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冷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她的肩上,她竟没有感触到,就像一个受猛烈撞击的人不知道身上还开了一个血口子。她看见前视镜里有个人影,跟她长得极相似,她以为是她的成像,但镜子里的女人是怀着笑意的,她扭过视线,紫白正不声不响地坐在后座椅上。她一扭方向盘,车子一拐弯,把一棵碗口粗的苦楝树闪断了腰,车轮子直往后退,落在土坑中。
紫青仍当她是妹,冷静地说:“你什么时候上车的?”
“你不是把车门打开了吗?还是让我来开吧,你的车技太差,颠得鬼死!”
紫白跳出车,挪开挡在路头的苦楝树,拍拍手,把紫青挤在副驾驶座上,紫青经了极度地紧张,身子骨软成一堆泥,任由紫白摆布。这辆车在她手里很听话,地面也好像平坦些,一排排地坟头围着车窗转动,转眼间便甩得很远。
紫青问道:“你不像过刚生了孩子的女人。”
紫白斜了她一眼,说:“是的,你猜得很对,你妹妹的灵魂已经飞走了,她的尚有价值的身体住进了我的灵魂。我也是杜鹃镇的人,半年前被人毒死,又被一些汉子剁成肉酱,反把我当成邪恶之物,上苍同情我的苦处,安排我附在你妹妹的体内,重返人间做人。”
“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得了,别人只叫我作陪女子,因我年少之时,被一伙人拐卖到一个穷乡僻壤,后又卖到一家酒店做小姐。”
紫青听后,竟呜呜地哭起来。
“你同情我的遭遇吗?”
“不,我哭我妹妹,是我害了他,是我让她这么早嫁人的,我原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她却没有福份享受人间荣华,她的命苦啊!”紫青拍着车窗说道。
紫青看在妹妹容貌的面上,还是把作陪女子带回了家。她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鱼腥味,紫青是爱吃鱼的,习惯地咽下几口口水,她以为洪书记买了些海鲜,在房里叫了几句,没人应。紫青让作陪女子坐在沙发上,独自来到卫生间,门砰地一声响,她当是洪书记在里边,又亲切地叫了一声老公,没人。紫青拧开门,那声音实在刺耳,门好像装得太紧,不好使唤,里边的灯还亮着,像在有人进来过。紫青一脸疑虑,那脚却踩在一个滑腻的东西上边,将她拌倒了。
她半坐在地砖上,见被踩的是条鱼,鱼身上的扇形鳞片落了一地,发着星星样的光彩。这卫生间怎么来的鱼呢?真是怪事!她伸手去拿,发现房里的腥味就在从这里散发出去的,这说明这条鱼呆了蛮长的时间,都有些沾住地砖了。鱼身上很冰,像作陪女子的手一样。她的身体也泛起阵阵寒意。这是条死鱼,但鱼的眼睛却长得像人,鱼鳍下有一双手儿,难道是只变种的女圭女圭鱼吗?可惜鱼头被啃吃去一大块,伤痕处的血早凝固了。
她的注意力全在鱼身上,当她抬起头来时,她看见门缝里透出一张苍白的脸,她心儿一怔,转而有几丝责备之色,问道:“你站这里干什么?我上厕所有什么看得,你变态吗?”
