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红玉端了一大碗面条进来,寒蕊呼哧呼哧,一下就消灭了。
“呵呵,”红玉笑道:“你看你饿得,还说吃饱了?!”
“他不是要吃么?”寒蕊说:“人家都说了,要帮我吃,我还怎么能没点表示?!”
“他要吃,锅子里多的是,”红玉说:“平川是跟你开玩笑的呢,你当什么真。”
“开玩笑?”寒蕊正色道:“难道他是开玩笑的人?你什么时候看见他过玩笑?!”
那倒也是。红玉嘻嘻一笑:“难道,就不兴他为你改变一下?”
“为我?没有倾城貌,就别自比西施拉。”寒蕊撇了一下嘴角。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西施呢?!”红玉故弄玄虚地说了半句,然后话语一转:“明天一大清早就要进宫去,早些睡吧。”
马车缓缓地进了宫门,还未停稳,就听见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皇姐!皇姐!”
寒蕊把车帘一撩,就看见磐喜正迎面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朝她晃着,她赶紧叫一声:“小心,别摔着了……”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磐喜就摔了个狗吃屎。
寒蕊哎呀一声,赶紧跳下出,埋怨道:“你猴急个啥?摔哪里了?”
“哪也没摔着。”磐喜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笑道:“我特意出来迎你的,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功课怎么样了?”寒蕊轻轻地模了模了他的脑袋。
“好着呢。”磐喜说:“你以前每回看到我,不是说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就是问我有什么好吃的,现在怎么变成问功课了?搞得我好不习惯的。”
寒蕊笑道:“你总是要长大的,不能老惦记着吃,该好好学习了。”
“四书我都倒背如流了。”磐喜说着,往寒蕊身后一瞟,正好看见平川下了马,朝他们走过来,于是喊道:“郭平川!”
平川站定了,微微斜着头,望着这个十一岁的皇子。这是源妃的儿子,这样的口气,可不那么友好啊,难道,代表了源妃对自己的态度?
“你有没有欺负我姐姐?”磐喜的话,咄咄逼人,带着怨恨。
“没有拉。”寒蕊说着,赶紧拖住磐喜往后退。
磐喜一挣,忽然抬手指着平川说:“我不怕你!等我将来当了皇帝,一定替我姐姐换个驸马!”他把手放在脖子上,利落地做了个割喉的姿势,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杀了平川。
在他怨恨的眼神里,平川只是淡淡地一笑置之。源妃那么恨寒蕊,可是她的儿子,却对寒蕊亲昵得很呢,真是难以想象。
寒蕊吃了一惊,赶紧推搡着把磐喜往一边带:“小孩子不懂事,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没胡说!”磐喜恨声道:“我都知道,他对你不好,他不理你,也根本不碰你……”
寒蕊一怔,脸色缓缓地,就白了。磐喜是如何知道的,一定是从源妃那里偷听来的。也许这是源妃希望看到的,但从弟弟的嘴里说出来,连不谙世事的他都知道平川不喜欢她,这对寒蕊来说,真是颜面扫地,想装成没事自欺欺人都难了。
正阳殿里,源妃看见磐喜手牵着寒蕊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直斥道:“你今天没有老师那里?”
“今天该背的,我昨天就背完了。”磐喜面无惧色。
“
那你今天可以去背明天的内容啊。”源妃马上顶过去一句。
“明天的事明天再做好了。”磐喜一坐下来:“今天姐姐回门,我陪陪她。”
“陪她用不着你。”源妃咬牙低喝一声。
“行了……”皇上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耽误一天算不得什么……你让他走,他去了学堂,也是人在心不在……”
源妃剜了儿子一眼,不吭声了。转向寒蕊和平川,顷刻间换上了一副笑脸:“小夫妻这两天洞房花烛过得如何啊?”
寒蕊低了头,不吭声。
磐喜不满地瞪了母亲一眼。
平川看在眼里,只当没看见,垂下眼帘,回答道:“挺好的。”
源妃望着平川,满意而讥讽地一笑。当然是挺好的——
“寒蕊,驸马对你好么?”源妃笑吟吟地话,直戳寒蕊心窝:“如果方便,跟我说说如何?也让我知道,亲手定的这门亲事,是门好亲事啊。”
寒蕊低着头,就是不回答。源妃是故意的,寒蕊知道,她逮到了机会,一定会尽情地羞辱自己的。
“寒蕊,你说话啊?”源妃笑吟吟地逼过来。
磐喜忽然站了起来:“母妃,我带姐姐先去御膳房看看中午吃什么菜……”
“要去你一个人去,”源妃愠道:“我跟你姐姐,还有话说呢……这新娘子回门,到底是看父母,还是看你这个弟弟?”
