不仅仅是为了楼烦而楼烦,也并非为赵国而楼烦,如今的局势极其复杂,须卜氏和丘林氏等倾向于於拓的部落虽然派出了大量兵马支援挛鞮攻赵或者说共同取利,但他们最主要的力量还是放在了防备依然还算强大的赫伯洛单于身,於拓同样是如此,虽然须卜氏和丘林氏等部落的主力在西边对赫伯洛有牵制作用,但他依然不能为了攻打赵国而在身后留出空档,使赫伯洛趁虚攻打,这样的话就得集合起全部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拿些高阙,绝不给赫伯洛任何可乘之机。
匈奴人磨刀霍霍全力备战之际,鲁纳达已然抵达狼居胥山下。楼烦王此前已经通过南下的探报得到了伊兹斜大胜而归的不确切小心,本来就已心惊胆战,惧怕不已,此时更是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乌维等臣僚迎了出来。
鲁纳达好歹也是挛鞮氏的最高级首领,并不仅仅是个领兵打仗的武夫,以前前来楼烦时,楼烦王总是一副居高自傲的架势,此次突然完全变了样,鲁纳达自然心中有数,远远看见楼烦王,便哈哈大笑着快步迎了去,离着笑容可掬迎面而来楼烦王还有十多步远便停住了身,抚着胸微微鞠了个身便昂然地等在了那里。
抚胸礼是为草原民族的普通礼节,普通人用,贵人们也用,区别在于越是对高贵的人行礼越要深鞠,鲁纳达这样微微一鞠便敷衍了事了过去。楼烦王看在眼里怎么都是满心的不舒服,但还是不敢得罪,装作没注意似的继续快步迎去,同样抚胸为礼,热情的笑道:
“我刚才才听说鲁纳达首领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我这次前来拜访,是奉大哥之命前来给楼烦王送些礼物的。”
鲁纳达大笑了几声,回身一招手,跟随他而来的十数辆大车立刻被赶了过来,车堆满了襦好了的羊皮和腌制已毕的羊肉,单单羊肉一样便至少不下万斤,登时将楼烦王和乌维他们看傻眼了。楼烦王不解其意,试探的问道:
“於拓大首领和鲁纳达首领这是……”
“哦,呵呵。”
鲁纳达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让那些大车先行赶入楼烦营地,这才笑道,
“是这样,前几日我大哥派了千把人前往高阙转了一趟,那赵国人还真是给面子,二话没说便‘送给’了我们几千头牛羊和数百名奴隶。我大哥说楼烦是我挛鞮盟,最近在这狼居胥山下日子又过得苦了些,匈奴人最重的就是朋,遇了喜事就得和楼烦王分享,便让我带了这些东西来拜访楼烦王了。”
楼烦王此前已经听说了这事,又听鲁纳达话里话外都带着楼烦人无能的意味,登时满心的羞恼。不过如今他不是於拓的对手,自然不敢翻脸,连忙一边往营地里相让鲁纳达一边敷衍着笑道:“恭喜於拓大首领旗开得胜,来来来,鲁纳达首领一路辛苦,快请帐里休息。”
鲁纳达也不客气,一边与楼烦王他们一同踩着长草大步向前走去一边笑道:“这次大哥让我来你这里,除了送礼以外,还有几句话让我捎给楼烦王。须卜氏和丘林氏他们数万人马都已经到了,赵国人那里试探的也差不多了,再这样挨下去也没什么用处。所以大哥准备发兵高阙帮楼烦王夺回阴山阳山的草场,楼烦王还请速速准备,到时候共同举兵,狠狠地杀一杀赵国人的威风。”
“这便开打!”