作陪女子嘻嘻地笑,笑得紫青心里发毛,紫青很自然地将这条怪异的鱼儿与借尸还魂的作陪女子联系在一起,难道是她耍的变异之术吗?紫青将门砰地关上,拖鞋上沾有大片的鱼鳞,她拉下裤头,对着余水的便池洒尿儿。这时从池孔中冒出一只毛绒绒的动物,伸爪子抓她的光。紫青不及防备,也忍住了叫,生怕作陪女子再闯进来。当她拉上裤头时,那只猫儿竟蹿到她内裤中去了,还在里头一跳一跳地。紫青想捏死它,哪敢呢?只得松手儿,让裤子顺着两条秀气的滑腻腿儿跌在带鱼鳞的地砖上。她看清楚那是只老鼠大小的猫,浑身的湿黑毛,一双翡翠似的大眼睛,正停在她的内裤上。她的两只脚被裤子束缚了,本来依她的脾气是要狠狠地踢中猫儿的,反正卫生间的门窗紧闭,她看了看坐便池,顺手又把盖子盖上了。猫儿失去了逃跑通道,头仰着很高,像老虎一样裂开带利齿的嘴巴,低吼了几声。
紫青探手去擒绿眼猫的后颈,绿眼猫向后一跳,撞在角落里,倒让紫青捏住了脖颈,紫青将它提起,正发劲向墙壁上甩去,绿眼猫反头一咬,两颗利齿插进她的大拇指。紫青狠一甩,绿眼猫使一招倒挂金钩,后爪抓住了她的袖子,紫青顿觉大拇指忽痒忽麻,忽酸忽痛,忽冷忽热,还不受控制地扭来扭去,血顺着两只眼似的小孔像温泉水一样向外冒。紫青心里可窝火,下憋尿上憋气,抡起另一只手拳儿投猫脑袋上狠狠地砸去,那猫便跳到坐便池的盖子上,用爪子去拨开塑料盖面,想从池孔中逃离。紫青看出了它的动机,把裤子拉到腰边,却抽出一根皮带,向上一扬,啪地打在塑料盖面上,绿眼猫明显处于下风,但它的眼儿仍在女圭女圭鱼的身上停留,它之所以拼出性命与紫青相搏,很有可能是为了转移它的食物。它不想将辛苦获得的美食拱手让给别人,紫青再抽出一皮带的时候,铝合金门嘎地打开了,一张苍白的脸探了进来,两只脚像圆规一样叉在门旁。紫青分神的片刻,绿眼猫闪电般地叼着地砖上的女圭女圭鱼,从作陪女子叉开的门缝中蹿出去了。
“怎
么啦?”作陪女子悠闲地问了句。
“快抓住它!”紫青冲开她,直奔那只猫。
作陪女子与紫青形成钳子状,绿眼猫跨过真皮沙发,在防盗门旁边溜了一圈,折了回来,两位女子同时扑向那只猫,绿眼猫钻进一把高靠椅子下,顺势爬上了玻璃餐桌,处处留着它梅花似的脏脚印。紫青气愤至极,骂了句:“哪阴间里蹿出的猫!我啃你的骨头!”
紫青操起拖把,向餐桌上扔去,打得几个绣花盘子唏哩哗啦,叮叮当当,碎片溅了一地,而绿眼猫却乘虚钻进了厨房,轻捷地爬上一根水管,停了停,好像在观望。紫青与作陪女子堵在门边,她们的视线在猫身上停了片刻之后,又落在窗户上,还好,两扇窗户关紧了,连纱窗也带上了,看它往哪儿跑。
紫青的手里已多了一根铁制的晾衣棍,一头装有钩子,她将晾衣棍藏在背后,为的是不让猫儿发觉,想来个突然袭击,把猫儿钩住,它嘴里衔着与它份量相当的女圭女圭鱼,又爬在水管上,行动肯定不便。钩子直向绿眼猫钩去,紫青使了吃女乃的劲儿,哪知猫儿非但没跳下,反向上一冲,方形的天花板崩地跌落两片,正砸在紫青的脚上,铁钩在质量上乘的水管上划了一条优美的曲线。绿眼猫停在一根木条上,很快便消失在天花板间。紫青仍不死心,爬上大理石灶台,发疯似的用晾衣棍捅开天花板,那小方形的天花板像鱼鳞片一样纷飞而下,然而猫的影子却始终未出现。紫青反被铝制的天花板砸中多下,有一块卡在头发上,像是一块银白色的头巾。
作陪女子去拉她下来,紫青哪肯服气,脚向后一退,不想脑袋顶在吸油烟机上,那油烟机单靠一个镙丝悬住,被她一顶,便月兑落了,啪地一声罩在紫青身上,紫青像背了个乌龟壳,满身的油腻。作陪女子忙将油烟机翻开,扶紫青下灶台。厨房里杯盘狼藉,面目全非,紫青的一头秀发全染了食用油,不过光泽倒增强了,那些经水蒸汽飘散上去的残油,顺着紫青的发丝一滴滴地向衣服里渗去。
“快拿洗洁精来!”紫青吩咐道。
作陪女子提了一瓶,照准她的秀发不停地按压,紫青则两手抱头,来回搓洗,泡沫儿堆满了脑袋,在灯光下闪着五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