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峭壁之巅,凉风袭袭,一轮明月显得孤寂、冷清。剑寨之中隐隐传来妇人的哭泣声,是埋怨、是愤怒,更是心痛。
吴一剑走近妻子,正欲宽慰,叶秋风抓起身旁桌上的花瓶砸了过去。骂道:“都是你,若非你一夜孤行,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霆儿他怎会被妖女所害……”“给你说过多少回,倘若妖女不应这段婚姻,成全他们就是,我宁愿霆儿娶一个贫家女子……”呜呜,声声如泣,令人肝肠寸断。叶秋风精懂音律,哭起来的时候,抑扬顿挫,极有韵律,但是那声调却扣动心弦,令人伤心。
吴一剑一闪,花瓶摔在地上。近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妻子发怒,他们夫妻之间的聚散离合、误会比平常夫妻多出许多。近二十年来,从未说过一句红脸话,吴一剑更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家,除了对妻子有一份愧疚,还有更多的责任。
“雷儿呢?他什么时候回来?”叶秋风想到了次子吴少雷,就在吴少霆被杀的当夜,吴少雷派人送回家书,说已经平安逃出鬼谷。这让叶秋风终于睡得一个安稳觉,怎知,次日清晨却得知吴少霆被害。
吴一剑远远地站着,欲挪动脚步,又怕妻子再度生气将东西扔将过来,站着只是不动,却焦急地望着妻子。
“看样子,明、后天雷儿就会回来了。”吴一剑应道。
叶秋风微微抬头,望着吴一剑,眼中尽是痛楚。这几日天天哭泣,一双眼睛红肿如桃,连鼻子、脸颊都显得浮肿。
吴一剑更是心疼,却不敢再说话,生怕触怒于她。
叶秋风呢喃道:“我不管,妖女害霆儿,我得向姓罗的讨个说法。当年她害了我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又害我的儿子,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是!是!待红珠他们赶到,我自然会讨个说法。”吴一剑又说到“红珠”,而不是余夫人或者罗红珠。
叶秋风脸色愈加阴暗,心里暗道:看来在他的心里始终还有那妖妇,这么年过去了,不过是人在我身边,心却未在。想到此处,泪如泉涌,又伤心地痛苦起来。
吴一剑着急,忙道:“秋风,你就别再哭了!这样下去,会伤身体的?”
“你儿子被害,你居然这般冷静,居然连半滴眼泪也没有?”“你……倒是心狠!”“无论……怎样,少霆他是你儿子……呜呜……他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的责任……”叶秋风回想前程往事,一阵胜过一阵的心酸。
“夫人,你放心,你说怎么讨回公道,我全听你的……”吴一剑道。
叶秋风用丝绸拭去泪痕,正色道:“你当真能做到?”
吴一剑道:“只要是夫人的意思,一剑一定做到!”
叶秋风听到此强撑体力,缓缓站起身道:“我要你……”话未说完,一想到吴一剑当年与罗红珠那暖昧情缘,心中更是放心不下。
“怎样,夫人?”
叶秋风道:“现在我还没想到更好的法子,当时候你总得按所说行事!”“到时候,你若不应,我就带着雷儿离开剑寨回我老家去!”
吴一剑点头应道:“嗯,杀子之仇自是要讨个公道,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吴一剑见叶秋风口气渐缓,这才挪动步伐扶着妻子,轻声道:“这几日你都没吃东西,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好送来!”
