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晃了晃,终于熄灭了,但窗棂外,月亮慈祥的光芒铺洒了进来,大殿里,有一种朦胧的清冷。
平川坐在地上,靠着柱子,寒蕊偎依在他胸前。
“心心,你经常去明哲大师那里听将经,有没有听他说过轮回……”他问。
她点点头。
“轮回虽然要忘记从前,可是,还是有办法可以留住前世记忆的,对么?”他认真地问。
她纳闷地盯着他,不解。
“我不喝孟婆汤。”他忽然又认真道:“心心,我不喝孟婆汤,因为,我要记得你。”
“可是我会喝,”她又一次转过头去:“我会要忘记你的……”
“可是你爱过,总会有痕迹的……”他不甘心地说着,又一次抱紧了她:“我一定,要让你再遇到我。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你,回到我身边!”
她默默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忽然,他想了什么,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啊!
当即从怀里掏出定缘扣来,说:“你给我戴上。”只要它在,不管几世轮回,就一定,都能找得到她的。
寒蕊接过定缘扣,依言挂在平川的脖子上。平川笑嘻嘻道:“有了它,就上了保险了。”
寒蕊定定地望他一眼,忽然说:“今生都没靠得住,还求什么来生呢?”
他呵呵笑道:“能的。秘密,就在这里面。”他不能,告诉她这个秘密,明悟说过,不能告诉她,必须让她自己发现。他越来越相信命运,也越来越不敢,做一点点的冒险,因为他们之间,再也经不起别离和误会了。
他提起了吊坠,示意寒蕊打开。
寒蕊伸手一碰,吊坠是“蹭”的一声弹开了!
借着月光,她看见了吊坠内里正面梅花,恍惚之间又觉得,这么熟悉,好象是自己的东西啊,不然,怎么会有梅花……
复伸手,去模那梅花,忽然,梅花的一面又是“蹭”的一弹,竟然还有个机关,又打开了——
本来,只是个椭圆形的吊坠,开始弹开,变成了两个并列的椭圆形,这又一弹开,变成了三个并列的椭圆形。
这个小小的东西竟然还机关重重。平川也不禁惊呆了。
寒蕊缓缓地拿起吊坠,对着月光,念出了声:“天印之记……”
正是那梅花弹开的内面,刻着四个字:天印之记!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惊呆了!
他拿过吊坠一看,不由得长叹一声:“你终于,发现定缘扣就是天印之记了啊……”这内里,竟然还有个机关,而这个机关,显然,也只能被寒蕊打开。
“天……印……之……记……”她喃喃地念道,握着吊坠,骤然间失神。
“现在,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了……”他柔声道:“这定缘扣本不是我的东西,是我十二岁那年……”
她静静地望着他,直到故事结束,依旧无言。
“我必须让你自己发现,不然,我们没有未来。”他轻声道:“心心,它已经等了你很久,我也是……”
她低下头去,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让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一个有关桃花煞,有关我宿命的秘密……”
她缓缓地站起来,向着月光,淡淡的声音响起来,细细的述说之后,只用一句叹息作为了结尾:“为什么,最后,纯阳
之男只剩下你,而你,带着天印之记,还能唤我心心?”
“我能破你的桃花煞,你带给我生命中所有的快乐,这样不好么?”他顿了顿,感伤道:“难道,你不希望是我?”
不希望?
她看着他,眼前,瞬间又闪过北良那张灿烂的笑脸,蓦地,湿了眼眶。
他忽然问道:“奈何桥头,你会喝下那碗孟婆汤,到底是因为你承受不了爱的沉重,还是,你已决定要舍弃我?”
长久的无言,她的身影,还有她的脸庞,都是如此的沉默。
“可是,你还是会有来生,我一定还要找到你,”他也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道:“当我和北良同时站在你的面前,你究竟选谁?”
她猛一下,转过身去。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回答我!”
但她,却固执地沉默。
忽然,他的手一抖,力量倏地退却,她一回头间,看见他面上有些痛苦的神情,但他强撑着,望着她。一瞬间,寒蕊觉得月复部一阵绞痛,不由得捂着肚子,躬身下去。
毒药发作了……
“心心,我们没时间了,说句真话吧,”他托住她的身体,跪下去,温柔地问道:“你爱我吗?”