楼烦王不由一愣,停住身哑然地向鲁纳达看了过去。鲁纳达嘿嘿一笑,点点头道:
“该准备的还得准备充足才行,大哥日以后,我来楼烦的路赶了四天,以日子来算,举兵攻打高阙应当是六日以后。我们匈奴人如今已经前抵到阳山以北,大军南行三日就能到达高阙,你们楼烦人离得远了些,还得尽早南行才能与大军汇合。哦,两日后便出发。呵呵呵呵,楼烦王,我大哥说了,这次十余万大军攻打高阙根本就是抓羊一样容易,你们楼烦人若是去的晚了拿不到好处,那我挛鞮氏可就有些对不住楼烦王了。”
这样明显的威胁楼烦王哪能听不出来,心中不免一凛,下意识的瞟了一旁满脸阴晴不定的乌维,忙附和着笑道:“好,鲁纳达首领只管回报於拓大首领,我楼烦到时必会与你们匈奴人合兵一处。”
楼烦王“你们匈奴人”这句话多少带着些情绪,但鲁纳达似乎根本没听见,笑呵呵的摇了摇头道:“楼烦王,我暂时不回去了,来来回回这么多路只会耽搁攻打高阙。大哥让我留在楼烦,与楼烦王一同向南发兵。这些日子楼烦王可别说我吃的多呀。哈哈哈哈哈哈……”
不走了?楼烦王心中一惊,但忽然发觉身旁的乌维偷偷的拽了拽他的衣襟,立刻醒悟了过来,呵呵笑道:“好说好说,我楼烦虽说穷了些,但供奉鲁纳达首领还不至于没那个能耐。鲁纳达首领只管住着……乌维,你去挑一顶大帐给鲁纳达首领住,另外再安排几个女奴好好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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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纳达是心安理得的住下了,楼烦王却接着便了火,好容易安顿下鲁纳达便避开众人,偷偷和乌维商议起了匈奴攻赵的事。
楼烦王此时满心的烦躁,气咻咻的怒道:“於拓欺人太甚!什么叫要是楼烦不去就对不起我们?啊!鲁纳达这样说那不摆明在说我楼烦是他匈奴人的别部么!他娘的……”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乌维连忙前相劝,见楼烦王气鼓鼓的不再说话了才陪着小心说道,
“大王您想想,於拓本来就自视比我们楼烦强,现在又得了须卜氏和丘林氏各部匈奴人的兵,还能不狂妄?鲁纳达这才来摆明了有恃无恐,就是威逼咱们跟随匈奴人出兵的,若是咱们不出兵,他们拿下高阙转过头来就得对楼烦发兵。”
楼烦王脸一阵阵的发黑,捏了几下拳头才心虚不已的问道:“乌维,你说於拓攻打赵国能有几分胜算?”
“这……”
乌维为难地咬了咬嘴唇,思索了半晌才道,
“赵国人今年之前只有挨打的份儿,自从今年春大军到高阙,一开始还耀武扬威派些兵马前来骚扰,可自从咱们和於拓出兵万揍了他们一场以后,他们连骑兵也不敢派了,只是一门心思的修长墙。这几个月咱们不住攻打,他们支撑不住,干脆连长墙也不修了,只知道躲在石头城池里硬挨。如今於拓只派了千把人便有这么大的斩获,这赵国人实在是……也难怪於拓急着要去攻打高阙。依臣看,他们集合十余万军队,拿下高阙根本就是板钉钉的事。”
楼烦王听到这里脸更黑了几分,吁了口长气才无力地说道:“这么说,咱们楼烦只有被他於拓吃掉的命了。”
“唉……”
乌维也跟着叹了口气,但接着精神似乎一提,忙说道,
“大王,臣看倒未必这么麻烦。匈奴人打破高阙是必然的事,但要想这样轻松倒不见得,就算赵国人再不能打,有长墙护着,磨也能磨死几万匈奴人……”
楼烦王听到这里很是烦躁的摆了摆手,打断乌维的话道:“你说得倒是好听,赵国人就这样听你的话?他们干不过匈奴人,说不准大不了多久就得弃城逃跑,还想磨死几万匈奴人?”
乌维连忙陪着笑道:“大王说的是,找过那些软皮蛋说不准真有可能这么干。不过这可能性却不太大,这次是匈奴人攻打高阙,不是赵国人占咱们的阴山阳山。要是高阙破了,河套一带一马平川,以赵国人的骑兵力量,根本不是匈奴人的对手,到时候匈奴人占了河套,再往东攻打雁门、代郡还有中山,赵国人靠什么去阻拦。虽说赵国那个赵胜人不怎么样,不会有人愿意替他卖命,可高阙关一破,要丢命的却是赵国月复地的人,是这些赵国兵的亲眷,他们难道不怕?所以这高阙关於拓别想那么容易拿下来。”
楼烦王忧心忡忡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终究只是猜测,再说鲁纳达明摆着是来催促监视咱们的,林胡、东胡那里又惧怕匈奴不敢出兵来帮咱们。若是匈奴人真像你说的那样损兵折将,咱们好歹还有几分抵抗保命的机会,可要是匈奴人拿下高阙却没多大损失,咱们稍有怠慢便给了他於拓口词,灭族更要快几分……唉,自保也不是,听话出兵也不是,这个分寸实在是难把握呐!”
