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看呢?
她的思想斗争得很激烈。
心底有个细微的声音,看吧,看吧,哪怕真的跟料想的一样,是润苏的,也好彻底死心,如果真如红玉所说,那表示什么?
不,不会如红玉所说的。她的心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是不看吧,已经知道了结果如何,何必非得那么决绝呢?她实在是不愿意再次看到自己的失败,她已经料定那结果一定会更严重、更彻底地摧毁她仅有的、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从此着后,她将活在永远黑暗的恐惧里。现在已经不是从前,再也不会出现一个北良来拯救她,她已经赌不起,输不起了。
不看了,不用看了。
这个想法,渐渐地站了上风。
寒蕊低垂着头,她无力地握着锦盒,不抬手,也不看。
“看看吧,寒蕊。”他的声音,象祈求。
多么温柔的声音啊,她曾经梦寐以求。可是,她知道,他的温柔,从来都不属于她。他们虽然不是仇人,但也互为反感着,谁知道,他是不是在用温柔诱惑她,诱惑她义无返顾地迎向更深的伤害。不,她宁肯不要希望,也不要再陷入绝望。
她轻轻地一背手,把盒子放到了书桌上。
“为什么,不看?”他的脸上,滑过一丝痛楚。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睛,头一次,勇敢地,直视着他,用低而清晰的声音说:“你想羞辱我是吗?将军,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便你好了,我已经,无所谓了。”是的,你不用转这么大的圈子,象源妃那样的整人。
他看着她,重又发现她眼睛里的戒备和敌意,内心的酸楚瞬间开始隐隐作痛,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克制着自己即将决堤的感情。
寒蕊啊,你想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点机会,给自己一点机会啊?
她一抽身,绝然而去。
侧身的瞬间,他猛地,一把抱住了她。
他终于,抱住了她,抱住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想了多少回了,想得心都是疼的,只在今天,情不自禁,他终于不顾一切地抱紧了她。这五天的分别,就象一生一世,他归心似箭,策马狂奔,一刻也不想耽误。他要回家,他想她!
抱着她,这才感觉到她真实的存在,不是梦。她的发,柔顺,她的香气,沁人心肺。他忧伤而悸动地闭上眼睛,感到心脏已经激动得停止了跳动。他的脸庞温柔地贴过来,鼻息从她的黑发上滑下,停在耳际。
平川这一抱就如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寒蕊的头脑一片空白,在温暖而厚实的臂腕里,她开始犯晕。他的力道,通过胳膊传递给她,抱得那样的紧,仿佛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珍宝,不死死地箍着,她就会变成别人的。
她的心,颤抖起来。那遥远的记忆,忽然就穿透了时光,投射在她的眼前。她曾经是多么希望,能得到他这样的一个拥抱啊,可是无论她多么的努力,他始终,始终都是那样的冷酷。临别的那夜,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就那样小心地,轻轻地,从后面给了他一个拥抱。她的双手,从他的背后伸过来,连着双臂一起抱过来,甚至,还环抱不到他的前胸,可是她的眼泪,却忍不住,也象此刻,带着温热的感觉,从面颊上滑落,滴在地上,渗进砖缝,让心伤幻化成每一颗尘挨,漂浮在空气中,遍布四处。
那些曾经晶莹的爱,就象尘埃,轻轻地漂浮着,轻轻地落下去,轻得,如同没有重量。
她的泪滴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温润的,悲伤的。
他默默地睁开眼睛,就这在这一瞬间,她挣月兑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寒蕊……”他愕然地喊道,既伤心,又痛苦。
她拒绝了他,在无
数次会错意之后,她还是,不肯接受他。
寒蕊脸色苍白地跑回房里,红玉发现了她脸上的泪痕,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寒蕊眼光发直,神情恍惚,好半天,才喃喃道:“他抱了我……”
红玉一怔,惊喜道:“真的?我说了他是喜欢你的,你还不相信!”
