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虽然主导者是青爵,但是净璃分明看得出,青爵其实比她更紧张。可能女生天生的耐受力比较好,事前会千万担心,可是一旦事情临头了反倒能平静下来;再加上仿佛避孕天经地义都是女人该干的事儿似的,所以净璃虽然脸红,却也已经接受了手里捧着的袋子里的这些东西。悌
可是眼前那少爷分明目光一碰着那袋子,就火烧火燎地逃开。
发现净璃在偷偷打量他,青爵越发囧了,伸手耙过他的头发,“其实我先进去问过她,有没有男人用的药。她说有,不过不建议我用,说我太年轻,这么早就吃那药,怕将来有副作用……”
大年三十的凌晨时光,天地真是静啊。只有远远地不知是哪里,偶尔砰地爆裂的一个炮仗。净璃知道那不是还有顽童在放炮仗,而是早早起来扫满地残红的清洁工人,用火在焚烧鞭炮纸,便有当时没炸响的炮仗隔了半个晚上才终于响了。谀
她的心仿佛也像那样个炮仗,隔了大半夜,终于欢快地炸开了。
他的话,她听懂了。其实他是想将这麻烦事儿自己兜揽过去的,可惜男女体质有别,中国的中年女医生又是关照男生比较多,所以他没能兜揽过去。他也是怕她会不懂这些,或者怕她会害怕吧?
净璃红了脸将手上的袋子收拢起来,背到身后去,“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还有钱么?你让出租车司机跑到这么远的松湖区来,把你皮甲里的整钱都给了出租车司机;刚刚你在药店里,又把仅剩的零钱都花光了——我们怎么从这么远的松湖区回去啊?”谀
直到今天,净璃站在红灯摇曳的夜色里,眼前还能一下子就看见彼时青爵那一张骤然红透的脸。仿佛这一辈子,都没看他脸那么红过。就像那晚所有的红灯都一下子齐齐映照在他脸上。悌
那晚原本净璃羞囧难当,可是一看他面上的红,便一下子忍不住,笑开。
原来他也是紧张的,原来那个向来冷静到冷硬的家伙,对待这件事也是这样青涩的。他只想让出租车远远地开,找一个不认得他们的药店去,给她解决了她心底的担忧,于是便任凭那司机要价,毫不还价地将所有的整钱都递出去……他那时的心思定然全然不在钱上,而是在紧张着,甚至是羞涩着。那也许是一件打死他也不愿意去干的事儿,可是为了平息她心内的恐惧,他还是陪着她一起来面对.
那年大年三十……哦不,过了十二点便不该说是大年三十,而是农历大年初一的开始了。那新的一年开始的最先几个小时,她与他拉着手,从远隔大半个城市的松湖区,一步一步走回傅家去。
从小到大,每一年都过年,但是净璃却还从来没有在过了十二点之后的夜色里,这样行走在外面的大街上。那可能是这个现代社会最为宁谧的时刻吧?不论在外多远的人,这一刻都已经停住了脚步,所有的人都团聚在家,沉入了梦乡。整个天地那样静,而他握着她的手,两人并肩前行。
这个世界仿佛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未来的许多路仿佛都可以就这样携手并肩走过去。天地无垠、时间无涯,仿佛这样牵手,便是永恒。
直到一直走回了官帽胡同,净璃站定,望着傅家门口的大红灯,她将手从青爵掌心抽出来。回头,才意识到,她真的是用脚的,一步一步丈量了大半个城市,是从松湖区生生走回来的!
自从人类发明了汽车,人的脚便仿佛失去了行走的功能。有车子的人恨不能将车子一直开到门口去,一步是都不想多走的;可是她竟然就这样用了半个晚上,走过了大半个城市。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看着某些事,觉得自己是绝对没能力做得到的;可是一旦做完了,回头再去看,就会觉得原来那件事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难。
净璃抬头看红灯影里的那个少年——比用脚走过大半个城市更难得的是,她的身边有她。他一直陪她走回来,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他在这个农历新年的最初几个小时里,让她曾经有了这样牵手走下去、地久天长的希冀。
这一辈子从没走过那么长的路,这一辈子也从没想过那么长的路其实会走得那么轻松。
站在傅家门口的红灯里,净璃知道抽回了手,却仰起脸来朝他微笑,“其实一直忘了跟你说:过年好。”
“嘁。”他站在即将的破晓里,面上被红灯照亮。那一刻他的眉眼有一种绮丽的生动,他又习惯地微微抬起下颌,“压岁钱的,没有。”
净璃便不由自主想到他那早已掏得空空的钱夹,不由得笑弯了腰。那一年他是没有压岁钱能给她,可是他早已给了她太多。他先给了她300万,更是在那个新年开启的凌晨,给了她一段携手并肩的憧憬。
那便是任何的压岁钱都换不来的,美好.