她望着他,迷蒙中,仿佛又看见那个英武的少年,穿着黑色的铠甲,从宫门处,寒着一张脸进来,表情都似乎结着冰……她的泪水慢慢地滑下来,感觉到他的脸贴过来,不再是冰,有温度,很温暖,她艰难地启动着嘴唇,在他耳边轻声道:“爱……”
他抱紧了她,俯到地上,手里握着定缘扣,停放在她的鬓角。她最后一滴的泪水滑下来,正好落在定缘扣的梅花上,定缘扣,轻轻地,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他紧紧地,无间地贴着她,手指,抠紧了链条。
阳光象金箭射进了大殿,将黑夜的阴霾驱散得干干净净,在刺眼的光亮里,细小的浮尘漂浮起来,好象在欢喜地舞蹈。
寒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感觉到眩目的光彩在眼前浮动,太阳的味道充满了鼻间。看见高高的屋顶,好象跟皇宫一样的雕梁,美丽而又威严。
好舒服啊,这里难道,是天堂?!
她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还在平川的怀里,只粗略地瞥了一眼目光能到的地方,却发现天堂原来跟皇宫,是如此的相似。
感觉到怀里的动静,平川睁开了眼睛,看见寒蕊,将她圈紧了些,心满意足地一笑。
她眨眨眼,红了脸。
两人缓缓起身,却发现,身处之地,竟然还是长继宫。
平川环顾殿内,沉吟良久。
寒蕊费力的思索着,不确定地问道:“是我的魂魄还留在皇宫?还是,我们到了仙境?可是……”
他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微笑着,温柔地说:“走吧,回家——”
暖和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递过来,她依旧忐忑地问道:“我们不是死了吗?飘着回去?”
他望着她,眨眨眼,忽然一把抱住她,促及不防地吻下来。她的心一紧,倏地又有些犯晕,好象上了云端,身旁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她真的,身轻如雾,在空气中飘扬起来。
终于,他放开她,呵呵一笑:“傻瓜……”
复又拉住她的手:“我们回家——”
殿门开处,四下无人,远远地,台阶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跑过来。
寒蕊奇怪地问:“元安,你怎么在这里?”
元安一躬身:“公主,驸马,皇上有吩咐,在你们俩自己走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元安竟守了一夜!
寒蕊怔了一下,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过来,低声道:“磐义他……”
“皇上说,醒来了就回去好好过日子。”元安轻声道。
寒蕊一措,骤然泪下。也许,是她自己对世界太绝望,原来有些希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生命。
宫门处,红玉远远地看见平川和寒蕊走出来,喜不自禁地挥舞起手来:“公主!公主……”
“你怎么也来了?”劫后余生的寒蕊这时候能看见红玉,真是特别有感触。
红玉说:“你一走,我就去了将军府,等你们一晚上都没回来,天快亮的时候,元安派人来找我,我这才备了马车来接你们。”
她眼睛从他们俩脸上一跳而过,落在平川牵着寒蕊不放的手上,又是嘻嘻一笑。
那笑容里的暧昧令寒蕊有些恼了:“你笑什么?!”
“行了,”红玉别过头去:“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寒蕊虽然有些心虚,却也能猜到即便宫里有消息,红玉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知道内情,于是没好气地说:“你就喜欢乱嚼舌头。”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呢!”红玉叫起来:“是皇后身边的嬷嬷来送食盒的时候告诉我的,昨一晚上,我也吓的够戗!元安派人叫我来接你们的时候,也没说清楚,我都急得快晕过去了……”
红玉心有余悸道:“我以为,我得准备给你们俩收尸了……”她吐了一下舌头,说:“好在皇后差嬷嬷来送食盒,说皇上把你们折腾了一晚上,也该是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说……这下我才放心了,赶紧叫人回去备早饭……”
这么一说,寒蕊就感觉肚子已经是皮贴皮了,忍不住打岔:“食盒呢?”
红玉赶紧把食盒揭开,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点心,寒蕊的手就抓了过去,一手抓了点心往自己嘴里塞,另一只手则朝平川送过去。
看着她猴急的模样,平川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你也笑我?”寒蕊塞了一嘴巴点心,含糊地问:“你吃不吃?”
“当然吃了!老婆大人。”平川笑着接过点心,说:“好歹你也是个公主,怎么弄得这吃相,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
寒蕊虎起脸,斜一眼过去,含糊道:“闭嘴!公主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还想说什么,却猛一下,顿住了,脸上的表情也怪异起来。
埂住了!