叶秋风轻叹一声,继续道:“雷儿将来的婚事全是依我的,只要那女方家世清白,即便贫苦、丑些也是无妨的,再不要去找什么绝色大美女,咱们吴家承受不了那种福份……但凡这美丽的女子总是多波折的……”
叶秋风前面埋怨余姬,后面则是更多的同情三妹蓝琼。自古红颜多薄命,男人们总是希望最美的女人是自己的,而女人们又都希望自己是最美丽。而真正美丽的女子却未必希望自己相貌平平,当年的蓝琼便是如此。
叶秋风年轻时候也算得一个美女,只是与孟影、蓝琼一比便显得相貌平平,回首当年的三姐妹,有两个都已经过世,而最平凡的她还留在尘世。
吴一剑将妻子扶入帐中,又让她躺入床上,盖好被褥,手紧紧地握住那双柔弱而冰冷的纤手,静静的望着。
吴一剑忆起那夜将余姬抱入少霆床上,越想越生气。他怎么忽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应该想到余姬使用骗术的。当年的罗红珠便有这等魅力,欺骗了多少江湖血性男儿,有多少人因为她抛妻弃子,这其间也包括他。唉,有其母必有其女,霆儿一定是被余姬骗了,这才替她解穴道……越想越愧疚,这一生他欠两个女人,一个是妻子叶秋风,还有一个就是只有一面之交的红颜知己十一妹。许多年过去了,妻子的境况倒是了解若发,可是十一妹却不知怎样了。他与十一妹的故事从来都不曾告诉过妻子,他已经欠妻子太多,不想再因为十一妹的原因而给妻子带来烦扰。
许久,叶秋风传出轻微的鼾声,出口极长。眉头紧锁,看来她始终是不快乐的。人们常说,一个人快乐与否,在他(她)熟睡的时候便可以看出,面露笑容的人是快乐的;而那些眉头紧锁、面露愁容的人,连梦境都如此忧伤又怎会快乐。
“寨主,二公子回来了!”家仆在门外禀报。
吴一剑没有应声,生怕自己的声音吵醒妻子。轻轻地站起身,小心将手收回,站在床前注视着熟睡的妻子,轻轻地抬起脚,轻轻地打开门,又轻轻地拉上……
门口,家仆正在等候。吴一剑低声说道:“叫二公子到练功房去!”
家仆应声而去。
吴一剑直往练功房,这练功房极大,与大厅相比更大,里面摆放着十八般兵器,挂着吴家祖先的画像,背对着大门,就那样痴痴地望着画像出神。
剑寨的祖上吴远亭是个江湖浪子,流浪至剑寨遇上了年轻貌美的大小姐便留了下来,这才有了后来的吴家剑寨。自吴远亭以来,吴家似乎便没什么仇人,也极少卷入江湖恩怨之中,百余年来,似乎就没有子孙死于刀剑之下……倒是他是第一个踏入武林的人,这些都因为幼年丧父,而母亲又信奉佛事,对他的管教更是极少过问,因为这些他的少年、青年都显得极为荒谬。
“爹——”一个少年的声音。
吴一剑这才回转身子,吴少雷站在门外,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吴一剑发现少雷比离家时更黑更瘦弱了。“回来了!”
吴少雷道:“爹——娘呢?她怎么样了?”
吴一剑轻叹一声,“你娘的身子一直不好,这你是知道的,你大哥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哦……找到妖女了吗?”
吴少雷回道:“听说余姬已经回龙王岛了,不日就会随同余叔叔前来剑寨!”
“哎……”吴一剑欲言又止。
吴少雷认真地注视着父亲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爹——你想说什么?”
这几日早有耳闻,听说吴少雷这一次到江湖身边有美女相伴,从武林人的描述来看,不是羞花便是落雁。“有些话你母亲会告诉你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重蹈你大哥的覆辙!”
吴少雷立即明白,父亲想说羞花杨吉弱。“爹,不会的,她又不是余姬!”
吴一剑严肃地看着儿子,吴少雷没有再说。
吴一剑继续道:“少雷,你大哥被害,你想如何报仇?”
