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下午,欧阳山接了一个电话后,对安静歉意地说:
“抱歉,不能陪你去吃饭了。我送你去明浩学校吧,然后我要回集团公司去处理些重要事情,晚上可能要很晚才能过来这里了。”
“我自己开车过去,你去忙你的吧。晚上别过来了,这样来来去去地赶,你太累了。”安静边帮欧阳山扣上衬衫扣子,边说。
欧阳山的脸在安静脸上贴了贴,说:“心疼老公了?我知道分寸的,没有特殊情况我会过来的,如果不过来的话会给你电话。”
安静在欧阳山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讨厌,什么老公老婆的!”
两个人正欲甜蜜告别,欧阳山忽然想到什么,对安静说道:“好好和明浩谈谈,这个大男孩很内向,心思都藏在心里,这样的人容易偏激和执拗,你要掌握好分寸。”
“嗯,我知道了。反正我今天请了假,下午就陪明浩了。”安静觉得欧阳山看人很准,她本是个有主见的人,不过还是很愿意听欧阳山的建议。
安静找到明浩的班主任曹老师时,曹老师正要打电话给她。一见安静,马上道:
“你来得正好。今天下午,我看张明浩整个人神思恍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他也不肯说,你好好找他谈谈吧。”
“哦,这样啊,要不我现在就带他走,看看是怎么回事。”安静也有点急了。
“好的。思想问题不解决,就算人坐在教室里,学习也是没有效果的。”
安静开着车,不时看看坐在副驾驶座的明浩。他脸色很难看,一脸的疲惫,眉头紧锁,从教室里出来见到安静也只是看了看她,不像过去那样开心地叫“安姐”。仅仅是一周不见,明浩好像老成了不少,也瘦了一些,亮闪闪的眼睛黯淡无光。安静从侧面看过去,忽然觉得现在从明浩这里已经找不到和子航相像的地方了。
明浩怎么了?安静心里着急,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合适的地方找明浩谈话比较好。三转两转,最后,安静带明浩进了一家学校附近的茶馆,要了一个小包厢。
任安静怎么开导,从大道理讲到小道理,讲得自己都觉无趣,明浩坐在那里紧抿着嘴唇,始终一言不发。渐渐地,安静失去了耐心,音量猛地提高:
“明浩,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这个样子对得起你去世的父母亲和女乃女乃吗?他们都在看着你,希望你给他们争气啊。”
说到父母和女乃女乃,明浩红了眼圈。他忽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来,看着安静,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
安静真急了,站起来,从明浩对面位置走过来,坐到明浩旁边,伸手搂住了比自己高大强壮许多的明浩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
“明浩,你当不当我是你的姐姐?如果你把我当姐姐的话,你就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我,好吗?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让我帮你一起解决,行吗?”安静说着,自己先红了眼眶。
听安静这样一说,明浩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心酸,眼泪掉了下来,开始还小声,慢慢眼泪原来越多,终于抱住安静小声哭了出来。
安静虽然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身上喜欢被依赖的天然母性被唤醒了,她轻轻地拍着明浩的肩膀,安慰这个大男孩。
过了一会儿,明浩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稍有些难为情地擦了擦眼睛,终于开口说话,但是这句话却让安静大吃了一惊:
“安静,你离开欧阳山吧。”
“为什么?”安静大为不解。
“欧阳山是杀害我女乃女乃的凶手,他赚的钱是我们前村人的血汗钱。这样的人,我不答应你嫁给他。”
“你能说具体些吗?是谁告诉你欧阳山是杀害你女乃女乃的凶手的?”安静很快明白明浩会说出这番话肯定不简单,她平静地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我女乃女乃身体一直都很好,也从未听说她的肺部有过什么毛病。就是在毒气事件后,这么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她就忽然因为肺部感染导致的呼吸衰竭去世了。难道坤和钢铁公司不是罪魁祸首吗?欧阳山作为老板难道不是罪魁祸首吗?”明浩说着说着越来越激愤。
安静不语了。仔细想想,明浩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可是,她该怎么对明浩说?说欧阳山是集团的老总,坤和集团旗下有很多家企业,坤和钢铁公司的业务和管理也不是他直接经手的,说他完全没有责任?这样的解释,别说明浩听不进去,就连安静自己也觉得牵强。如果真的是由于钢铁公司的毒气事件导致了明浩女乃女乃的去世,欧阳山无论如何也是月兑不了干系的。
安静想到这里,心里有点乱了。她想了想,说:
“这样吧,明浩,这件事情你交给我来处理,你一门心思好好读书,决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了高考,影响了自己的前途,懂吗?如果女乃女乃的死真的和欧阳山有关,我一定让他对你有个交代,你看这样可以吗?”