平川赶紧伸手去拍,爱怜道:“先又没喝水,吃这么快干什么?”掌心刚刚挨上寒蕊的背,她忽然一躬身,哇哇地吐了起来,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这才软软地靠在平川身上,半天不言语。
“也许是昨夜受了寒,凉了胃,偏生这下又不注意,这样吃……”平川柔声道:“别吃了,还是回家喝碗热粥……别由着性子胡来……”
“是啊。”红玉赶紧拉着寒蕊上了马车,却见她还是一副直犯恶心的模样,于是说:“我来赶车,让车夫先去请了胡郎中过来。”
“也好。”平川揽住寒蕊,看着她发白的脸,担忧道:“这段时间,身体怎么老是如此不济,该是要好好调理一下才是。”
“我没事。”寒蕊无力地回答。
平川默默地望了她一眼,陡然间心事重重。好不容易,才守得云开,他的心心,该不会有什么不测吧?如果一切真的是天注定,那么她发现了定缘扣是天印之记,桃花煞已解,他们才逃过死于非命,就说明,天意,是不可违的,可是,他克妻的命,又如何可解,寒蕊不会再给他的性命带来威胁,那他呢,要如何才能不连累她?
此时此刻,平川心里充满了忐忑和恐惧。
上天啊,你不会,让我刚刚得到,就失去吧?
马车晃晃荡荡地走着,寒蕊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是撑起精神问红玉:“你刚才没说完呢,嬷嬷说什么了?”
“嬷嬷说,皇上给你们喝了点东西,无非是想给将军一个机会,澄清些误会,”红玉裂开嘴,呵呵傻笑一声:“我早就说过了,你总是不相信,非得皇上亲自来整这么一出好戏……”
寒蕊一下子就红了脸,好半天,才叹一声:“我以为,当了皇帝的磐义就不会再是从前的磐义了……”
红玉见她怅然,忽然说:“嬷嬷还讲,皇上决定这么做,是润苏公主送了封信过来……”
寒蕊吃了一惊,猛地直起身,喜道:“润苏回来了?”
“没有,她跟师太云游在外,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差刺平知府送过来一封亲笔信而已,估计,也就是经过了刺平一下,这会还想去寻她的踪迹,肯定又是没影了……”红玉说:“她倒是很逍遥呢。”
“她信上说什么了?”寒蕊又问。
红玉看寒蕊一眼,又看平川一眼,笑笑着,居然不回答了。
“说呀。”寒蕊扯了一下红玉的袖子,红玉又看平川一眼,笑道:“不要将军回避一下?!”
平川微笑着,蜷紧了寒蕊,似乎在说,我不回避。
寒蕊迟疑了一下,说:“你卖什么关子?!讲……”
“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啊,我真说了,你可别后悔。”红玉抿着嘴,吃吃地笑道:“润苏公主说,寒蕊心里还爱着平川的,让皇上推她一把……”
寒蕊面上一刺,又羞又恼,嚷起来:“原来你们都在盘算我——”
“可没我什么事,别把我扯进去。”红玉一见寒蕊的脸色不对,赶紧闪人:“我还是不坐车里了,你自己要问的,说了又还要怪我。我坐辕子上去,让驸马侍侯你好了……”
寒蕊下不来台,伸手作势要拍红玉,红玉飞快地一缩身子,掀了车帘就出去了。平川一把捉住寒蕊的手,柔声道:“好了,你自己逼人家说的,怎么又怪到她了?”
“你还偏着她?!”寒蕊回头瞪了他一眼。
平川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欠她那么多人情呢。”
寒蕊奇怪道:“你怎么又欠她人情了?从实招来——”
“好,好,我说……”平川搂紧了她,轻声道:“这说来,就话长了……”
寒蕊盯着他的脸,想认真地听,却感觉眼皮发沉,费力地撑了一会,什么都没听进去,竟然就沉沉地睡去了。
从床上晃晃悠悠地醒过来,正好听见平川在吩咐红玉:“还是去请御医吧。”
“请什么御医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寒蕊说着,一骨碌下了床来,转了几圈,张开双臂:“这么好的状态,请什么御医?!”
“你确定没事?”平川不确定地问。
“我很好啊,”寒蕊纳闷道:“胡郎中说什么?是他让请御医的?”
“没有,”红玉说:“他上山采药去了,还得三、四天才回,将军这才说先请御医来看……”
寒蕊大咧咧道:“不就是气急攻心,又没睡好么,这个病不用郎中,我自己都能治。现在睡了一下,醒来觉得很舒服了。”她看平川和红玉似乎不信,想了想,又说:“你们要是担心,那就等胡郎中回来再看好了,也不在乎这几天的,我就是觉得,请御医挺麻烦……”
平川沉吟道:“那,也好,就这样吧,等他回来,还是得瞧瞧,放心些。”
“行了,行了,”寒蕊叫唤起来:“弄点东西来吃吧,我都快饿死了——”
入夜,书房里,很安静。
轻轻的,配环碰撞的声音响起来,平川抬起头来,微笑着问:“今天,是什么羹?”