“报仇?”吴少雷一脸无奈,这个问题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吴家与余家不是世交吗?为什么要报仇。
“你母亲已经说过了,绝不会轻饶妖女的!”吴一剑直到现在都没有认真想过此事,他曾经想要余姬依然嫁给少霆,他要让她为儿子守一辈子的寡。这只是他的想法,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娘说过要怎么处置余姬了么?”吴少雷还是没有叫余姬为妖女,自幼他就将余姬看作自家人,突然发现了那些事,他还有些接受不了。余姬曾经也是父亲的养女,现在也还依然是义女。
“你娘还没想好,总之是一定要讨个说法的!”时间还真是一个奇怪的魔术师,如果时间向前推二十年,年少冲动的吴一剑,想也不会想就会杀掉仇人,可是现在他多了几分冷静,毕竟他曾经是那样的爱余姬——他的女儿。直到少霆被杀,他还在梦中不止一次地见到幼年时的余姬。他心痛,却对已经发生的事无能为力。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真愿意听妻子的话,让他们解除婚约……
吴少雷很想报仇,可是仇人却是余姬,他却不忍心杀她。想了解父母的想法,可是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也问不出更多的话,而母亲向来深居简出,自懂事起便没见她高兴几天,她是一个能装住心事的人。小的时候他曾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姑娘,或许这样,母亲就愿意跟自己说更多的话。
一家三口就这样彼此猜度着对方的心事,静静的等候着余紫龙一家的到来。
吴少霆的尸首没有下葬,一直停放在后厢房里。每到黄昏,叶秋风都到那儿去陪他说话,尽管她已经知道少霆已经死了,是听不见的,更看不到她的眼泪,可是她依然如此。吴一剑要安葬少霆却被叶秋风拦住,他猜不出妻子的想法,更担心妻子会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余姬的身上,他已经失去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
余紫龙一家从龙王岛出发,船上相对无言。
罗红珠更是心事重重,当年她也曾反对过婚约,可是重情的紫龙就是不应,在他眼里少霆是最好的。听得余姬讲到成人后的少霆情形,紫龙也后悔,可还是不相信。
长久的沉默,余姬胆怯地问道:“爹,娘,我真的会没事吗?”
罗红珠看着女儿,又看看余紫龙,没有支声。心里隐隐有一丝愧意,对年轻时的所为,她可不希望女儿有什么不测。
余紫龙道:“圆月,你呀,实在太冲动了!”
余姬撅起小嘴道:“如果我不杀他,他还会逼迫我的……你们又不肯听我的去解除婚约……”
罗红珠隐入深深地沉思中,望着潮水,看着朝阳。太阳又升起,
又是新的一天,可是往后每日每夜会变得痛苦、缓慢。
罗红珠自孟影夫妇逝世之后,没了仇恨,也没了最真的自己。有时候她在想,自己的这一生到底爱过谁?以为爱穆尘空,却害他至死。倒是利用过太多的江湖男儿,这其间最痴情的莫过于紫龙与吴一剑。有时候,在朦胧的梦里,她还会见到年轻时的吴一剑。她相信,她曾经是爱过吴一剑的。
“红珠,你想到法子了吗?”余紫龙唤道。
罗红珠冷冷地道:“圆月,你绝对,绝对不能承认是你杀了少霆!”
此言一出,余紫龙与余姬瞪大眼睛,他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更不明白罗红珠的用意。
罗红珠继续道:“如果让武林人知道是圆月杀了自己的未婚夫,就会葬送她的幸福,没有人敢再娶她……这些年,我迟迟不同意余姬做杀手,也是为了她的幸福。”
余姬佩服母亲的胆识,心中一悦道:“爹,母亲说得极对。我当时被点了穴道,根本不能动弹,我是不可能杀他的。”
余紫龙脸色苍白,为妻女的无情,一个人犯了错并不可怕,可是一个明知错了却偏说不自己的错,这着实可怕。“不行,圆月杀了少霆这是事实,我们需要给吴家一个交待。”
罗红珠严肃地注视着余紫龙继续道:“如果承认是圆月所杀,这不但毁了她一生的幸福,更会给她带来劫难。或许吴一剑看在我的情面上会放过圆月一马,但是叶秋风呢?她会吗?她曾经是那么的恨我、恨圆月……”
余紫龙没有想过那些,“不是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吗?叶秋风她应该不会……”
“紫龙,是你了解女人,还是我了解女人。”“我绝对不能让我女儿去冒险。她是我唯一的孩子,绝对不能……”罗红珠很肯定自己的看法,唯有这样,吴家人才不会有任何的把柄做出伤害余姬的事。
余紫龙接受不了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欺骗,再则自己也曾养少霆六年,六年并不漫长,他教少霆说话、走路……那一幕幕的场面他还可以清楚地刻是,少霆第一句说话的是“爹爹!”,那时候他很幸福、快乐……如今孩子没了,连一个真正的死因都不敢公布,太可怕了。
