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拿出一串金项链与我看,说:“当初紫青将这首饰送给我,我转送给柳妈,柳妈临死之前从她脖子上摘下,挂在我的颈上,这项链还是温热的,像吸了人体的血一样。”
我说:“死人的东西是不能要的,你最好把它作殉葬品。”
“但柳妈不肯,我只好当作一个纪念物。”甜甜看着我,心情平静些,把话题转到我的身上:“你怎么来大院的?是为洪书记的事吗?你为他治病,又为何将他装进了棺材?”
“我是按我复活的药方为他治病的,不出意外的话,我想应当有效,他的情形基本与我符合,我能活过来,他为什么不能活过来?他自己也很有信心的。只是中间出了些差错,或许跟你说的猫伢子有关,洪书记的大腿也被它啃吃了,我不知怎么向明事的人交代,特来转移洪书记的尸体,把他火化了,我觉得失踪比看见尸体要好,我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但如实说出猫伢子啃吃大腿的事,我怕有些人会不相信,而且,已经有传闻传到警局去了,说我背地里干了些坏事,只是缺少证据,又碍于方书记的面子,不好明说,只写了匿名信投在警局,万一洪书记的死牵涉到我,别人会把此事与政治联系到一块,作为打击方书记的借口。我们都是靠方书记才有出头之日的,他能安稳当好书记,就是我们幸福生活的保证。”
甜甜问:“刁三知道吗?”
我记起刁三跟一个作陪女子在一块,若是说出口,我怕以甜甜目前的心态承受不住,若是不说出,又怕刁三毁在那阴险女子的手里,我犹豫了片刻,显得难为情。甜甜又问:“你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是吧?”
“不,洪书记死的事儿刁三是知道的,我这次来,也是刁三指使的。你跟她闹过什么过结吗?”
“只是兰兰跟他吵过几句,你或许不清楚,兰兰嫁给了洪图,他虽是洪书记的儿子,但洪家已是落日,衰败是看得出的,洪图有些痴呆,先前还患过白血病,我与刁三断不允许,跟洪书记结亲家,我无法接受,但兰兰心愿已决,硬要嫁给他,方书记又掺合起来,说两家联姻意义重大。刁三从未来洪家看过兰兰,只是叫我拉她出去谈,一谈便骂她。其间又发生了一件事,我本是不想讲的,跟我的耻辱有关,但既然处处充满着死亡的气息,耻辱又算得了什么。据佳美透出口风,兰兰得知她并不是刁三的女儿,当年拐骗我到西北村的秃子,无端地冒了出来,我与他有过几个月的强迫婚姻,好像兰兰就怀在我的肚子里,我不敢说出这事,兰兰终究还是知道了,她是***的产物,她的亲爹秃子再一次污辱了我,他是干了恶事逃到这边来的,最后还是死了,尸体肢解,惨不忍睹,兰兰为他作了安葬。这凭空里出现的事儿,拉裂了我与刁三之间的感情。”
我想甜甜或许知道刁三有了别的女人,但如果那女人比较正常,我也不想干涉,问题是那女子借尸还魂,是死过一次的,而且相貌与紫青相似,我最不能容忍。从甜甜的角度出发,我希望刁三甩了那邪气女人,与甜甜同归于好,甜甜为着刁三杀了亲兄弟,主动去陪洪书记,好为他减刑,刁三倒好,从狱中逃出去,让甜甜作了人质,囚在洪家作一辈子的奴隶,等到挨出了好日子,刁三做了警局局长,居然不要患难与共的妻子,这怎么也说不过去。我于是说:“甜甜呀,你这名儿与你的生活是相反的,我为你痛心。或许你听到些风声,刁三这不孝之子居然跟一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在一起,坏了我家名声,你作为他的妻子,应当站出来维护你的权益,你是明媒正娶的,他刁三作了官,更有个形象问题,你可以与这事要挟他,逼他就范,当官的有了明显的风流事,不怕摘不下他头顶的乌纱帽!”