净璃找到青爵的时候,他正在市民健身中心的老年活动室里,混在一群老大爷老大妈堆儿里,跟人家打太极拳。瞧见净璃来,便展颜一笑,打完了一套拳才过来,瞅着净璃的脸,“怎么冻这么红?”
净璃被他问,脸便更红了一红,不过这回不是冻的,“我走着来的。”
“走着来的?”青爵挑了挑眼睛。
“嗯,没钱打车。”
净璃原本是想说个笑话调节一下气氛,可是一下子
就又想起他们俩那个没钱打车回来的新年早上。心便不由得湿润起来,她眼睛也跟着微微湿了湿。
青爵也明白了净璃想什么呢,高高挑了挑眉毛,“故意走着来的?”
“嗯。”净璃终于还是坦然说了实话。她没告诉过他,从那个早上之后,但凡她再遇见棘手的难题,她便会选择走路。独自去走一段很远很远的路,用脚步一步一步将心底的担忧与焦虑都走出去,化成额头微微的汗珠,然后心情便会好了。
“嘿,小伙子,来打乒乓球!”有位老大爷举着秋拍招呼青爵。青爵含笑点头,“好嘞。”
净璃坐下来看他陪着那位老大爷打球。
他的怪癖她也明白。他每次要开演唱会之前,都喜欢混到老年活动室去,跟着一群老大爷老大娘打打太极拳,或者蹦蹦跳跳。因为老人家们都不认得他,这里能让他身在人群中,又不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很自在。
此时净璃却又多了另外一层感受——她看向那些上了年岁的老大爷老大娘。他们的眼睛格外平静,那是一种经历过岁月之后的旷达。可能年轻人心中计较的那些事情,在他们的眼中早已是不值一提。净璃想,或许真正吸引了青爵来这里的原因,正是这些老人家的眼睛。
运动完了,他们去吃汉堡。巨大的汉堡,只要在店主规定的时间里全都吃光,店主便免单。净璃明知道自己是吃不掉的,可是每回看见这家连锁店的招牌就都想进去再试一次。她知道这就泄露了她自己的性子——外人眼里的她可能是平和柔软的,她自己却知道,她的心底藏着多少小小的好胜。
“真吃不动了。”青爵呲牙咧嘴,“说实话我运动了那么长时间,是该能吃掉一个汉堡的。可是可惜他们的汉堡做得太没水准,牛肉太老,煎蛋太硬,面包太松……”
净璃只能笑着摇头,“那就别吃了。这一次我还是认输。”
“说吧。”他的目光隔着一片狼藉的巨大汉堡望过来,“你走了这么多路,又这么大胃口,现在应该可以说了。”
净璃停下咀嚼,抹掉嘴角的面包屑,“早上的新闻,你看了?”
“嗯。”出乎净璃的意料,他只是淡淡点头,并未发脾气,甚至都没有任何大幅度一点的反应。
净璃却只觉心中一片浪潮袭来,眼睛鼻子一同酸了,“是我答应的……”
“嗯。”他还是清淡作答。虽然是面上尽量在显得不在意,可是长眉终究还是微微蹙起。
“你怎么是这个反应啊?我大老远地走着来见你,其实是做好准备让你发一顿脾气。你这样的,我反倒更不知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了。”净璃只觉方才吃下的那么多东西,就一下子都凝成了硬块,胀胀地都塞在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其实是希望他喊出来。以他的性子喊出来可能就也完了,她反倒怕他这么不阴不阳地压在心里。可是他今天偏就是这么不阴不阳地,是真的动了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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