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欧阳山没有直接去安静家,他先带着安静到自己的办公室。周六的办公楼里静悄悄的,欧阳山让安静等一会儿,他去换套正装,他想以此表明自己对这次见面的重视和郑重。安静一努嘴,表示随意。
她开始好奇地打量起欧阳山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那副油画,正是按照自己很多年前的一张写真照片画的。安静有点吃惊,没想到欧阳山会把这个画成油画挂在办公室里。她忽然觉得迷茫,感觉自己对欧阳山有点不了解了。接着,欧阳山桌子上的水晶沙漏就落入了安静的眼睛,她心里又是一惊,原来这个他也一直带在身边。没等安静有时间感慨,欧阳山就出来催着安静走了。他顺便在办公室里找出了一盒包装极其精致的西藏虫草和一盒他自己从美国带回来的西洋参,放进包里。
安静不得不对欧阳山的细心表示佩服,他总是能把所有的细节问题都考虑周全。
欧阳山的担心看来是完全多余了。
李红琳、安如钢夫妇对欧阳山的喜欢超乎安静的想象,李红琳更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样子。而且整个晚上,安静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妈妈好像和欧阳山很熟络,欧阳山也是,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父母的样子。
到九点多了,李红琳还拖着欧阳山问这问那,欧阳山则一直好脾气地微笑着一一回答,直到欧阳山的手机响起。他一看是费长剑来电,不好意思地冲李红琳和安如钢微微点点头,接起了电话。只见他“好,好,就这样吧,见面详谈。”就挂了电话。安静看欧阳山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知道有重要事情,于是趁机跟父母告别:
“妈,爸,我们要回去了。”
“怎么,你也要走,晚上不住在家里?”李红琳诧异。
“我还是回去吧,明天下午要去参加张明浩的毕业班家长会,现在回去早上还能睡得安心一些。”安静解释。
“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家长会呢,你呀,真能给自己找事情做。”李红琳疼爱地埋怨道,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李红琳转头又对欧阳山说:“欧阳啊,你看我,说了这一晚上,连你的电话都不知道呢,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家里有事情找不到安静的时候,我还能抓抓你的差。”说着,李红琳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记录。
“好的,阿姨,有事情您只管叫我。只要不出差,我一般都在S市,安静在N市不方便,您还不如使唤我呢。”欧阳山嘴巴甜甜的,把李红琳哄得眉开眼笑。
欧阳山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一张设计独特的黑颜色名片,很礼貌地双手递给李红琳:“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我的手机和办公室电话都有,还有我秘书办公室电话,万一一时找不到我,还可以打我秘书办公室的电话,我会关照好他们听您的调遣。”
说实话,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欧阳山的这番话不仅把马屁拍到了要害处,更让李红琳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她已经从姐姐李红卿那里知道欧阳山目前供职坤和集团,但具体做什么李红卿也不知道。作为知识分子,李红琳一晚上都没好意思开口问欧阳山目前的职务、地位和经济状况,只是从欧阳山的气度装扮上猜测他的经济状况应该不错。此时,欧阳山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名片给她,不仅能巧妙地让她知道了准女婿的身份地位,还让李红琳感受到有了这个女婿后能享受到的优越和便利。如果当丈母娘的都能如此潇洒,以后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需要发愁的呢?
果然,安静和欧阳山一走出家门,李红琳就拉着安如钢,夫妻俩戴着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研究起了欧阳山的名片,坤和集团总裁的头衔,让夫妻俩意外了好一阵。李红琳听说过坤和集团,和他们研究院还曾经有过技术合作,是一个正在发展壮大、前景日益看好的民营企业。她知道欧阳山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但还是没想到他能干得这么好。
欧阳山很顺利地赢得了最重要的一票——丈母娘的支持。
2
欧阳山心里有事,去N市的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其实安静心里也有事,她很想问问欧阳山,是不是以前见过她父母。可是看到欧阳山严肃沉思的样子,她不好意思开口。
欧阳山车子开得很快,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进入了N市市区。市区繁华的周末街头,终于让欧阳山的神色缓和了些,他意识到什么,歉意地对安静笑笑:
“今天晚上有点事,有人还在等着我谈话,不能陪你了。明天——哦,你明天下午有事情?那我上午给你电话吧。”
欧阳山把安静送到家,像彼此熟悉,心有灵犀的多年情侣一般,下车轻轻拥抱了下她,便挥手告别。欧阳山知道,要给安静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重新接纳他,操之过急是大忌。
安静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机就响了,是妈妈李红琳。安静奇怪,都十一点了,妈妈怎么还没睡。
“妈妈,有事啊?”
