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碧荷,伊人他乡客。举手抚星半月残,谁道青春落?衣袖日渐长,百花待凋黄。无需伺等雁飞去,自有雪报寒。
一年四季,春去冬来,无须催促,无须挽留。一生就这样在四季的交替中走向远方。没有那么多大起大落,没有那么多惊涛骇浪,谁道青春落?自有雪报寒。
活着大都是这样吧,不哭不笑的日子和忧伤烦恼的日子总是多过那些快乐开心和满怀幸福的日子。但是,那些个快乐的日子就仿佛生命中的钻石一样,一回头就看得到。
志勇自受伤以来,想了很多很多。关于生死,关于爱情,关于活着。是的,活着,是人类最基本的愿望。他,在一个醉鬼的刀下,活下来了,无论说是侥幸还是奇迹,他都要感谢上苍。
在恢复的这段时间里,梦蝶常常来看望他,这是非常值得安慰的一件事情。他欠梦蝶的太多太多,他想用生命中剩下的时间永远陪伴在梦蝶身边,爱护她,呵护她。
了解一个人容易,理解一个人很难,有时候,用尽一生的时间,还不够。两年里,志勇和梦蝶几乎天天在一起,一起工作,一起聊天,一起参加朋友们的聚会……尽管梦蝶对他可能如同对待哥哥一般,可是,他却早已不能没有梦蝶。志勇自以为很了解梦蝶。但他发现,他越来越难以理解她。他了解梦蝶的单纯善良和真诚,却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瞒着他。为什么她早上明明接了一个男人的,不,明明接了她学长的电话,却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提。为什么她和她的学长约在盛龙宴会厅,她却告诉他去做翻译?梦蝶不是这样的女子,她不是一个会对他有所欺瞒的女人。想到这些,志勇的心如同针扎般痛苦。他无法理解梦蝶对他的所作所为。
镜头退回到清晨,医院大厅,梦蝶去排队挂号。志勇帮她拿着包坐在长椅上等候。梦蝶离他很远,队伍很长。他从包里拿出了梦蝶的手机,非常镇定,没有丝毫慌乱。他知道梦蝶清早接他电话之前在通话,他断定,一定不是客户,同事或者公司老板的电话。因为那并不是一个谈工作的恰当时间。
找到了那个时间的那个唯一的号码,查看记录详情,上面显示姓名,“程峰”,备注着两个字,“学长”。他没有犹豫,直接回拨了过去。
只想了两下,就有人接起,“喂?梦蝶?有事吗?是不是中午有空了?”志勇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明亮清晰,给人感觉这个人很开朗,并且,听起来充满了惊喜和开心。
志勇没有说话,沉默着,听着,也许,在等着什么。
“喂?梦蝶?说话啊?怎么不讲话啊?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请问你是哪位?”志勇开口问到。
程峰一愣,怎么是男人的声音,他仔细看了看号码,没错啊,就是梦蝶的。“我是程峰,请问你找哪位?这个不是梦蝶的手机吗?”
“啊,不好意思,打错了。我叫志勇,是梦蝶的男朋友,我手机没电了,刚用她手机打了个电话,本以为回拨过去就行了,没想到按错了,翻到已接电话这里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打扰。”志勇用谦卑客气的语气回应着,从他那沉稳的声音中完全听不出来这是一个骗局。
“你是?梦蝶的男朋友?”程峰从头凉到脚,这一次,他没冒汗。不能怪天气,只能怪他自己的体温常常失衡。
“啊,是的是的,不好意思啊,打扰了。她这手机,我用着不熟。”说完,志勇挂断电话,然后,迅速从已拨电话中删除掉了这条记录,又从容地将手机放回包中。
随后,志勇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笑意。
镜头再切换到医院门口。“到盛龙。”志勇在出租车上对司机说,“从前面绕一下,不要掉头。”
志勇在盛龙旁边拐角处的小花园里找到了一处比较隐蔽的长椅坐了下来。左边是停车场入口,右边是盛龙大厦的正门。他坐下来,冷冷的眸子盯住门口来往的人。
志勇来此的目的,很明确,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他本来很有自信,可以不来此地一趟,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想亲眼看到刺眼的一幕从他的头脑中搬到现实上演。
他以看客的心态坐在那里,残败的花瓣和落叶不断从枝杈上落下来,秋日的阳光暖暖照着他受伤的胳膊,有点痒,伤口正在愈合,他很满意,他喜欢这种感觉,身上的伤渐渐痊愈,心中的刺,也要慢慢拔去。他,是一个有着些微感情强迫症的人,和他的洁癖一样,他对感情,有着和“洁癖”一样的习惯。他不能容忍本应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他期待的那一幕终于开始上演。先是女主角梦蝶匆忙从对面公交车上下来,小心地穿过马路,上台阶,走入盛龙。过了一会儿,男主角也出现了,他从盛龙旁边的星巴克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走向盛龙,目送着男主角走上盛龙的台阶。志勇站起身,随手掸了掸裤子上并不存在的土,准备扬长而去。如果,此时有第三者在看,那么一定会有一种戏演砸了,观众开始拂手而去的感觉。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这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仿佛看到了什么,他回头站定。那不是吴静如吗?志勇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再仔细看,果然是她,只见静如也从星巴克里出来,正去追程峰,一头披肩长发衬托着她那姣好的脸型,她好像叫了程峰一声,因为程峰已经停住脚步回头等她。距离并不是很远,志勇看得很是真切。
志勇是键盘系的,音乐学院毕业,但,搞艺术这一行的,对和艺术相关的一切都比较关注,比如美术。而且,静如又是本市有名的拿奖专业户,很多次的设计比赛,静如都是夺冠而归,在本市大小报纸上都有她的相关报道。静如开的画展,志勇也去看过,很佩服她的创意和用色。
她怎么和程峰在一起?能看得出,程峰的脸色很不好看,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的心情,静如伸手帮程峰去端咖啡,另一只手在程峰的肩上轻抚了一下,仿佛在安慰着程峰什么?程峰转身走进盛龙,静如紧跟着也走了进去。
剩下志勇在这厢发呆。这是演的哪出戏?难道是他们三个人开PARTY?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程峰肯定约了梦蝶,或者梦蝶约了程峰,所以他们两个人才同时出现在这里,但是,这个静如是怎么回事?
