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乘出租车赶家时,天已暮色朦胧。
我回到熟悉的家,满屋人在那儿。我挤进人群,看到父亲躺在床上,他脸青面黑,双眼睁得大大的,嘴里舌头伸得老长老长的,样子好吓人。
“爸爸呀,您……您怎么就走了……”我痛哭失声,抚模着老爸冷冰冰的面庞,呜咽着。将耳朵贴到他胸口,已没有任何声响——父亲真的走了。
一瞬间,我浑身无力,突然跌到地上。我表弟赶紧将我拉起来,说:“哥,你也别太难过。俗话说,女怕嫁错人,人怕生错病,阎王收命,也是没有法子可想的事。”
我捂住嘴巴,真的是欲哭无声啊:“爸爸,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遗弃了你!我,我,我真的罪该万死!”
按当地风俗,邻居帮忙,灵棚搭起来。灵棚很小,就搭建在屋旁。四根楠竹做柱,一张草席做顶,只一个来平米。
我为父亲穿寿衣时,他的身体依然是柔软的。
父亲的遗体停在一块木板上,长明灯在木板下摇摇曳曳,遗体的前方一张木桌子,上方是父亲的遗像,木桌上摆着供品,火盆里燃烧着钱纸。
我姑姑坐在一张小凳上,手里捏着一张毛巾哭丧,她双手掩面,抽抽泣泣说,我的哥哥哟,你怎么没说一声说走了呀……你一生太苦了哟……也不该就这么快就走了……连那孙子也没有抱到……你就走了……
我倚靠着灵棚那楠竹柱头,瞩望着父亲的遗相,以及黑被单下那张黑黢黢的面庞。透过袅袅烟雾,老爸弯曲着腰朝我走来。他扛着锄头,埋头在地里忙着;他坐在大树下,嘴里衔着叶子烟,低声地对我呵斥着什么。
爸爸啊,你为什么自杀?
母亲走过来,给我讲述父亲死前的事情。
父亲从医院出院回来后,一直感觉不舒服。每天,他很早就起床,佝偻着走出来,蹲在墙角,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地里的出神。父亲病确实很重了,怕花钱,怕我完不成学业,他不想再医了。
在父亲出事的那天,母亲发现的时候,他悬吊在屋顶的梁上,张着大口,口中吐那长长的舌头,脖子上被一根绳子紧紧地勒着,母亲慌了手脚,忙叫来邻居,七手八脚地把他从屋梁上取了下来,父亲面无血色,早已断气了。
母亲说着将一那根绳子递给我,说:“你爸爸就是用这个勒死的。”
我接过绳子,是一根农用箩筐的绳子,我不觉毛骨悚然。
我看了看那根绳子,用手把它捏成一团,将它抛得远远的。绳子在远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走到老爸面前,跪下。我说:“爸啊,儿子不孝。”
接着,我给他的遗体磕头,脑袋咚咚砸在地上,发出很沉闷的声响。母亲急忙扶我,说:“你怎么了?你爸爸就是怕拖累你,才这样走。你要是有孝心,就顾惜自己。”
我叫姑姑陪我母亲,我要在这里守灵,生前没有时间陪伴爸爸,我要陪他说说话。表弟与邻居扶着难过的母亲走了。
我早已浑身无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样子。
一阵阴惨惨的风吹拂过来,呜呜咽咽好象人的哭泣声。一条小猫从灵柩下窜出,灵棚里悬挂的电灯摇摇晃晃,木板下的长明灯突然熄灭。一阵黑色烟雾飘飘渺渺,慢慢笼罩着灵棚。
我毛骨悚然,正惊异间,陡然见父亲从木板上坐了起来,耷拉着脑袋,眼睛没有光泽,嘴里吐着长长的舌头,好吓人啊。
我睁大眼睛仔细一看,父亲竟慢慢伸出那粗大的双手,向我袭来,歪拧着嘴巴嘎嘎笑着,阴森森的。
我走上前去说:“爸,您别吓唬我,我是你儿子啊”。
他还是嘎嘎地笑,伸出的舌头一直没有缩进嘴里,那舌头就像蛇吐着的信。
我说:“爸爸,我知道你是自杀,你有什么冤情,向我说吧。”
他张大了嘴,一双魔掌向我伸来……
我抓耳挠腮想拔腿就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动,这时突然听得雄鸡叫声,老爸脸色骤变,那脑袋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水滴,滚到地面迅疾不见。
我是表弟叫醒时,天,已经大亮,原来做了一场噩梦,一场让我感到恐怖的噩梦。
父亲为孩子操劳了一生。把我拉回了童年,我老家的房屋大都古旧、单调,几乎是青一色的土墙屋。屋前屋后是茂密的翠竹、树木。挺拔秀逸的竹节泛着油亮的青黛色,又弯又长的竹梢高高插入蓝天,在微风中轻轻摇拽晃荡。
每到春天,一簇簇小草在院坝石板的缝隙间顽强地探出头来,东一簇,西一簇,开着一朵朵黄黄的花,吐着淡淡的清香。
每当这时,我一人跨在爸爸一只腿上,听他讲一些他们早已熟悉的、老掉牙的民间传说、佚闻趣事。
我听着爸爸讲的故事,仰着小脸儿,望着神秘的夜空。山区的夜,清爽得象一件滑润的绸衣,凉爽、细腻。月光穿过雾霭,轻轻地泻下来;黛黑的枝丫、竹梢衬在尉蓝的天空上,勾勒出各种妙趣横生的剪影;远方是连绵、模糊的群山;浩瀚的星汉,从头顶斜跨西南,无限延伸,尽量展现宇宙的博大、辽远……
我常常借爸爸讲得出神,可现在,爸爸再也不能给我讲帮事了。
爸爸虽然脾气有些急躁,从来不打过我,就算我做错了,也总是讲明事理。
小时候,我打邻居的黄三,黄三一家来找我算帐,他一家人说要剥我的皮,还是爸爸低三下四为我求情,在生活十分艰苦的日子,也拿出钱粮为我赔了黄三。生活紧张,爸爸那一个月都是吃红薯,而让我吃米饭。
后来,随着年龄慢慢长大,我却总爱跟爸爸犟嘴,有时要是我说对了,爸爸便不再反驳,,在以后遇见同样的事情时,爸爸会悄悄的按照我说的那样做。所以,爸爸还算是跟的上形势的人,随着社会的发展,他是比较能够接受新事物的老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