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洛儿也知自己任性……可是洛儿在那深宫之中真的快要窒息了,要是再不逃,洛儿真的怕自己会就这么一截白绫了结残生……”任洛岩低声说,“当初那位老人也只是说了,要代他孙女儿在宫中度过三年即可,往后的日子,随洛儿自个儿决定,”将咬下唇,任洛岩垂眸说,“洛儿也算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这般想来,洛儿欲走之心愈发浓厚……”
“爹爹,洛儿由您教养长大,许多污秽不好之事您从未与洛儿说过,就怕污了脏了洛儿的耳朵,可也因为这样,让洛儿进宫后吃了偌大的苦头,栽了好多的跟头……”任洛岩低低抽泣,“洛儿是个有福的,总是有人在帮着洛儿,开始是清清紫纱紫竹姐姐她们,后来又有琬儿默儿她们……”
“洛儿这一逃,可是害苦了她们……这辈子洛儿最亏欠的就是她们了,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还清……”任洛岩手指抠进泥土中,声音低哑,“爹爹,往后的日子,洛儿怕是很难再见到您和娘亲了,您们,在天上要好好保重,”娇躯轻颤,勉力挤出一丝笑容,“爹爹怕是不知道吧,洛儿在这一路逃难上,捡到了一个好可爱的宝宝……他的娘亲将孩子交给我,就投江自尽了,也没给孩子起个名字,昨日,我回了那照顾宝宝的齐家,给孩子取名任固安,固守家园为国安,爹爹,您说好不好,以后,任家的香火,也不算因洛儿这个不孝女断了……”任洛岩神色恍惚,“还有……还有……”任洛岩咬了咬下唇,眼神有些茫然有些复杂,“爹爹……洛儿,洛儿喜欢上了一个人……”
“都给朕退后十丈!”
一直面无表情听着任洛岩诉说小女儿心事的皇帝面色一沉,下令道。
“是。”曲集等人相视一眼,一溜烟全部退了开去,临走,北宫冷看了那跪在桃树下,苍白的绝色丽颜染上一层薄薄晕色的纤弱女子,神色复杂,那投江妇人非是任洛岩所害,倒是他以偏概全了,只是——只是她难道就真的不知道,他们能够听到她说的话吗?
当然,他们听到没甚关系……可是……北宫冷偷偷看了那神色冰冷的帝王一眼……她知不知道……皇上也听得到呢?还是,她故意要让皇上听到的?北宫冷带着迷茫和众人一块退开了,心底更是不知为何,对那哭得不能自抑的女子多了一丝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怜惜之情……
有人说恨的极致是爱,那么……这可不可以套用在这个冷峻男人身上呢?这……恐怕就是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
“……爹爹,那个人很好,对洛儿很好,是洛儿不惜福,也不敢惜福……”任洛岩垂着眼睑,哑声说,身子亦在隐隐颤抖。她,这是在赌,她知道。她知道他们听得到她的话,她也知道……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她不会放过这机会……不会……
皇帝看着面朝着桃花树的任洛岩,她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打颤的声音和轻颤的身子。
皇帝以为她是在痛苦是在挣扎,却不知道她是在紧张是在恐惧,皇帝更不知道,这个有着一颗千疮百孔内心的女子,在自己父亲的遗骨前暗暗发下了一个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誓言——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将自己的真实面目给他看到——她要瞒他一辈子!
“爹爹,您曾经抱着洛儿指着那曾经宠冠宫闱的杨贵妃说,这样的女子,快活到了最高,也享受到了最高,却也悲哀到了最高。她实有幸得到了一代帝王的情,却也何其悲得到了一代帝王的爱,”任洛岩声音神色迷茫,“洛儿还记得您告诉洛儿,永远永远都不要做帝王的宠妃,因为,以洛儿的性子和命……都是做不得的……您曾经说过,若洛儿进了宫,很有
可能带给整个家族万劫不复……”
“洛儿太骄傲,可那宫里最忌讳的就是骄傲……”任洛岩喃喃自语,似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任父说,更像是……对她背后的那个男人说。
“如果洛儿没有对那个人动情,也许,也许洛儿还能好好的在宫中活着……”两行清泪冉冉而下,“可偏偏洛儿喜欢上了他……洛儿喜欢上了他……”任洛岩失魂落魄的喃喃重复着,心中疼痛欲裂,那分不清是刻意还是有心的泪水将她胸前的一片纱衣悉数打湿了,“洛儿无法想象……无法想象要是有一日失去了他该如何……爹爹,洛儿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有一日会被他弃之敝履遗忘在脑后……爹爹,原谅洛儿自私,如今,您与娘亲已经离世,待洛儿将您们合葬,洛儿已是无牵无挂……您,您们就同意了洛儿可好……可好……”
“让洛儿能够留在他身边……能够就这样看着他,能够,在旁边守着他可好?”低低的话语最终化为无声的呓语消失在苍白的唇中,面色惨白的女子紧紧抱着那桃树,彷佛依靠进了父亲的怀抱。
不知何时,皇帝已经出现在任洛岩身后,他静静的凝望着那个蜷缩在桃树下,没有半点安全感的女子,慢慢蹲,将那一具冰凉的玉体揽入怀中,“颜儿……”他轻轻的唤,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震撼感触,深深的望着怀中那已然陷入昏睡中的人儿。
“爹爹……洛儿可以不奢……不求……不望……不妒……您们……答应了洛儿陪在他身边可好……”女子忘了今夕是何夕,她只是噙着一双泪眸将自己深深埋入那个散发着淡淡龙涎香气的怀中,带着一股子特有的娇憨,软软的乞求着……卑微……却执着……
“颜儿……不奢不求不望不妒……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吗?”修长有力的指轻轻勾画着怀中面容苍白却依然难掩的绝色姿容,他缓缓吻上那微微翕合的唇,“也许……真如母后所说……我们……彼此……”最后的两个词在交覆的唇中隐没,消散于无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