“紫龙,如果你觉得没法接受,你现在就可以回龙王岛,余下的事儿让我去做!”罗红珠冷冷地说。
余姬对母亲的做法很满意,虽然平时她不善言谈,关键时候总是出人意料。
余紫龙还未从妻子的言语中反映过来,又听罗红珠道:“此次我们去剑寨是悼丧的,不是去认错的,所以我们上岸后余姬需要换在丧服……”
余姬听到此满脸不悦,“我最讨厌白衣服,像个活死人,我就喜欢穿红衣服……”
“圆月,什么时候了还耍性子?”“你必须听我的!”“一会儿我们再商议一下说法……”罗红珠厉声道。
余姬不敢再言,自幼对母亲便有几分惧意。但是母亲总是有理的,父亲也事事听母亲安排。她注视父亲,紫龙也是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
罗红珠便将她认为最合理,而余姬最无辜的言词说了一遍,并要紫龙与余姬背下来。
罗红珠就是罗红珠,不愧是二十年前最令武林血性男儿避而远之,武林女侠心惊胆颤的魔女。这般的想法,这样的做法也只有她才可以违背侠义,绝法正直之人的做法。她的自私与二十年前相比有过之而不及,尽管她曾流离于武林之中,可是她的心依然还是当年的魔女。
紫龙极为不安,为罗红珠的所为,平静近十年的心突然之间又因此心潮汹涌。他即便是个无情的杀手,可是依然不愿意这样做。为了余姬,为了他唯一的女儿他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知,听由她们的安排。
这样的两家人,又有曾经那样的过去,相聚一起,似乎注定了彼此的恩怨会因此燃起。
叶秋风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听闻吴少雷回寨,甚是喜悦,转而又感悲伤。以往他们兄弟的感情不错,少霆小时总是很懂事,带着弟弟自己玩,从不让叶秋风操心。
吴少雷见过父亲后,便去了后厢房去看望兄长少霆。
少霆静静地躺在棺材中,因为好些日子了尚未下葬,一到后院便有一种嗅味飘来,连前院也能隐约闻到。他不敢揭开尸首上的白布,他可以想像离别时还快乐的大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吴少雷静静地跪在棺材前,没有流泪,没有言语,默默地将一冥钱丢入火盆。
“少雷……”叶秋风一进后院便看到,轻唤道。
吴少雷站起身,望着母亲。
叶秋风尚未说话,泪流满面,已经呜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吴少雷扶住母亲道:“娘,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扶你回去吧!”
叶秋风欲拒绝,可是依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无力,随着少雷的步伐往前院走去。
吴少雷轻声安慰道:“娘,大哥他已经去了,你要保重身体!”
叶秋风用罗帕拭去泪珠,深吸一口气,强压悲伤,这才缓声说到:“雷儿……你大哥他死得太惨了!”
吴少雷道:“娘是知道的,大哥生前我就劝过他很多回了,要他不要胡作非为,唉……他若不改,只怕是迟早会发生的。”
叶秋风陌生地望着少雷:“他是你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娘,大哥生前最疼我。我也敬重他,可是已经发生了,你还是得保重身体。我们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呀!”吴少雷道。
叶秋风倍感安慰,孩子大了,懂事了。可惜吴少霆在这上面却是越大越不懂事,让她操了不少心。
吴少雷令人奉上围棋,母子两人对奕起来。他希望通过下棋可以分散母亲的悲动,家中发生了这等大事,他以后的半后自是不能出去了。
余紫龙一家是三日后抵达剑寨,一路是坐船、骑马赶得极急。
余姬一身白衣,头戴白花,完全是已婚妇人丧夫礼节装扮的。
吴一剑初见余家人,再见余姬的打扮心中的愤怒顿时减去几分。吴少雷听闻余紫龙已到,搀着母亲也从内厅出来。
原本叶秋风执意要待余紫龙夫妇赶到后看过吴少霆才能下葬,结果终是熬不过吴少雷的劝说,在两日前便下葬了。
罗红珠听闻人已下葬轻舒一口气,这样一来话便好容易说多了。余姬的剑法、兵器,武林中人都是知道的,倘若没有下葬,拉上几个武林前辈认伤辩人,还是会说到余姬的身上……
多年不见,罗红珠已经老了,但风韵尤存。吴一剑初见时,依是觉得眼前一亮。毕竟青春年少时曾经痴迷过,心中隐隐地涌动着少年的情怀。
“请坐!”吴一剑道。
罗红珠更为放心,吴一剑说话客套礼貌,并没有要为难余姬的样子。
刚坐定,叶秋风便出来,她怒视着余姬。千百次的想过,今日见面时一定要坚强,否则如何为少霆讨个公道。
余姬将目光移至一旁,罗红珠瞪了一眼,余姬始抬头直视前方,再与叶秋风目光相遇,她也有了勇气对视。
两家人分主次坐定。
叶秋风直入主题,“余大侠,你应该知道我们请你到此的用意?”