“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寒蕊苦闷地捂住了额头,拼命地摇着脑袋:“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
“公主,你怎么了?”红玉慌了,她跟了寒蕊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方寸大乱成这副模样。
“这不是真的,他一定是把我当成润苏了……”寒蕊神经质地念叨着,一遍又一遍。
红玉吓坏了,小心道:“我们,去问问他……”
“我不要看见他!”寒蕊忽然一下站起身来,疾步走到门前,将门紧紧地关上,这才回过身来,搓着两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象只无头苍蝇,更要命的是,她一边走,嘴里还念经一般地叨叨:“哪里不对了……哪里不对了……”
忽然,她站定了,脸色更加地苍白,身子晃了晃,仿佛就要倒下去。
红玉慌了手脚,赶紧扶住她,却听见她游丝样的吐出一句话:“源妃要我们洞房啊……”
平川坐在桌前,盯着满桌的菜发呆,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还是,只有红玉一个人。
红玉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驸马,公主……”
她不会来了,他轻轻地叹口气。已经去请了两次了,她还是不肯来,他那一抱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浸透全身,就被寒蕊的退避浇了个透心凉。举起筷子,他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搁下筷子,失神良久。
“公主,去吃晚饭吧,中午你就没吃东西了呢。”红玉推了推寒蕊,寒蕊一声不吭地转过背去,把被子裹得更严实了。
“你真的不饿么?要不,我端点进来给你吃?”红玉叹道:“你不肯吃,驸马,他也什么都没吃了,都一整天了……”
她还想说,你看,驸马多挂念你啊,可是寒蕊已经不耐烦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红玉无法,悻悻地起身,一扭头,却看见平川进了屋里,她想了想,退了出去。
润苏不是经常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么?这个时间,还是交给驸马吧。
红玉轻轻地带上门,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再别,出什么岔子了呀……
平川轻轻地在圆桌前坐下,他该跟她说什么呢?表白么,他说不出口。或者说,就算他表白了,她也不会相信,她的成见是如此之深,就象他当年对待她一样。
就这样坐着,看着她,也很好。这样宁静的时刻,他觉得很幸福,真的,她就在他身边,就在他眼前,就目前来说,他已经很知足了。
寒蕊翻了个身,长叹一声。
这不该出现的一抱,彻底地绕乱了她的心境。
他为什么要抱我?喜欢我?这怎么可能?这个问题重复一千遍,答案还是否认的。那么,他是听了源妃的话,预备先热热身,然后跟我洞房?
想到这里寒蕊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也,太唐突了吧。
可是,平川为什么要对源妃惟命是从?他应该,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啊,如果他知道掂量厉害,当年也不会那样嫌弃自己。可是,他的拥抱又为何出现在源妃的暗示之后,未免也太凑巧了。
他跟源妃搅在一起,逼死了母后,可是,我也刺了他一刀。照理,他应该跟我势不两立,可是,他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娶我,是可怜我,还是别的什么目的?如果是可怜我,哪也不用冒得罪源妃的危险啊,由此可见,平川真不是一个势利的人,他做事,始终有自己的原则。但是,但是,源妃为什么没有罚他?依源妃的个性,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除非,除非他们狼狈为奸。
可是,如果他们是狼狈为奸的,为什么我暗示要他干掉源妃,他不去告密呢?
事情太多了,乱哄哄地堆在寒蕊的脑袋里,变成一团乱麻。
唉,我为什么,就不能象润苏那样聪明呢?寒蕊只能是望而兴叹了。
她又翻了个身,难以避免地,想起了他上午的拥抱。
多么温暖安全的怀抱啊,她曾经是多么的渴望啊。有一个这样的怀抱,她就再也不会象现在这样无助和悲伤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没有那么多假设,现在的她,该有多么的幸福。她知道,那不可能,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
她永远,永远都记得那夜,从那天夜里开始,她就变成了冰人,没有任何的温度。
因为,他知道她爱他,他也知道她爱得有多深,可是,他还是残忍地告诉她,他不爱她。他爱过别人,却不爱她,即使没有爱人,他也不会爱上她。
抱一抱自己的丈夫,权且称之为丈夫吧,松开手之后,她再也没打算回头。
一切都过去了,不是么?
可是今天,你为什么要抱我?可是,今夜,那熟悉的一幕为何要重现,伴随着心痛席卷而来,她无处可逃。
眼泪汹涌而出,无声地流淌下来,象条小河。
郭平川啊,郭平川,我前世到底欠了你什么,今生要这样痛苦地来还?
“哦,老天爷啊,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她抽泣着,拉起被子蒙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