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中午,天却越来越黑,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了。午睡醒来,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望向窗外,神游在周公梦境的我渐渐地又被拉回现实,匆匆忙忙抓起雨衣抱起书本赶往学校图书馆,边跑边用手指随便梳理了一下齐肩的长发,连脸也没顾得上洗一把。
自从大学毕业,我就搬出了学校宿舍,因为家在外地,所以只好在距学校几站地的地方租了一间简陋的阁楼暂住,准备考研。考研之路是艰难的,由于家境并不殷实,我要边念书边打工为自己赚念书和租房的费用。
大概是快要下雨的缘故吧,路上行人不多,从我租住的地方走到学校有一大段距离呢,一般我会坐公交车过去,这样会比较节省时间。尽管带了雨衣,还是不希望被雨水浇。一路低头恍恍惚惚地走着,想着今天去图书馆一定能够占一个好位子,这样的天气,想必不会有很多人。起风了,我加紧了步伐,感觉有几滴雨水落下,抱紧了课本小跑几步,觉得不妥,还是早早穿上雨衣的好,淋到我事小,淋湿了书事大。
雨衣呢?看看手中抱着的课本,雨衣却不知去向。真倒霉,心中暗暗想着,回头往来的路上慢慢搜寻,一定是刚才匆匆忙忙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了。真是起大早赶晚集,越着急越出问题。我嘴里唠唠叨叨抱怨着,眼睛四下里张望,就这么小一条街,能掉哪儿呢,风又不大,那么大个雨衣,还能飞了不成?雨已经下来了,紧紧密密的,更让我心急。寻到街角,抬眼就看到他了,穿着我的雨衣,还不紧不慢地走着,看样子是个无聊人士,没多想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他,
“嗨!还我雨衣!”被我抓住的“无聊人士”一脸惊愕,显然是被我这冷不防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我,你,谁拿你雨衣啦?!”
“还不认账!你身上穿的就是我的雨衣。快还给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谁穿你的雨衣啦,这个是我的雨衣啊!”
“还狡辩,让你捡到别人雨衣不还,还穿上死赖!”
我开始和他拉扯雨衣,他用手拽着雨衣一脸焦急地跟我解释,
“你认错啦,这个不是你的雨衣啊!”
我哪儿有功夫跟他这儿浪费时间,先把雨衣抢回来再说。就在和他争抢的时候,雨渐渐下大了,我心里更着急,抬头看看天,雨滴开始大颗大颗落下,手里抱着的书本没处躲没处藏,缩在我的怀里,上面已经落上了些许雨滴,他低头看到我手中的书本,忽然放弃了和我的争抢,顺从地月兑下了雨衣,一脸无辜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把雨衣递给我,
“算了,给你,你穿上吧。”
“哼,早还我不得了,害我淋雨。”
我气鼓鼓地一只手抱着书,一只手开始艰难地穿雨衣,他伸出一只手,小心地保持着距离的样子,想要帮我把雨衣披在肩上,我迅速转身躲开,戒备到极点的目光狠狠看着他,顺势瞪了一眼。他泄气地提醒我,
“穿反啦,我没恶意的啊。”
“用你管!我自己会穿!”
他看看我的脸,苦笑着说,“好,快穿上吧,一会儿书本要被打湿了。”
说完转身走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在他的身后补上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想要捡走我的雨衣,做梦。下雨天,有什么都不如有雨衣,哈哈,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又好起来。
转身我也继续向前走,和他是同一个方向,他在前面走得不快不慢,好像并不在意天在下雨,或者说,没有雨衣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根本是无所谓。嘿嘿,我不怀好意地笑着,得而复失就是对这种人的报复,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别有占有的想法,否则到头来一定还会失去。就在我正得意着雨衣失而复得的时候,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颜色,雨衣,一个路边修锁摊点的摊贩正鬼鬼祟祟地从柜子最底下偷偷抽出雨衣,想要拿出来,看到有人过来,又立刻几下塞到了柜底。我忽然感觉头大,一瞬间发现弄错了什么,我说怎么感觉我这雨衣忽然变肥大了似的,穿着松松垮垮的。
我径直走过去问那个摊贩,“喂!干嘛偷偷模模地藏雨衣,还我。”
那个摊贩立刻理不直气不壮地小声说:“谁藏啦,随手放一放啦。”
“什么随手放一放,你捡了人家东西还想偷偷模模藏起来,你什么人啊,快还我。”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给你啊,这是我捡到的。”
“嗨!你这个人讲理不讲理啊,你捡到的是我丢的啊!你捡到手就是你的了啊!”
“你的雨衣不是穿你自己身上呢么,怎么这件就是你的了?”
“你,你,你不讲理,明明是我丢的雨衣,你凭什么不还我!”
