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一批新进贡的缎子,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两匹,紫色的给瑾妹妹,粉红的给润苏,你们皮肤白腻,最合适了。”皇后招招手,让桑丽把布料拿过来。
“跪下吧。”瑾贵妃对润苏说。
“这是干什么?”皇后有些讶然。
“瑾潋管教无方,今天让姐姐见笑了。”瑾贵妃跟着润苏跪下:“润苏,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皇后娘娘说说。”
皇后愣了一下,忍不住笑着将她们拖起来,说:“妹妹你太过小心了,完全没必须要这样。”
润苏淡淡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瑾贵妃垂着头,只是不语。
“不说也没有关系,坐吧。”皇后热情地招呼着,把润苏拉到自己身边来,一口一个夸奖:“看看我们润苏,真是出落得越发的漂亮了,又标致又规矩。”
“哎呀姐姐,你可别说她规矩……”瑾贵妃一下就想到润苏和北良衣衫不整的样子,红了脸。
“再怎么的,也比寒蕊好,天马行空的,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皇后说:“寒蕊刚才走的时候,我还跟在后面叫,要她好好跟润苏学呢。”
瑾贵妃这才缓和了脸色。
“润苏,”皇后笑吟吟地问:“今天一直是霍校尉护卫你的?”
润苏点点头。
“那也有两三个时辰啊,”皇后沉吟道:“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很好,心细,又很开朗……”润苏心里开始打小九九,皇后在打探北良的为人,难道,是寒蕊已经说出北良是意中人了,还是皇后也看中了北良,想作自己的女婿?她小心地选择着说辞,脑海里,却在飞速旋转,我要怎么办?可不能让皇后对北良印象好,那样,不是更加称了寒蕊的心?!
“不过,”润苏低声道:“我觉得,他……”
皇后的眼神认真地望过来,等待着润苏继续往下说。
润苏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斜瞟一眼母亲,不说话了。
皇后想了想,轻轻一笑:“瑾妹妹,东厢房还有一些珠花,你去给自己和润苏挑点吧。”
“你娘已经走了,你想跟我说什么?”皇后柔声问。
润苏迟疑着,说:“其实,中午,我不是下河洗脚,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是下河洗澡……”
皇后静静地等待着,示意她往下说。
“我,我……”润苏缓缓地绽红了脸:“他好象在偷看……”
皇后愣了一下,低声道:“你,确定?”
润苏点点头,把脑袋勾下去。
“哦,我知道了。”皇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出神。
沉默了半晌,皇后又问:“为什么,不跟你娘说?”
润苏低声道:“她胆子小,我不想她担心……”
皇后点点头,感叹道:“是啊,你娘太老实了,不说也是对的。”
瑾贵妃捧了珠花进来了,皇后转向润苏,仿佛什么事都没有:“润苏,姐妹们都在膳食处包元宵呢,你也去热闹一下吧。”
润苏告辞而去。
皇后对瑾贵妃说:“真羡慕你啊,有个这样知轻重,懂礼数的女儿。”
“我羡慕姐姐呢。”瑾贵妃客气道。
“对润苏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皇后温和地问。
瑾贵妃小心翼翼地回答:“听凭姐姐做主。”
“尽量,还是选个她喜欢的驸马,”皇后柔声道:“她可是这宫里最美丽的公主啊,士官子弟,怕是没有不想高攀的,只有润苏看不上的啊。”
“你有时间,就去问问她吧。”皇后若有所思道。
“娘娘,从瑾贵妃走后,您一直在这里出神,是有什么心事么?”桑丽问道。
“皇上那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皇后自语道。
桑丽摇摇头:“您是说天印之记吧,要是有了消息,皇上一定会告诉您的。”
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声,再次陷入心事之中。
郭平川和霍北良,同是纯阳之男,对于这两人的出身和相貌,要说配寒蕊,皇后都是满意的。可是,明摆着,平川不喜欢寒蕊,这个寒蕊自己也是知道的,因此皇后还有想法,要北良做驸马。谁知天算不如人算,润苏偏偏又跟北良来了这么一出。
要说北良偷看润苏洗澡,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个未经情事的少年,一个美若天仙的公主,会有什么样的好奇和冲动,只要不触及礼法,都带得过去。
问题就是,北良偷看的,不是寒蕊,而是润苏。今天下午皇后亲眼目睹北良和润苏亲昵的模样,刚才又听到润苏亲口说出对北良的好感,而且,润苏的为人,颇有些城府,她洗澡被偷看的事情,不告诉自己的母亲,而是告诉皇后。这在皇后看来,显然是有意味的。因为这后宫之中,公主的亲事,还得由皇后来拍板,瑾贵妃老实,向来又没有主见,她若听见这件事,不但拿不出主意,反而自己先就慌了神。
润苏想要说的是,北良已经看过了她的身子,而她,对他也不讨厌。这其余的,就交由皇后定夺了。
皇后的面前,此刻又浮现起寒蕊的样子来,一蹦而起,微抬着下巴,朗声道:“我要嫁给他!”