我看着她,怕她受不了,我就去扶她,安慰她,然而,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没有太大反响,仿佛这事儿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说:“男人做了官,有个相好的女人是正常之举,我向来管不住他,你也知道你三儿子的脾性,如今做了官,他还会听我的?兰兰的事儿让他觉得我已不是他的妻子。我没有资格管他了。”
“不,你应当管,他相好的不是一如你这般温存善意的女子,而是个鬼女,我见过她,心中直透冷意,我预感刁三会毁在这女人手中。”
“她是谁?”
“是作陪女子。”
甜甜听了我的答案,没有从自身考虑,而是说:“这女人借了紫白的**,与猫伢子有染的,葛杰死的时候,她尚未在身旁,有人见她与猫伢子蹿入了乱坟岭,一下子便消失了,寻也寻不着,葛杰安葬的时候,我是去过的夜半还听见猫叫声,还有女人的吃吃笑声。我想公公的怀疑是对的,可要拆开他们两个,我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刁三跟我讲过的,说在山峪县遇着一个女子,后来死了,说得很凄惨的,我想他是移情别恋了,你儿子的脾性你是最了解的,还用我多说吗?”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甜甜听得紧张,使眼色与我,又努努嘴,指向洪图的尸体,意思叫我与她抬进内间去。洪图长得肥胖,足有两百多斤,甜甜哪里搬得起,我也搞不
懂她为什么要搬动尸体,尸体比活人要难搬得多,而且内注阴劲,一般会压手的。门外来了谁,我也不清楚,但既然她要我帮忙,我就去提脚,正好见血模模的残肉挂在腿骨上,犹如街头卖剩下的牛腿。那腿肉很滑,甜甜刚抬起头,我这边的尸腿肉便往那边溜蹿过去,一下子将甜甜压在地上,甜甜却吓得不敢尖叫,门栓在撞动,是兰兰的声音:“妈妈,开门呀!”
我急切提起尸体,那尸体僵硬得如树杆,两只内曲的手臂正好作了提手,甜甜惊讶我的力气,因为那尸体大过我,我是平提着搁在里间草席上的,扔下去时,尸体发出一声怪叫,嘴间涌出一些浑液,带着血丝,那眼珠儿直直地闪着。我守在尸边,甜甜将门打开,又是兰兰的质问:“妈,你大半天在里头干什么呀,寿材送到了,总不能在门口停着。”
两个衣着破旧服装的民工抬进棺材,问道:“怎么摆呀?”
兰兰说:“你们老抬棺材,怎么摆还问我不成?”
一个说:“我们都是南北摆向的,但你这房子坐东朝西,若按南北摆向,不是与你睡觉的方位相同吗?棺材与床位摆向要相反才对的,否则不吉利了。”
“就按你的规矩摆就是了。”甜甜说。
一个民工说:“到你家只能东西摆向,因为你大门是冲西的,难怪——”
“难怪什么?”兰兰气愤地说。
那民工嘿嘿地笑:“你先付了棺材钱吧。”
我在门缝隙里看着,民工临走时把半截话补上了:“难怪会死人呢,门口冲西嘛。”
“你——”兰兰想追出去,被甜甜拖住。
甜甜说:“我让你爷爷来为洪图入殓了,你爷爷从坟墓中走出,对祭奠安葬之事自然比我们要了解些,我们女人家没力气,只能祈祷亡灵安息罢了。”
“爷爷?!是阳阴爷爷吗?”
“你哪里有几个爷爷呀?”
“哼,我不认,我爸不是刁三,我爷就不是阳阴。”
甜甜捂住她的嘴说:“你疯了——”
我走出,模着兰兰的头,说:“乖孙女,你的命可苦呀。”
兰兰背转身,不爱搭理地说:“我的事不让你管,你走开吧,看你一个小孩相儿,怪模怪样的,还叫我乖孙女?我没你这个爷爷!”
甜甜看着我说:“公公别往心里去,她的心情你要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