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一看去,寻寻是否有认识的,这里大都是些老年人,有睁眼的,有外露牙齿的,也有把疼痛留在脸上的,面目扭曲,过度缩水。突然,脚下碰着铝罐,叮铃铃作响,甩得很远。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嘴唇干裂得直舌忝舌头,以为尸体活了。这些老家伙面目丑陋,又穿上了黑色寿衣,鬼气太浓,我不时往回看一眼,生怕他们爬起来拉我的手。
房内阴森、空旷、沉寂。
一台箱式的玩艺儿像发了神经似的,原本冷得半死,它还在不停地喷吐冷风,那嗡声响得我心里发麻!角落里摆着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脑袋压扁了,身体上到处是挂痕,血迹斑斑的,看样子被车轮子碾过。他的肌肉很发达,像是一个健美运动员,那手臂似藕,一节一节的,透着劲道。我闻闻,有一股肉香,肚子提醒我习惯性地咬了一口,撕去一层皮膜,血红地泛着新鲜感。我从未吃过这等好肉,饱餐了一顿,尸体的四肢处已看得见白花花的主骨。我想这也是对资源的合理利用,不吃也是腐烂。我抹抹嘴,躺在刚才的铁床上。
门响处,一束电光射进,还有车轮的响动。我躺着不动,只听他们走到我身旁,将我背翻在小车内,推了出去,拐过几道弯,停着。一人往我身上浇汽油,我连打几个寒颤,这是干啥?又听呼呼火声,莫非要火化么?完了,看样子是的,我可比不得孙悟空,一推进去,准得化为灰烬。
这是谁想的毒主意?他们发现尸体有诈吗?为什么不行土葬?而且来得这么突然?当盛着我的铁皮箱被推进去时,我反手抓住那老头,将他提起,替换到我的位置上,那老头哪见过这种势头,大喊不止:“有鬼啊!有鬼啊!”我迅速将他推进火海之中,也让他提前尝尝这滋味!
一阵脚步声,杂乱而急促!我立即往楼下跑,两汉子立在楼下,叉着脚,仿佛知道我要逃跑似的。
一人说:“这老头果然诈死!截住他。”
高汉子迎上来,抓我的脚,就势一拖,我一级级滑下。到得胖汉子手中,他举起我,在空中旋了几圈,远远地一扔,我摔得爬不起。这两人力气了得,不好对付。我举起一把木椅砸过去,两汉子一闪,让开了。我乘机夺门而逃!
刺耳的警笛声响起,一排警车停在火葬厂。我一看,傻眼了。本能告诉我快跑!可那两条腿已不听使唤,也许被汉子摔伤了,也许被警笛声震慑了。我才跨出两步,身穿青橄榄的特警闪电般按住我,一双锃亮的铁铐反扣了我的双手。这些家伙不知轻重,对付我一个垂死老头也使全副力气,还开这么多警车来!
我犹如俘获的老鼠,惊恐不已,仍在作无用的抗争。特警的神情不可一世,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复又启动警笛,开车带离我。这车子坐得不舒服,也许是我躺惯了,所有人的眼里装满了幸灾惹祸的元素,刺得我满脸通红,深埋秃头。我感到耻辱,因为年岁之大,我回忆起紫青在屋外与另一女子的窃语,那女子是谁呢?所有这一切都没有出乎她们的意料,像装好的笼子,等着我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