“快还人家雨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个“无聊人士”又回来了,站在我身边帮我讲话。
转脸看他,他的个子比我高出多半头,那个修锁摊贩看到我身边忽然又来一个帮腔的男人,立刻不作声了,毕竟心虚,嘟嘟囔囔拿出雨衣,递到了他手里。我心里暗暗想着,怎么遇到这么个破人,害死我啦,我这样冤枉了人家,人家还过来帮我讲话,我,我这回可糗大了。越想越来气,于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要和那个摊贩讲理,被他一手把我拉开了。
他把我拉到一家商店门口可以避雨的台阶上,说:
“算啦,雨衣已经要回来了就算了,别和他吵了。小市民自然有小市民的想法和做法,毕竟他捡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你丢的嘛。”
“你还帮他讲话,你……”刚想争辩几句,忽然想起身上还穿着人家的雨衣呢,不禁脸红了起来,把手中的书本塞到他手上,忙着月兑下雨衣。
“还你雨衣啊,真不好意思,没想到咱俩雨衣颜色一样,我……”
“呵呵,没关系的,看你刚才着急的样子,又抱着课本,就把雨衣让给你了。”
他微笑着,好像真的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他脸庞瘦瘦的,头发上还滴着雨水,眼神很温和,讲话的声音也很温和,距离这么近,才仔细看清楚他的相貌,感觉上仿佛大我几岁似的,嗯,对,应该说,脸上的沧桑多过我。
“对不起,我,谢谢你啊,我,我先走了。”
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么冤枉人家,人家竟然还那么体谅我,唉,糗死啦!边说着抱歉边重新穿上自己的雨衣,然后从他手中拿回课本,准备立刻离开。
“你去哪里啊?一起走吧,雨大了,我帮你来拿书。”
“哦,我到大学站,准备去那边坐866。”
“哦,我也正好坐那趟车,一起过去吧。”
说完,他穿起雨衣,拿过我手中的书,放进雨衣中藏好,说“走吧。”然后走下台阶,开始穿过马路,向斜对面的车站方向走去,头也不回,仿佛知道我一定会跟着他似的。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拒绝还是接受都没时间去想,傻傻地跟着他穿过马路,走向车站。
雨大了,出门的时候真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否则说什么都不会出来的。走到马路中间,他停下来回头等我,我赶紧跟上他,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说:
“你总是这么迷迷糊糊的么?”
“啊?什么,什么迷糊啊?”
他回过头去,没有接我的话,路上车很少,我们走过马路,来到车站。走进候车亭,原来这个时候连等车的人都很少,下雨天,没有人愿意出来麻烦自己的脚去踩泥水的吧。只有我们俩个人并排站在那里。
他回过头来,说了第二句话,“拜托,把扣子扣扣好,雨这么大,不冷么?”
低头看我的雨衣扣子,两排扣子错位搭扣在一起,留着最上面一粒斜着眼撇着嘴看着我。郁闷啊,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一定是刚才太尴尬太紧张了,竟然连扣子也没扣好,我一脸挫败的表情抬头看着他,两手重新去扣扣子,他笑了,有着大男孩般的纯净笑容,眼神中却有着淡淡的忧郁。
“怎么不问我名字。”
“啊?为什么要问你名字啊?”
“因为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如果不知道我的,岂不是对你很不公平。”
说完,他脸上浮现出调皮的坏坏的笑。
“啊,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
他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拍拍藏在他胸口的我的课本,“你的课本上面难道签着别人的姓名?”
我再次无语,摆出一副准备沉默到底的样子,然后想想,如果他知道了我的,我不问他,还真的不大公平啊。
“喂……”正想着问他,车来了,“走了,车来了。”他依旧是一手护着我的书,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示意我上车。
很快的,我到站,下车,和他招手说Bye-bye。他随意地对我挥挥手,嘴角上有着不变的温和的笑容。
下车的时候雨正好停了,夏天的雷阵雨就是这样,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回头望望已经远去的车,自己对着自己笑了,莽撞的自己,这一次的教训可要记好啊,啊,忘了问他的姓名,哎,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有啥了不起的,又不是一定要知道,陌生人呢,管他叫什么。也许他一会儿就会把我的名字也忘掉啦,这样我们就公平啦,呵呵。想着想着,我又笑了起来。
“你自己一个人这儿笑什么呢?谈恋爱啦?”
回头正好看到秋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去,别乱讲话啊,你也去图书馆啊?”
“李梦蝶,你休想转移话题,老实交代。”
“哎呀,你饶了我吧,我真没事啊,刚刚想到一个笑话啦,不由自主笑一笑而已嘛。”
“什么笑话?说来听听啊?”我只好临时搜肠刮肚找笑话,“一个护士在病人手臂上连续扎了六针都没有注射成功,病人问护士‘小姐是苏州人吧?貌似学过刺绣?’”
“哈哈,倒霉的病人哦!”
“哈哈,是啊。”
我们俩开心地边聊边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雨后的天空好蓝,即便考研的压力再大,放到我们身上也会被笑声融化掉,更不要说与一个陌生人的“遭遇”了,还没进校门,就已经把他丢到马路对面的站台下了。
摊开书本,忽然看到课本封面上点点滴滴半干未干的水迹,眼前浮现出他的脸,黑亮的眸子,坏坏的笑……甩甩头发,让他和发梢上的水珠一起,消失在阅览室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