罗红珠道:“什么用意?你们说是我家圆月杀了少霆,我问过圆月了这并不是她干的,这次前来,我们得为圆月澄清事实。”
吴家闻此,皆是吃惊。
“余夫人,你何须抵赖,那剑法那伤口,除了你女儿还会有谁?”“先前就吵着、闹着想与我家少霆解除婚约,也怪一剑糊涂,居然将她点穴带至少霆房中……”
罗红珠冷笑道:“这就是了,圆月已经被点穴,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如何去杀少霆?”
叶秋风闻此,是呀,她是怎么杀的少霆,可是事实显示,确是余姬所杀,更可恨罗红珠矢口否认。“二十年前你的骗术何等厉害,你的女儿自然也比你差不了多少,自然会骗得少霆替她解穴……”
余姬大声唤道:“没有,我没有!义母,真的,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怎么可以不问情由就断定是我所杀呢?”
叶秋风甚是吃惊,先前一致的看法到了余家人面前全盘否认,莫非另有实情。问道:“什么情由?”
余姬看看父母,咬咬嘴唇继续道:“那天晚上,义父将我点穴带入少霆哥的房中。义父离开后,少霆哥还与我说了几句话,他说一直以来,其实他是喜欢我的,并没有想过要伤害我。正说着,突然有一个黑影一闪,我背后被人一击便昏了过去,待我醒来已经是三更时分……再看少霆哥……他已经丧命了,我当时害怕极了,就算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所以就偷偷地出了剑寨……”
叶秋风听到此,自是不信,看着少雷,他缓缓点头。吴少雷之所以信,是因为余姬说少霆喜欢她的缘故,不止一次,少霆也曾在少雷面前说过类似的话,看来这是假不了的。
叶秋风问道:“黑影?是谁?”
余姬没有应话。
罗红珠道:“你们剑寨也算是武林大派,寨中有些什么高手,自是比我们清楚明白……”
黑影?会有如此快的剑法,又掩饰得如此之好。叶秋风的目光落在吴一剑的身上,吴一剑向来尤其偏爱少霆,他不可能杀自己的儿子。他的目光落在罗红珠的身上,并没有看自己或余姬,就那样痴痴地望着。妒火燃烧,自己的儿子死了,居然还有心思去看别的人女人。叶秋风对余姬的话依是不信,厉声道:“别骗谎话了,妖女……武林中众人皆知你手狠心辣,十二岁就开始杀人,近十年来你剑下亡魂少说也有好几百……杀我儿子,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原以为不错的谎言,在叶秋风这里竟丝毫不管用。
余姬望着母亲轻声唤道:“娘——人家不信,该怎么办呀?”
叶秋风冷冷地注视着罗红珠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一家三口编出的谎言?”“罗红珠,你救女儿心切,我可以理解,我原本也没想让你女儿偿命,可是你不该骗出这等谎言来骗我们……”
余紫龙一想到谎言,心有惭愧,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就那样静静地听着两位夫人的对话。他不敢看叶秋风的眼睛,那双眼睛有太多的痛苦心酸。从来,他们一家就欠吴家太多,尤其欠吴夫人更多。
叶秋风一直细心观察着余紫龙的表情变化,从他的脸上,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看法没有错。谎言,真真切切是谎言。
叶秋风站起身,怒喝一声:“来人呀!”
几个彪形大汗出现在大厅上,叶秋风厉声道:“你们将余大侠一家三口安置在后院好生看管,任何人都不可以私自探望,倘若放走他们,小心你的狗命……”
吴一剑站起身道:“秋风……来者是客,你怎么……”
“吴一剑,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你跟那姓罗的有什么情爱恩怨,我可以不问,但是我一定要给我儿子报仇!”