明浩心想,你想让他怎么对我交代?赔点钱了事?我才不想要他的钱呢。明浩心里是这样想,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他怕安静为难,怕安静为这事难受。明浩年轻的心已经懂得为安静心疼。所以,他只是点点头,表示听安静的安排。
安静把明浩送回学校后,马上驱车往市医院而去。其实她更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答案,搞明白明浩女乃女乃的死因。
安静小小地利用了下自己电视台记者的身份,很快得到了市医院呼吸内科王主任的热情接待。听完安静的介绍,王主任沉思了一下,说:
“这种情况就不太好下结论了。虽然张明浩的女乃女乃平常看起来身体很好,但是并没有进行过仔细检查,有些隐藏的疾病也很难说。钢铁公司泄漏的毒气中主要含有硫化物和含氮化物,这些对呼吸道和肺部确实有很大的刺激性,就算原本没有疾病,也有可能引发出肺部疾病;如果原来有隐藏的毛病,就有可能进一步刺激原来的病灶,导致恶化。但是,也不好说一定会恶化到导致死亡的程度。如今遗体已经火化,无法进行解剖,所以,不好下结论。”
安静听得云里雾里,她不甘心地问:
“那么就是说,张明浩女乃女乃的死亡,终究还是和钢铁公司的毒气泄漏有关联了?”
王主任摇摇头:“很难下结论,毕竟毒气事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但也不能说一点没有影响。直接的关联,我认为是没有的。”
晚上,安静在家里从没有这么着急地等待过欧阳山的到来。她的心里乱乱的,特别想见到欧阳山。
等待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时间仿佛凝固在了一点,迟缓不动。当门锁转动的声音终于响起的时候,安静的耳朵异常敏感地捕捉到了。她马上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厅里,一头扑进了刚进门的欧阳山的怀里,两条手臂圈住欧阳山的腰,半天不想动一步。
4
欧阳山任由安静抱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一手托起安静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
“怎么了?有心事?”
安静这才把下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倒给欧阳山听,只是没有说张明浩不希望她嫁给他的事情。
欧阳山听完,很久没有说话,他现在才知道明浩女乃女乃也是毒气事件的受害者之一。
安静见欧阳山沉默,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想到下午对明浩的承诺,她想自己应该为明浩的利益争取些什么,一个孤儿本来就够可怜的了。安静说:
“我想不管怎么说,你们钢铁公司总是对此有些责任的。就算是为了让明浩对你有个好印象,也该作些赔偿吧。”
欧阳山站起来,在客厅里徘徊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作声。安静一直盯着他看,感觉欧阳山沉默起来的样子有点陌生。欧阳山转了一会儿,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对安静说道:
“安静,你不要生气,心平气和地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安静点头,不知道欧阳山什么意思。
“虽然对明浩女乃女乃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不过,你说的赔偿的事情,我觉得是不妥当的。当时事情发生后,钢铁公司已经对毒气受害者进行了赔偿,现在事隔近两个月后,明浩女乃女乃去世,如果我们再予以赔偿的话,会开一个很恶劣的先例。”
“什么?”安静不解。
“你想啊,现在是事过近两个月,我们要对毒气受害者赔偿;如果再过个三个月,四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又有哪个毒气事件受害人死亡或者得什么病的话,他们都说是因为受毒气影响导致的,都要我们公司赔偿,那我们该怎么办?这就没有个底了。”
安静看着欧阳山,一时怔忪,她不知道到底是中午那个柔情万丈的欧阳山是真实的,还是眼前这个冷静锐利的欧阳山是真实的。仔细琢磨下欧阳山的话,安静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自己听后会感觉那么不舒服呢?还有,安静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明浩交代。
“你是不是觉得不好对明浩交代?”欧阳山真是聪明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安静的心事。
安静不吭声,等于是默认了。
“安静,我不知道这句话当说不当说。我感觉,你对明浩太宠了。他不是孩子,他已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应该有自己的是非观,价值观,懂得自己去判断事情的真伪曲直。”
安静一听欧阳山这么说,心里老大不高兴:
“我怎么宠他了?明浩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儿,我关心关心他还不是应该。”
“孤儿有很多,你为什么只对明浩那么关心,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欧阳山一想到明浩那张酷似忻子航的脸,醋意不受控制地就涌上来,开始口不择言了。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安静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欧阳山,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嘛。”
一看安静真的不高兴了,欧阳山先冷静下来,态度也缓下来: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为这些事情闹别扭,好不好?”欧阳山走过去拥抱安静,心里有些微的歉意。欧阳山从不在安静面前谈公司里的事情,因为他不愿意安静为那些商场上的事情烦心,他只希望尽一个男人的能力,给安静一个女人该有的全部甜蜜和幸福。可是想不到,他越是不想的事情,还越是牵涉到他的生活中来。
其实安静也不愿意在欧阳山大老远从S市赶过来后,还和他闹意见,看欧阳山让步,安静也顺势收敛了激动情绪。
只是那个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各怀心事,气氛终究是和平常有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