唉——
皇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心心啊,你看看润苏,含而不露,想说的话都说了,不方便说的意思也表达出来了,哪象你这个直肠子啊,八字还没一撇,一眼就让人家看到了底。
看来,润苏已经定下了霍北良,两个纯阳之男选不选,寒蕊都只能是郭平川了。
皇后又是一声长叹。
相对而言,内心里,她侧重的,其实是霍北良,虽然他的军衔没有平川高,可是,要提拔,那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北良的开朗,不用润苏说,她也知道,相比之下,平川就太沉郁,一个父亲早逝、担负着全家未来的人,怎么会比一个父母双全、兄弟团结的人快乐呢?他自己不快乐,就不可能带给寒蕊快乐。
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带了天印之记?这个结果还没有出来,皇后却到了抉择的当口。看来,只能把北良给润苏了。可是,如果带了天印之记的少年是北良呢?这其实是皇后暗地里一直希望的,可是现在,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如果真是北良,那到底是指给寒蕊?还是润苏?
皇后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也许,一切,都只能看天意了——
夜已经很深了,露水都上来了,平川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可以暂时放松一下心情了。他信步来到桂林之中,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醉人的芬芳。
忽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动。
他敏锐地觉察出,那绝不是风吹动树叶的响声。
刺客?
他一惊,随即隐身树后,循声而去。
“公主!你快下来,别再往上爬了……”红玉在树下着急地叫着,一个劲扬手。
“闭嘴!”寒蕊不屑道:“叫你上来你不肯,我一上来你又叽叽歪歪,我下去换你上来?!”
红玉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
“摘得差不多了我自然会下来,明天早上再跟她们一快开始比,把今天摘的和到一起,呵呵,到时候,怎么着都该轮到我当冠军了……”寒蕊的声音从树上传来,煞是得意:“这么聪明的办法,除了我,还有谁想得出?!”
平川一听,就明白了,女眷们比赛摘桂花,寒蕊想作弊。
这个公主,不但调皮、刁钻,竟然还如此好强。
平川从树后面转出来,走向红玉:“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
“郭,郭将军……”红玉心虚地喊一声,细细的声音一直往上,传到了寒蕊的耳朵里。
平川?寒蕊一兴奋,根本没想到自己正趴在高高的树干上,拿着小花篮就开始甩,另一只手也不忘伸出来亲热地打招呼:“平川——”
小花篮翻转着落下,细碎的桂花从花篮里雨般地洒落,寒蕊绯红的身影伴着桂花应香而落。红玉还没来得及叫,眼直直地看着寒蕊天外飞人一般掉下来。
平川一抬头,浓郁的香气罩头而下,桂花洒得眼睛睁不开,他只看见一团红色,从头顶坠下。情势容不得他多想,下意识地伸出胳膊一捞,寒蕊的身体带着一股惯性跌落下来,“扑通”一声,平川就抱着寒蕊往下一拐,双膝着地,正好磕上一块石头,一阵剧痛令平川难以自持,他控制不住地将整个身体往前一扑,把寒蕊死死地压到了地上。
平川痛得脸都变了形,俯在寒蕊身上半天都没缓过来。
寒蕊仰面,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害怕,一动,此刻幸福弥漫的感觉就会消失。他的双臂强劲有力,垫在身下,厚实得让她体会不到地面的存在;身上的重量是如此真切,他贴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他身上,夹杂着桂花香,有一种好闻的味道,让人感觉,迷醉而安全。
平川动了动,从寒蕊身下抽出一只胳膊,半撑起身。
她知道,一起身,他离她,又将是不可触及的距离,赶紧笑嘻嘻地,一把搂住了平川的脖子:“呵呵,你终于接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