“娘——”吴少雷唤道。
叶秋风看着吴少雷顿觉失望,“少雷,你大哥生前待你那么好,你不想着如何报仇,难道与你父亲一样还想阻止我不成。”停顿片刻继续道:“他们以为骗个谎言我便会相信,以为我叶秋风当真软弱无能,我手上可是有证据的……”
“证据?什么证据?”吴一剑问。
叶秋风冷笑道:“哼……关键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姓罗的,你别惹火了我,否则我将请来盟主及各大门派前辈亲自见证此事,再由他们出面替我儿子讨回公道!”
罗红珠惊住了,叶秋风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难道余姬那夜还留下了什么重要证据,因为一时慌张竟然忘记了。
余姬更是慌张,看着母亲。倘若叶秋风真这样做,她的丑行将传遍武林,更会影响她与龙跃天之间的事儿,老龙王自是不会同意她嫁与跃天。
吴少雷相信母亲的话,现在才完全明白,为何母亲就是不信。看来到底自己年轻,居然被余姬母女给骗住了。
“带他们下去,还愣着做甚?”叶秋风一声厉吼,几个彪形大汗架住余家三口。
罗红珠回头凝望吴一剑,说道:“一剑,你应该相信我,圆月真的是无辜的……”
又是那双楚楚动人,顾盼生辉的眼神。吴一剑唤道:“我相信你!”
叶秋风咳嗽一声,怒视着吴一剑。这男人还真是不能相信,事到如今依然以情为重,这一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嫁给了吴一剑,这个没心肝的男人。这二十年来对她的好,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吴少雷惊异地看着父亲,他没想到,当母亲说出有证据的时候,父亲居然还相信罗红珠的话。他感到失望,同时逾加同情母亲的遭遇。懂事的时候便听人说过父亲、母亲年轻时候的事,如今看来,都是真的。
出了大厅,吴少雷低声问道:“娘,什么证据呀?”
叶秋风看着儿子,面露微笑,轻声道:“你还是孩子,不明白世事艰险,连父亲都如此信任罗红珠,为娘实在不能告诉你,一来是为了你的安全,二则我绝不能让妖女就此轻松逃月兑……杀了人哪有如此轻松的事,你该为她自己所做付出代价……”
吴少雷第一次听母亲如此绝决,他不能猜出到底是什么证据,心里暗想:母亲这般肯定,自是有她的道理。
回到房中,复又坐在凳上,叶秋风道:“雷儿,你已经看到你父亲是怎样的人了?这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娘,你想怎么做?”吴少雷小心地问到。
叶秋风一脸苦笑,“以后,你们自会明白。少雷,看好你父亲,别让他做出什么有**份的事儿。”
“嗯!”吴少雷应道。
父母之间矛盾这是吴少雷第一次看到,多少年来他们一直相敬如宾,难道他们的恩爱、彼此的关爱全是假的吗?他猜不懂,但是少雷更相信母亲做的都是正确的,在心里暗暗期待父亲不要有什么出阁的事。这也是母亲第一次出面做主行事,他也想看看,是母亲的魄力更大,还是父亲更优秀。
母子两人又相对而坐下起围棋,叶秋风不再提其他事物,只是专心的下棋,倒是吴少雷时不是抬头注视着母亲的表情。此刻的母亲,坚强,与昔日的印象相比判若两人。
门外,吴一剑暗自徘徊。看来妻子对自己的表现极为生气,先前的言语同样也令自己吃惊。他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来,对于任何一个妻子来说不生气也怪。可是妻子口中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他猜不出。如果杀害少霆的是他人,他会报仇,可是偏是罗红珠的女儿,又是自己的义女,心情很复杂,他可以拒绝圆月不再是自己的女儿,也可以从此与罗红珠不相往来,过去的近二十年里他们就未见过面,他也能够做到的……
屋内一片安静,唯有“砰!砰”的下棋声。
吴一剑敲响房门,叶秋风道:“何人?”
“秋风,是我!”吴一剑道。
叶秋风沉思片刻,“你回房去吧,在事情没有处理之间,我不想见你!”
不想见他,这是近二十年来,叶秋风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第一次是少霆遇害的第二天,一直以来,吴一剑以为自己很了解妻子,现在看来,对她并不了解。叶秋风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没有说过手中有证据,如今却突然说有证据,那到底是什么?前些日子天天以泪以面,而今天完全变了一个人,如此坚强、执著,这些更令吴一剑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