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尾声 无边落木萧萧下(第一节)

作者 : 柯可丹静

1

安静这些天一直很安静,真的应了她的名字,每天不吭声。欧阳山叫她吃饭,她就走出房间吃饭,叫她去散步,她就去散步,但是不说话,非常安静。

那天欧阳山赶到医院的时候,安静已经从急救室里走出来,看到欧阳山和黄葳,她笑了笑,对欧阳山说:“我们回家吧。”欧阳山拉了安静的手,没敢多问。他们俩才走出五六米远,后面便传来了黄葳撕心裂肺的哭声。欧阳山听到那哭声,浑身一僵,随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看安静,她一脸平静,毫无反应。欧阳山心里一个激灵,像炸开了马蜂窝一样,七上八下地翻腾不止。

半个月过去了,新婚的欧阳山和安静哪儿都没有去旅游,一是因为安静有了身孕,另一方面是因为安静近来非常嗜睡,总是睡不够。欧阳山请来医生为安静诊治,医生说这是一部分孕妇的正常孕期反应。欧阳山把办公室搬到了家里,除了处理必要的公务,其余时间就是陪着妻子。每当安静睡着的时候,欧阳山经常就在旁边陪着睡,要不就搬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可安静一直都是那样的状态,醒来了不哭不闹,不吭声,要不就是一直睡觉。欧阳山看着安静的样子,一筹莫展,心里难受极了。

那天,韦海伦的一个电话提醒了欧阳山,可以给安静请一个心理医生来开导开导。

欧阳山立即从北京把全国著名的心理治疗师林天佑先生请到了家里。林先生五十左右的年纪,在心理诊疗领域有资深造诣,早年曾留学法国。他一到欧阳山家,详细了解了安静此种状态发生的原因和持续的时间,然后点点头说:

“问题不大。你不要害怕让她面对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就是应该让她直面对她来说要逃避的东西,这样才能让她回到现实中来。”

林天佑给安静进行催眠疗法,助手在一旁作记录。他引导安静进入那天她进入急救室时的场景。安静躺在床上,眼睛紧闭,额头渐渐出汗,拳头握紧,身体微微颤抖,眼角有泪滑落。

看安静的样子,欧阳山在一旁已经不忍心。林天佑用眼神示意他必须坚持住。

“安静,你现在进入了急救室,你看到了什么?”

“两个医生在里面,里面有很多仪器,抢救仪器……”

“很好,然后,你看见什么了?”

“他,衣服上都是血,躺在那里……眼睛一直看着我……”

“你走过去了,和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我很美丽,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很好,安静,接下去呢,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很抱歉,没有来参加婚礼……”

“嗯,非常好,安静。接着呢,他还对你说什么了?”

“他,他在对医生说,不要,不要试图抢救,就这样让他走吧。他,他说,他说,他要走得快一点,来世好早点来认识我……”

“嗯,接着呢?”

安静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额头上都是汗:

“我拉着他的手,他的手是红的,很红,很红,全是……干掉了的血。我,我从医生那里,拿来了酒精棉,给他擦干净,擦得,很干净……然后,他要我抱着他,他说,他感到冷,很冷……”

安静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头不停地左右晃荡着,每说一句话都很艰难,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在往外挤。

欧阳山实在看不下去,冲上来想打断林天佑,被林天佑的助手严厉制止。欧阳山无奈,心疼得双眼含泪。

“安静,最后,最后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他,他,他说,安静,我爱你,然后,他,睡着了……”

“不,安静,你搞错了,陈宇波他不是睡着了,他牺牲了,他为了救那个孩子牺牲了。他最后在你的怀中安详地走了,他很高兴,所以你也要为他高兴。”

“不,不,不!……”

安静在歇斯底里的喊叫中睁开眼睛,坐起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头汗水,满脸泪水。欧阳山冲上去,把安静拥入怀中,心疼难忍:

“好了,宝贝,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欧阳山不停地轻拍着安静的背,轻轻安慰着。

安静在欧阳山的怀中痛哭失声,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痛快地大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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