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造孽啊!老天不长眼——”柳妈拿剪刀断了脐带,斗胆捧起了胖头鱼,用脏床单裹了,放在床角地板上。
“那鱼是我生出来的吗?”甜甜含着眼泪问道。
“嘘!这事千万不可张扬,对姑娘你极为不利啊,而且也会影响洪书记的声誉的。”柳妈压低声音说,“所幸洪书记与紫青都在外头,我赶紧替你洗洗床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啵?”
“我的命啥这么苦呢!呜呜——”
柳妈将甜甜抱到另一间房内,那绿眼湿猫轻巧蹿出,从床单中咬住已死去的胖头鱼,整个儿地叼在嘴里,平拖着跑进了卫生间,在干净发光的地板上带出一条极富优美的血曲线。柳妈返身去追,脚踩在血曲线上,一打滑,摔得不轻,脑袋儿搁在木床角上,眼里闪出无数星星。柳妈嘴里叫着“该死的猫”,忍痛爬起,明知追不上猫,却还是冲进了卫生间。怪了,这窗户关得死死的,绿眼湿猫蹿哪里去了?柳妈用手电筒一射,血曲线爬上了坐便桶,就不见,桶内的水还泛着血泡,难道说绿眼湿猫是从水管中爬进来的?怪不得它身上的毛湿成一片,柳妈去按坐便桶的水阀,桶内的水一下子高了许多,却漏不下去,她确信绿眼湿猫还在管道中,估计是胖头鱼堵了管道,上下不得。柳妈把甜甜搁在一边,却提了一桶洗衣水来,往坐便桶里灌去,哪知坐便桶竟哗哗地往处冒血水!
“灌死你去!灌死你去!”柳妈自言自语。
水一直往外溢,地板上积了一层血水,果真带有浓烈的腥味。柳妈估量着绿眼湿猫又回上来,所以水才会往外溢的。但等了许久,地漏也堵了,水越来越多,却不见猫的影子。水浸过了柳妈的踝关节,正向卧室里冒,一些儿冲碎的粪便也杂在水中。柳妈慌了,赶紧拿桶子瓢勺来,一瓢一瓢地倒进桶中,再倒入洗刷池中。但洗刷池也不出水,好像所有的管道都堵塞了,柳妈眼睁睁看着脏兮兮的污水往地板上流,又不好打电话叫疏通工来,毕竟已是深夜了。
“这可怎么得了啊?”柳妈呜呜地哭。
甜甜在床上听着,说道:“那猫还没出去吗?”
“堵在管道中,正往外冒水呢,别家的污水也流咱们家了。”
甜甜出计说:“拿拖把棍棍捅捅,看行不行?”
柳妈眼了一亮,反打了自个一记巴掌:“该死,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柳妈倒拿拖把,往坐便池里插进去,但只插进一小截,水孔是弯的,她又找到一根软管,顺水孔来回地使劲。那水孔大吼一声,显出一个旋涡,坐便桶的水低下去大半,地漏、洗刷池也跟着回应支支地响声,柳妈的踝关节露出了水面,却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污迹。柳妈长舒一口气,探手去坐便桶一模,只见水孔小得很,绿眼湿猫怎么钻得进呢?难道有缩骨法吗?
柳妈收拾现场回到甜甜身旁,见她睡得正香,窗外的景观灯扑地熄了,天空活跃着白色分子,渐渐冲淡昏暗的成分。柳妈连打好几个呵欠,正想回楼下简易房里去补觉,这时一两声婴儿的啼哭声传进了她的耳膜,跟猫叫一般,她心里一震,难道是胖头鱼女圭女圭在哭,它没被绿眼湿猫吃掉吗?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毕竟劳累了一整夜,神志有些不清,甚至迟钝错乱。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一下脸,水带着鱼腥味,让她想呕吐。她带上门,一步步踏下楼台,婴儿又啼哭了两声,这一回听得真切,而且辨明了方向,声音发自墙角的花圃中。柳妈惊恐地下去寻,天色亮了许多,新植的树上有鸟叫唤,地面湿了,仿佛也被污水淹过,草叶间带着水滴,透着亮光,显然昨夜下过一场雨,柳妈打了几个寒颤,不知是害怕,还是天气冷了下来。
她四下望望,不见婴儿,心中又起了疑心,是不是大白天遇见鬼了,还是精神错觉呢?但刚才下楼台听到的两声啼哭确曾振动过她的耳膜。柳妈呆在原地等,等婴儿再次发出哭声,可是等了许久,哭声也不曾传来。这时,一只鸟雀衔着一根长草从树上飞下,落在齐整的女贞树冠上,爪子尚未落下,又吱地一声飞起,回到树叶间,头频频向女贞树中瞅。柳妈看得仔细,挨近脚步,探头往女贞树丛中瞧,只见一只竹筐藏在里边,像一个巨形的鸟窝,筐中堆满了棉布衣物,像特意裹着什么似的。柳妈拔开树枝,双手抱起竹筐,突然里边传来哭声,柳妈像中了子弹一样,倒在地上,显然是吓坏的,筐儿复落回原处。
筐内的棉布被夜里的雨水浇湿了,凭柳妈多年的经验,这是一个弃婴,但弄不懂为什么要放到甜甜的房前来?难道抛弃孩子的人知道洪书记想要个儿子吗?此人把儿子安在洪书记家,是否有接替洪书记遗产的可能?洪书记可是五十多岁的人,在土洼镇已当了三十年的父母官,上至老者,下至孩童,方圆百里,谁不知洪书记的大名?
柳妈怯怯地揭开一层层棉布,一股暖气扑鼻而来,夹带着婴儿特有的气味,柳妈嗅到这股气味,真比闻到花香还舒服,她是爱小孩的。但让她吃惊的是,小孩一点点大,像只老鼠,兴许是营养不良,一定是穷人家的孩
子!柳妈像抱定了这个孩子似的,没有一丝的犹豫,因为甜甜肚子里的孩子不见了,正需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向洪书记交差。
“这婴儿瘦得好,正像刚出生的!”柳妈好像对婴儿说。
所幸天色灰暗,又平地里起了一层雾,周围的邻居还在睡梦中,柳妈趁此良机,赶紧把竹筐连孩子抬进底层的简易房中,砰地关上了门,连灯也不敢拉亮。柳妈平了心情,便将婴孩抱起,虽轻,虽小,毕竟是条可爱的生命。她在棉布里翻了一遍,没有什么,但她仍不死心,凭着她的经验与感觉,棉布里应当放点东西的。柳妈单手抱了婴儿,左手去棉布里捏,果然捏到一个厚厚纸包,她用剪刀提开布,看到了一团红,那分明是红纸,经雨一淋,便退了颜色,像血一样渗得到处都是。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却是一小捆阴曹地府里使用的钱物。
“这个遭瘟的,为何包些冥纸?难道想咒死婴儿吗?还是对洪书记有仇的人,特意弄出的恶作剧?”
柳妈不及多想,反正婴儿是真的,她分开婴儿的胯,将手一模,找不到缝,只模到一点收缩的皮。
“有一点就万幸了,洪书记有福啊!”柳妈脸上漾开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