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门下,三代弟子楚济风在庭院练剑。
他,定定地盘膝坐在地上,一柄金光闪烁的剑在空中缓缓地飞动着。
他的呼吸,也压到很低,每一次呼吸都绝不用力,或者只用很少的力,周身的罡气也极力不过多地使用,金光闪闪的剑在空中飞动演练着一招一式,可是每移动一寸的距离也极缓极慢,慢到别人站在旁边看,都不知道,他是在用仙术控御飞剑,演练着太极门中最经典的那些个招式。
这时,忽然,外面有人走进来。
楚济风,便睁开微合的双眼,松了口气,把空中的飞剑收在膝前的剑匣里。
来人是个比他年少的年轻人,叫做羊合道,走到他身边说道:“师兄,掌门有事。”
楚济风,目光柔和,抬眼看了看羊合道,慢慢站起来,说道:“嗯,我们去吧。”
太极门,真武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负手背对着大殿的大门站立着。
楚济风和羊合道从门外走进来。
老道慢慢地转过身来。
“掌门。”两人一起弯腰行礼。
“济风,一个鬼道高手在车迟国露了行迹,你带几个师兄弟去看看,若是没事,也执晚辈礼见一下这人,要恭敬;若他要生些罪业,尽力阻止,不要让无关的生灵牵连,又多出冤孽。”
楚济风听了,躬身施了一礼,然后答道:“弟子,谨遵掌门晓谕。”
掌门转回身去,慢慢盘膝坐下。
楚济风便与羊合道一齐又施一礼,走出了真武殿。
“师兄,又出去,可记得一定要带我啊!”羊合道对楚济风说。
楚济风一笑,说:“不好好修行,总想着玩,师弟,几时方能得道啊?”
羊合道笑了,说:“要得道,也是师兄先得,我的心里总想着外面,清静不了,怎么悟道呢?”
楚济风轻轻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然后说:“你说的未必不对,那是该带你出去见见真实的红尘世界。”
楚济风便又叫上十几个修行得力的师兄弟,并羊合道,十几个人一起放出飞剑,踏剑自太极门逍遥峰出发。
车迟国,雨水法师手托一只铜制的钵盂,缓缓地在荒野走着。
这和尚,目光炯炯,精气外露,手掌上的那化缘的钵盂也颇沉重,但他一手托着,走了不知多远的路,不见一点难色。
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阵飘香,和尚希图化个因缘,便循香走近,却在一棵密密遮了太阳的参天大树下,看到一锅在柴火堆上煮着的蘑菇汤。
和尚面露喜色,对锅旁边背对着他坐着的袭一身黑纱的女人,说:“女施主,行脚的僧人讨些菌汤喝,不知方便否?”
那女人突然,侧过身来,法师看到适才被她遮住的地面上却画着奇形符号,法师大吃一惊,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原来你是鬼道中人!”
法师再看那女人转过来的脸,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这女人五官扭曲,状甚狰狞。
女人嘴角掀动,显出媚态,从嘴里粗糙地吐出几个字来:“雨水大师,别来无恙啊!”
雨水怪问:“你是哪个?如何认得我?”
女人说道:“魔麒麟。”
雨水说:“你说你是魔麒麟,未必是真,我问你,魔麒麟真名叫做什么?”
女人说:“宣敕。”
雨水心知魔麒麟是外道大圣,凡众不会知它的真名,若非自己于定中与它一起在三十三天法会上听讲,有过交情,更不能知晓,这便多半不是假的。
便说:“魔麒麟,你如何附到这女子身上了?需知夺人肉身,因果非轻。”
魔麒麟,可怖地一笑,然后说:“大师不知,是此女,甘愿给我的!”
雨水和尚便问其缘故。
魔麒麟言道:“我在鬼道世界不得解月兑,苦自修持得了神通,这女子不知从何处习得的功法,居然可以与我沟通,情愿献出自己的肉身,只是有求于我。”
雨水问:“她所求何事?”
魔麒麟说:“一个鬼魂日夜不离她,处处干碍,令她痛不欲生,所以,她只求我令那鬼魂不再恨她。”
雨水说:“那冤魂此刻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我收了这女的灵魂,夺了她的肉身,那鬼很解了气,早走了,此刻或在地狱受苦。”
雨水说:“原来如此,宣敕,你既在那三十三天法会听讲,焉不知因果?你周身灵力岂是这女子肉身扛得住的?不消数日,这肉身便死了,你不是又犯了杀戒?”
魔麒麟有些不甘,但深知雨水说的是对的,自己枉害人命,不过是又添罪孽,便有了悔意,便说:
“如此,便听大师的吧,只是大师别忘了,三十三天法会之约,若你先证了等觉果位,别忘了来鬼道度我,我还要有三十亿劫的寿命要在鬼道受苦,大师千万记得。”
“必不相负。”
“还有,我放了这女子,那鬼必还来,大师慈悲,千万让他们不要再怨恨了,似他们这等还好说,真到了我这个地步,真是万劫不复。”
说完,女子忽闭了眼睛,瘫倒在地,狰狞的五官一下子松弛下来,恢复了人普通的容貌,周身散发的阴气也渐渐变淡,只是一口黑血缓缓从她嘴角流出。
不出六十个刹那,女子双目轻启,用手拄在地上,慢慢支起身体,然后,忽然抬眼看向雨水和尚,厉色问道:“你是何人?”