“你老问她干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磐喜一火,月兑口而出。
“你给我闭嘴!”源妃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儿子。
“你干嘛老是跟她过不去?!”磐喜气咻咻地说:“她到底哪里惹你了?”
源妃一气,起身罩着磐喜脑袋就是一巴掌,磐喜也不甘示弱,顺手端起茶盘,就往源妃身上一翻,只听见源妃一声尖叫,那茶水、糕点就飞到了她的裙子上。
磐喜一撒腿,跑了。
源妃气急败坏地站着,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这时候,床上传来皇上虚弱的声音:“去换换,赶紧过来用膳……”
源妃一听,急忙就回宫起换衣服了。
屋里只剩下了皇上、寒蕊和平川,平川迟疑了一下,说:“臣去御膳房看看。”一折身,出了屋。
“心心……”皇上喊到,寒蕊赶紧近前,趴在床沿上,喊道:“父皇……”
“润苏算得挺准的……”皇上脸色是青灰色,他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脸来。
父皇都成这样了,还想逗自己开心。寒蕊鼻子一酸,说:“是啊,她向来聪明。”
“他要不站出来说娶你,父皇也没辙了……”皇上轻轻地动了一下脑袋:“将就了些,总好过,去蒙古……”
“不将就……挺好的……”寒蕊说着,眼泪流下来。
“撒谎……”皇上闭上眼睛,轻声道:“你以前,不说谎话的,你母后要知道了,罚你……”
寒蕊轻声对啜泣起来。
“父皇护着你。”皇上笑了一下,握住了寒蕊的手。
寒蕊轻轻地,把头靠在皇上的臂侧,不动不动地挨着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门页微微地响了一下,平川缓缓地,走了进来。
“皇上……”他轻声喊道。
皇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寒蕊……”他又轻声喊着。
寒蕊没有动,她是真的睡着了。
平川回头看了看,屋外并没有人,他折回身,往门外看了看,确信周遭没有任何人,这才将门轻轻掩上。
回到床前,再唤:“皇上,臣有事禀告……”
皇上仰面躺着,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平川轻轻地叹了一声,望望寒蕊,默默地抬手伸向脖子下斗篷的系扣,可是,解到一半,他停下了。俯身,从床尾处,拉过来龙袍,盖在了寒蕊身上,然后,他轻轻地,出了门。
门轻微地一响,微微地搭上了。
皇上徐徐地睁开眼睛,他竭力地抬起脖子一下,看见寒蕊身上盖着的龙袍,忽然呵呵,无声地笑了。
源妃进来的时候,父女两个,一个躺着,一个趴着,睡得正香。源妃眼直直地望着寒蕊身上的龙袍,神色复杂。
“娘娘……”
她回头一看,是平川,当即问道:“你到哪去了?”
“皇上让我去御膳房看看。”平川回答。
“去了多久了?”源妃回头,警觉地望望皇上,又警觉地望望寒蕊。
“没多久,去催了一下,没耽误,马上就又回来了。”平川平静地说。
源妃一抬手,指了指寒蕊身上的龙袍,问:“这是怎么回事?”
平川摇摇头。
源妃不语了。
这龙袍,不可能是寒蕊自己披在身上的,分明是她睡着了之后,别人给盖上的。谁给她盖上的?平川,不可能。磐喜,他还没这么懂事。宫人,绝对不敢。那么除了皇上,还能有谁?但是皇上这么无力,他竟能抬起身子给女儿盖衣服,看来,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虚弱啊……如果他真的那么虚弱,却还能撑起来给寒蕊盖衣服,可见,他对寒蕊,是真的有多么疼爱……
源妃忽然有些心惊起来,她寻思着,为了把儿子立为太子,自己是否要改变一下对寒蕊的态度,以便更好地笼络皇上的心。她开始觉得自己的战术有些问题了,如果她太咄咄逼人,显得容不下寒蕊,那皇上,一定会有顾忌的。
我怎么早没有想到呢,早在皇上阻止和亲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
源妃似乎找到了皇上一直不肯下诏立太子的真实原因了。
“皇上,该用膳了……”源妃轻轻地推了推皇上。
皇上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啊,啊……”
源妃把他的头撑起来,柔声道:“小心点,寒蕊还睡着呢,要不要叫醒她?”
“不了,”皇上费力地抬起手来,将寒蕊身上的龙袍理了理,盖实了些,忽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叫她醒来吧,这样睡,盖了衣服也会感冒的……”
源妃一怔,脸色微变,这话里,已经有意思了,龙袍,真是皇上给寒蕊盖的。
她眼睛一转,望向平川,忽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