“小静,到家了?怎么也不给妈报个平安啊。”李红琳有点埋怨,“欧阳山呢?他——”
“妈,你想哪儿去了,他住在宾馆呢。”安静打断李红琳的话。
“哦。那,小静啊,我和你爸晚上一直在商量呢,你也不小了,欧阳山更是不小了,你们两个工作都忙,趁这两天在一起,你们俩商量商量,尽快把事情给办了吧。我看欧阳山这孩子不错,挺实诚的,又有能力,长得也好,你就别再挑挑拣拣的了。”
安静无语了。这个老妈才见了欧阳山一面,这么快就想把自己女儿卖掉了。安静感觉事情有些不可控了,情急之下就道出了原委:
“这个不可能。”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可能’?”李红琳糊涂了。
“妈,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和欧阳山根本不是情侣关系,他只是我临时借来的男朋友,都是被你们逼得没办法才想出来的办法。我和他不可能的。好了好了,以后别再来烦我了,我这辈子不想结婚!”安静越说越来气,冲着妈妈就发火了。
“为什么呀?欧阳山不是你很早就喜欢的吗?他不是也很早就喜欢你了吗?到现在怎么反而变成假男朋友了呢?你们这俩孩子在搞什么呀!”李红琳一听就急了,一急就露馅了。
这下轮到安静糊涂了:
“妈妈,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和欧阳山‘早就喜欢了’是什么意思?”
李红琳想了想,决定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安静。
“小静啊,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你高考之前,我和你爸爸去找过欧阳山。我们提出让他和你分手,好让你专心准备高考。我看当年欧阳山就对你很痴情,但是也很懂道理,为了你好,他才离开你去美国留学了。这样的男孩子你要珍惜啊……”
安静不知道后来妈妈还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只是呆坐在床上,两眼空洞地望着某处,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真空了。好半晌后,安静才感到凉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无声地蜿蜒进嘴角,嘴里瞬时有了苦涩的滋味。
手机响了,可是安静不想去接,过了一会儿,铃声停掉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没过几秒,铃声再次响起,一直顽固地响着。安静拿起来,看都没看一眼屏幕,飘忽的声音发出来,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
“喂,哪位?”
“闲云,你怎么了?病了吗?”立即传来欧阳山焦急的声音。他刚和费长剑谈完话,想着和安静道个晚安。
“病了?病了吗?”安静无意识地重复着欧阳山的话。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欧阳山意识到出什么事了,放下电话就冲出了酒店房间。
欧阳山二十分钟后赶到了安静的公寓,此时,安静的情绪已经比先前稳定了一些。她给欧阳山打开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欧阳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抱住安静,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什么事情我没告诉你啊?别急,慢慢说。”欧阳山让安静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去厨房为她倒了一杯水。
安静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些年她心里的委屈啊,没人能懂。爸爸妈妈以为是为了她好,欧阳山以为是为了她好,这些声称最爱她的人,却带给了她最深的,而且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爸爸妈妈当年去找过你,是他们逼你和我分手,逼你去了美国。而你一去就是这么多年,音讯全无!”
安静终于痛哭失声,哭倒在欧阳山的怀里。
欧阳山见安静难受的样子,心里也翻腾开了。这些年来,他何尝不是经历着心灵的煎熬和精神的痛苦。但他只是无言地抱紧了怀中哭得颤抖的人儿,希望自己的力量给她以安慰。
安静渐渐停止了哭泣,从欧阳山的怀里挣月兑开来,默默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拍打着脸部。她终于完全平静下来,重新回到客厅,坐在欧阳山斜对面的沙发上,定定地看着欧阳山,欧阳山也同样看着她: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有找你吗?”
安静点头。
“其实我是来找过你的。”欧阳山看一眼安静,神态落寞,“只是我来得晚了一年。”
欧阳山站起来,走到安静面前,拉起她的手,把她牵到三人沙发上,坐在自己旁边,一只手臂环抱着安静的肩膀,让安静把头靠在他宽阔有力的肩上,这才开始娓娓讲述他这些年来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