在中国,特别是在这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城市里,人际关系无处不在,到处是裙带关系,人与人之间不出三五层交际圈儿,准有相互认识的人。志勇这边也一样,没几个电话就搞清楚了静如的情况。但是,这程峰和梦蝶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个迷。难道梦蝶真给程峰做计时翻译去了?不止吧?
人的想象力是无比丰富的。特别是学艺术的,有着敏锐洞察力、敏感的神经和极其富有发挥及创造性的想象力。志勇和静如都是如此。
就那么静静合衣躺在床上,志勇在重新认识自己,重新看清自己。从出事那天起到现在,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在这个梦里,自己莫名其妙地挨了几刀,为此,失去了工作,而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支撑着自己,去工作,去赚钱,去帮助他。他抬起手臂,动了动手指,完全是僵硬的。后面的路好长,要锻炼手指,让手指复原。要鼓起勇气,重新把梦蝶留在身边,要去工作,不能靠一个女人养着!而我,现在的我,能做什么?
“志勇哥这么早睡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是梦蝶的声音。
“啊,没有没有,他好像就躺着呢,没睡,进来进来。”
是同屋的室友在讲话。
他坐起身,打开灯。梦蝶走进来,眼神在他的脸上游走。“志勇哥怎么了?”
“没事梦蝶,没想到你还来,白天那么累。”提到白天,志勇想起了白天的事情,搬起块大石头,他把这个白天压在了心的最深处。
“下午休息了一下,帮你带晚饭过来。怕你嫌晚上太腻,给你熬了粥,带了几个小菜过来,还买了馒头。”
梦蝶一样一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餐桌上。
“梦蝶,我明天去找工作。”志勇说。
“什么?你的手还没有完全好呢。”梦蝶着急地说,“你不要着急,等恢复好了再说,我这边赚的钱还够贴补咱们两个人的生活费和房费的,你要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去工作啊。”
“梦蝶,我明天去找工作。”志勇重复了一遍,“我知道复健的时间会很长,这个,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恢复的,我不能因为复健的问题靠你养着,我是男人。”
梦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点点头,“嗯,志勇哥,我相信你很棒!加油!”说完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你不可以找太累太辛苦太多用到手的工作,还没有完全好,如果再累伤,以后不好恢复了呢。”
“我有分寸。”志勇说完,拉梦蝶坐下,“你吃了没有?我帮你盛碗粥。”
“我来。”梦蝶刚要站起来,被志勇按住了。
“我来。让我试试。”志勇用好的那只左手端稳碗,用那只刚刚恢复的右手去拿勺子盛粥。他哆嗦着,只能盛上来半勺,倒入碗中。
“我来吧,志勇哥。”梦蝶又试图站起来。
“你坐着。”志勇的声音硬硬的,冷冷的。梦蝶没敢再站起来。
终于,盛了好几次,才盛了一碗粥。
志勇苦笑着把粥递给梦蝶,“吃吧,以后需要动手的简单的事情让我来做,你忘了?你要帮我锻炼的。”
梦蝶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泪水就那么在眼里打转转,终于没有落下。梦蝶知道,志勇哥很坚强,她很窝心,又很开心,又有点伤心。她含着泪,却是笑着,喝完了这碗粥,抬头,正好与志勇的目光碰在一起,他们相视而笑。志勇也笑了,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回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情可以完全掌握人类。一件叫做病痛,另一件叫做药物。无论你被其中的哪一个掌控了,你都不得不臣服于它。你有病痛,无论你的意志力多么坚强,你真的在痛。所以,必须吃药,无论你的意志力多么坚强,除非想死,否则,你就得吃药。
志勇还没了解到这句话的残酷性,直到他开始复健,开始出去找工作,开始用右手去做事情,他才发现,勇敢和坚强真的和现实是两码事。如果你做不到,你就真的做不到,无论怎样,也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