寒蕊浅浅地笑道:“是茶。”
“茶?”他笑道:“用蒸盅泡茶?!”
她不答,抽手即走,却倏地被他反手一扣,捉住了手臂,轻轻一带,顺势拢到膝上,一点鼻子:“你敢骗我?我岂是那么好骗的?”
她用了力,想挣月兑,他却暗暗地使劲,让她动弹不得,默默地抗衡着,僵持了一下,她终于放弃。一偏头,没好气地冲他道:“你不是愿意当傻瓜么?为何不一直傻下去?”
他呵呵地笑道:“家里已经有一个,那要是傻一双,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她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忽然说:“润苏说的,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你那个绝顶聪明的妹妹,她说什么了?”平川好奇地问。
“最后跟我告别的时候,她说……”寒蕊的眼前,又现出润苏的身影,她的眼睛,还是如丝的柔媚,那么的风情万种,却也蕴涵着无尽的狡黠,只在看寒蕊的瞬间,眼底依旧清澈似水。
“寒蕊,我终于明白,那支签了……”润苏低声道:“为何,我们抽中的,是同一支签……”
寒蕊惊诧地盯着润苏。
润苏微微一笑:“还记得我们在归真寺求过的签么?”
“就是你拿着去解了,却不肯给我看的?”寒蕊纳闷道:“你还记得签文?!”
“当然记得,”润苏轻声道:“我们俩,是同样的签文。”
寒蕊一下瞪大了眼睛,竟然是这样的?!
“同样的签,却是截然不同的解啊,”她说:“千思万虑皆是空……”
“千思万虑皆是空……”她长叹一声:“我想多少,都是无用;你不用想,都能自成……寒蕊,我究竟应该嫉妒你,还是羡慕你……除了容貌,我还有什么,是可以跟你抗衡的呀……天命,所谓空,亦是两样不同的解……”
同样的一句话,竟有这样的天壤之别啊,谁能想得到呢。
平川轻轻地抱紧了寒蕊。
她轻轻地,回头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低下头去。
“心心……”他柔声道:“我也是你命里注定的啊……你跟润苏不同,是因为,你有我……”
她的头垂得更低。
他沉吟片刻,勾起她的下巴,却在躲闪侧头的一瞬间,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
“你还是忘不了他?”他低吟道:“我不在乎你心里有他……我只要,守着你……”
“给我一个机会吧,”他长叹一声,幽声道:“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真正的机会……我喜欢淑女的时候,你那么大胆而热烈,当我开始爱上你的单纯,你却平静得仿佛从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说我冷酷,难道,你不残忍……”
沉默许久,她缓缓道:“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他默默地蜷紧了她:“我们错过的机会,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了,所以,余生的每一天,我都会,倍加珍惜。”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伸手端了蒸盅过来,柔声道:“将军,喝甜羹吧。”轻轻一下,顺势就起了身。
他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为什么不叫我平川?”
“叫什么不都一样么?”她不露痕迹地浅笑道,那仪式般的笑容,倏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不一样。”他犀利的眼神,一下刺了过来,带着不容置否的决然,语气却依旧温和得紧:“我喜欢你叫我平川。”
她微笑着,想四两拨千斤,搪塞道:“再说吧……”
“寒蕊!”他忽然喊了声。
寒蕊怔怔地看过来。
“你越来越象皇后娘娘了,”他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可我,还希望你是从前的你。”
她的脸刺了一下,白白的,猛地转身匆匆而去。
平川想了想,一口喝下甜羹,追了出去。
“公主。”红玉见寒蕊进来,赶紧跟上去,胳膊一抽,却被平川拖住。红玉看平川一眼,想了想,轻轻地退了出去,带上门。
寒蕊闷闷地在床侧坐下,将鞋一月兑,上了床:“我要睡了,不洗脚了。”
帐子一拉,随即,外衣丢了出来。
他缓缓地吹了蜡烛,走近床边,轻轻地捡起衣服,捏在手上,又凑近鼻尖,深深一吸,那熟悉的香味顷刻间满了他心怀。
他一步一步走近床边……
正房,他的新床,始终是留给了他最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