雨水笑答:“行脚的僧人月复内饥饿,来向女施主化些因缘。”
那女子心中忖道:“适才结阵做法,献祭暗黑鳞甲神,怎么混沌了片刻就又醒转了来?多半是哪里出了偏差,又失败了。”
她心中怀恨便把怒意都朝向雨水法师,嗔道:“哪里有什么因缘好施舍给你?你到底是个男子,不晓得‘七岁男女不同席’,你怎好在这荒郊野地,趁我这孤身女子讨要饭食?我看,你多半是见我昏倒在此,左右又无生人,你便动了歹心!”
雨水法师闻言大笑,道:“女施主,怎动了此念?我是个守戒律的僧人,便在心里也早没有那肉欲婬心,却怎么会对施主无礼?”
女子脸色憔悴,怒意却没有丝毫消减,右拳握紧,恨念大增,说:“出家人,你知我是谁?焉敢对我油腔滑调,调笑无礼?今日,便叫你惹错了人,下地狱去战栗我‘离怀鬼母’的名号吧!”
说毕,她口中念念有词,雨水顿觉她周身阴气又猛然加重,不由得在心头默念数声:“南无阿弥陀佛。”
只见,这离怀鬼母,双臂骨节“噼啪”作响,一双手瞬间消瘦得皮包骨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口中狞笑了一声,犹如一阵狂风,一下子朝雨水扑了过来。
雨水心底丝毫不惧,高托起他那铜制钵盂,那钵盂便应心而变,一下子长大了数倍,宛如一个铜制的澡盆。
雨水,轻轻松了托钵的手,眼见那鬼母欺身得近了,身子就轻轻地向后一撤。
那澡盆大的钵盂便忽悠悠自半空坠落下来,恰恰那离怀鬼母冲到,只觉头顶黑压压降下来,心底是又惊又怕,忙举一双白骨一般的手去撑。
这离怀鬼母,此刻是用了鬼道的术法,暗借了猛鬼的阴气来用,此刻手上劲道,抓顽石都有五个窟窿指印,一百多斤重的活人,轻轻一触,要倒飞出一丈远,她刚刚双手去擎那钵盂,心中还颇有底气,谁知那钵一点点落下,她便一点点被压倒。
她手上那些劲道完全不是敌手,终于被那巨钵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离怀鬼母被压伏在钵下,害怕到了极点,可是凭她施展何等法术,肢体被阴气侵害得黑血自身体爆出,也动弹不了分毫,只好温言对雨水法师道:“师傅原谅则个,小女子愿意舍些蘑菇汤与师傅充饥,放过我吧。”
雨水便走过去,替离怀鬼母扛起巨钵,那离怀鬼母得了解月兑,又愧又惧,却见雨水法师那钵盂又缩回原来大小,又被他托在手掌上。
雨水舀了一钵盂菌汤,饮下,对鬼母说道:“如此,贫僧便欠下施主一钵盂因缘,日后,当得一报万。施主,我想问你,你身怀法术,可坏过生人性命?”
鬼母摇头,道:“练了这些神通,只是心有夙愿,但不曾当真害过人命,适才也只是欲吓吓师傅罢了。”
雨水却看见一周身都弥散黑气的怨灵,自远处飘乎乎地来了,不由得心道:“没害过人命?那为何惹得已死的魂魄,不死不休地来找你讨命呢?”
但,那鬼母却看不到。
忽然,这时,天际落下十几道光芒夺目的人影,这十几个都是年轻的男子,背后一柄长剑,其中为首的一人恭谨地朝离怀鬼母躬身施礼。
鬼母颜色如欲雨天空,阴沉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朗声答道:“太极门三代弟子楚济风并十几个师兄弟,见过鬼道前辈。”
鬼母阴测测地笑了,道:“原来是所谓的正道大派太极门啊?你们同我这妖妇有什么好执礼的?我不想同你们打交道。”
说完,她朝雨水法师施了一礼,然后说:“师傅,这因缘,是舍与您了,不过,您不必在意,也不必要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若日后相见,师傅若再要化缘,小女子必不似今日这般吝啬。”
说罢,便用脚将献祭魔麒麟的地上画的符阵磨平,然后,一步步朝远处城池走去。
雨水,看着那挂在枝头,被太极门弟子神鬼难近的罡气伤到了的怨灵,斜着眼睛怨毒地看着一步步走远的离怀鬼母,因为太极门弟子突然从天而降,避无可避,此刻透明的身体,已经虚弱得若隐若现。
楚济风,朝雨水施礼,然后问道:“这位师傅,看来也是正道中人,此处出现的这灵魂,分明有害人之意,若不除去,必然祸害生人,不知是法师出手,还是,交给我太极门,迫它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