乌维见楼烦王垂头丧气的揉起了鬓角,忙开解似地说道:“匈奴势大,以后的事也说不清楚,咱们还真不能怠慢他们。不过既然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大王何必再这样烦恼?臣有个主意,说不准还能有些用处。”
楼烦王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抬头问道:“什么主意?你快说!”
乌维眯着眼紧紧地抿了抿嘴唇,小声说道:“行军打仗哪能说什么时候到便什么时候到?再说咱们远离阴山阳山数百里地,要是全部兵力去打高阙就得带着部众才行。十数万部众尾随而行难免要拖些腿脚,这怎么都能说得过理儿去。
大王不妨由着鲁纳达催促,暗中却让各部多出些碍脚的麻烦,稍稍放慢些速度。到时候只要比匈奴人晚一天半天到高阙,便能摆在匈奴人之后观望。若是匈奴人进兵顺利,咱们便甩下部众迅速出兵帮衬。虽说於拓难免要责怪大王,但咱们楼烦人好歹也是十几万人,就算最后不得已要向匈奴人称臣,只要大王谨慎些,於拓为安抚咱们楼烦民心,也不敢将大王怎么样,依然还得让大王做别部首领,虽说不如现在自在,但除了要听他於拓的调遣以外,其实与先前也没有多大区别。
若是匈奴人攻城不顺那便更好了,咱们管他鲁纳达怎么说,只要将兵马向后一撤,那便不会有任何损失,只要保住自己力量,等匈奴人打进高阙占了河套以后,於拓必然要忙着跟其他匈奴部落争草场,兵力不足之下几年十几年之内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咱们只要跟林胡修好,共同对抗匈奴,那还怕他做什么?”
“好,就这么办了!”
楼烦王越听越来精神,眉头渐渐松开,没等乌维话音落下,便啪的一拍膝盖,高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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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拓并没指望楼烦王能乖乖听鲁纳达的调遣,他要的仅仅是锦添花或者给将来吞并楼烦留下口实。当然了,他也并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不损一兵一将就能拿下高阙攻入河套。他已经做好了全盘计划,除了各项严密的兵力调配以及大量准备攻城器械以外,更配备了大量强弓强弩进行远程威慑,以此压制赵国人对攻城部队的威胁,并狠狠打击他们本来就可怜的士气。此时的城墙由于城建技术有限,并不像后世那样高,就算是像高阙关这样的重要关隘,城高也不过十余米,只要压制住了城的还击,攻城墙远比后世容易许多。
攻城战向来是下下之选,但高阙的地势却让於拓没有其他选择,与此同时,不管是中原还是草原,打仗讲的都是攻心为,压倒性的士气完全可以减少己方大量伤亡。对於拓来说,赵国人连一个像样的、让人值得服从的领导者都没有,只能依靠一座连着城墙的孤城来安慰他们的懦弱,但匈奴人所拥有的除了强悍的战斗力以外,更有嗜血的本性以及对河套草原和中原大量财富的极度渴望。这些东西看不见模不着,但恰恰就是士气所在,还没有开打,於拓就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经过几日精心准备以及大量对河套以及中原富庶的渲染,匈奴各部勇士们双眼里全是对掠夺的极度渴望。当於拓沐着炎烈的夏风,在彦师庐、呴犁湖等他部首领陪同之下,站在用几辆大车临时搭起的高台俯望着面前杀气腾腾的匈奴勇士们时,他恍然间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大单于,这感觉实在妙不可言,令他险些激动地掉下了泪来。
“勇士们,我们将要夺下的是什么地方!”
“河套!河套!”
震天的呐喊响彻四野,於拓重重的点了点头,扬声高呼道:
“不错,河套。还有雁门、代地、中山!凡是又草原的所在都是我们匈奴人的牧场!可是如今无用的赵国人却用长墙将我们的牧场圈在了他们的手里,我们应该怎么办?”
“杀!杀!杀!”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声,将气氛推到了顶点。
於拓大笑道:“勇士们!无用的中原人是什么样子你们都已经看到了,他们只会拉着长墙躲起来,遇我们的战马,连接战的勇气都没有!只要攻入高阙关,中原便再没有能挡住我们马蹄的地方!只要我们愿意,整个中原都会变成我们的牧场,每一个中原人都将变成任你们鞭挞的奴隶,每一个中原的女人都将任你们挑选享用!”
这些话通过绷在高台两侧的薄牛皮不断放大,立刻引来了台下匈奴人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的狼嚎般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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