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仇 二十六

作者 : 老工农

二十六

在祖国的最北端,寒冷的大兴安岭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度,广袤的原始森林中,伐木工人不惧严寒,为社会主义建设采集木材。刘强锯一棵一搂粗的红松树,学着老工人的架势,喊一声:“顺山倒了”,大树“喀嚓”一声,顺着山坡栽了下去。刘强摘下皮帽子,头上的汗把头发冻沾在一起,他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太阳,招呼同伴们收工回驻地。

刘强刚下山,看见很多人围在食堂门口,近前一看,工人们围着两个外地妇女。

这对妇女是母女俩,当妈的还不到四十岁,干枯得像当地的拉爬架子。女儿长得瘦小,面黄肌瘦,满脸尘土,脸上还留着泪水冲刷过的条痕。从幼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还不到成年。成年女人非常疲惫,话音颤抖:“求求哪位大哥,收留我们母女吧!你要看上我,我就跟你,看上丫头,她就是你的媳妇,不求别的,能让我们娘俩吃上大饼子就行。我的家乡闹饥荒,男人饿死了。”

刘强听女人的口音耳熟,他问:“你是哪的人?怎么遭这么重的灾?”

女人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低着头说:“贺家窝棚,年轻力壮的都当盲流,剩下老弱病残,日子过不下去了。”

听到贺家窝棚,刘强的心往下坠。

贺家窝棚和刘屯同属一个县,刘强在那住过,和刘屯比,相对富裕些。刘强想:“自己从家里逃出来时,已经挨饿了,家里的情况不会比贺家窝棚强。父亲不在家,母亲和弟弟们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还有年迈的女乃女乃,她能挺过饥荒吗?”

刘强从食堂领出双份“大撇拉”,送给逃难的母女俩,自己没吃晚饭。

吴小兰特地从食堂打出一份白菜汤送到刘强的宿舍,刘强吃不下,他满脑子都是家里挨饿的景象。今天看见的妇女变成了母亲,妇女领着的小女孩变成了刘喜和刘志,女乃女乃呢?

刘强在搜索女乃女乃的思绪中睡着了,他在梦中找到了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弯着腰,面色蜡黄,瞎眼被深深的皱纹包挤着,艰难地在黑暗中模索。刘强喊了声:“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不吭声,走在刘强前面。刘强紧跑,追上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回头笑。刘强非常惊讶:“女乃女乃眼睛亮了!”女乃女乃拉起刘强手,走得快,走得轻,身子飞起来。他们越过大片大片荒凉的土地,跨过千百个不见生气的乡村,路过一座又一座烟云缭绕的城市,过了小南河,停在大柳树下。女乃女乃说声:“孙子,你到家了,我得走,如果想女乃女乃,天堂里还能见到。”女乃女乃说完,不见了身影。

刘强很疑惑:“女乃女乃说她去天堂,去那干啥?都说天堂是个好地方,莫非女乃女乃厌烦了人世?”

刘强坐在大柳树根上,想歇歇脚。

当初离开家时,也在这里歇过脚,如今回来了,回来的这样快。他往村里看,看见偏东头那个低矮的土房,皑皑白雪把它包裹。母亲站在房门前,像雕塑,向这里看。

刘强喊声“妈”,抬身往家走,不知什么东西拦住他的路。刘强睁眼看,前面什么也没有,星光映着白雪,月色清亮。刘强重新走,仍然过不去,他想:“听人说有鬼打墙,莫非让我遇上了?”他看了看家,门前的母亲仍然站立,在流泪。刘强说一句:“鬼打墙也挡不住我的路!”

他后退几步,助力跑,整个身子都撞上去,没有成功。从淹死鬼坟上站出一个人,高声说:“不用费劲了,一切都是徒劳的,这是鬼打墙,任何人都不能过去。”

刘强喝问他:“恶鬼,你为啥挡住我的回家路?”

坟上的人仰天大笑:“哈哈!都说我是恶鬼,好象你们刘屯的所有灾难都是我造成的。我是一个失脚落水的冤魂,在这里呆了很多年。原来这里还有很多游荡的闲魂,你把乱坟岗子平了,他们也就各找其所,或进地狱,或去了天堂。剩下我孤零零的,受到二倔子的漫骂,受到人们的冤枉,连你也叫我恶鬼,你看看,我真的恶吗?”

刘强把那个人打量一番,觉得在哪见过,或者和村里哪个人长得相似,挺平和的,不是传说中吃人恶鬼的丑像。他问:“你既然不是恶鬼,为啥不让我回家?”

那人说:“天使让我在此等你,我有事相求。”

“求我干什么?”

“求你到天堂走一趟,把我的事情告诉上帝,洗清我的冤屈,免受地狱之苦,让我再转世为人,了结情怨。”

刘强说:“天堂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

那人说:“前天来了指引天使,我诉说了我的遭遇。天使说了句:‘情意绵绵,冤仇难解。’我不解其意,请求他:‘虽然刘屯很多罪孽因我而生,但不是我的本意,我是无辜的,请恕我。’天使被感动,他说:‘让你就地托生,解月兑冤魂,只是没有先例。自严如发建地狱以后,所有污浊的灵魂必须洗清后进入天堂,由天堂里安排转世。带你去天堂,你的情愫未了,世间不得安宁,天堂不会容你。何况走天堂之路艰难,险恶从生,怕你去不成。不如让一人随我走趟天堂,聆听上帝教诲,适时助你解月兑。’我问那人是谁,天使说:‘有一棵仇恨种子飞出天穹,掉落刘屯,此人和它有瓜葛,必经此地,你要留意看守。’我在此设鬼打墙,果然等到你。”

刘强说:“我得先回家,家里需要我。我先看望我的女乃女乃、母亲和弟弟,把他们安顿好。”

那人说:“我是不会让你回家的。”

刘强着了急,大声喊:“你懂不懂事理?走一趟天堂需要时间,不知走到哪年哪月,我还能见到家人吗?放开鬼打墙,让我回家!”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急吗,天堂的时间和世间的时间不一样,人世间过了一秒就少一秒,天堂的是时光可以倒流。你去吧,不会耽误回家的。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想家呀!我要不是急着回家,就不会守在这里,家就在我眼前,我回不去啊!”

刘强犹豫。

那人说:“你看一看我旁边的二倔子,把我当成仇人,怒目相对。指引天使想把他带走,他不去,哭叫着要报仇。天使说:‘本来罪行不深,却偏向自己身上加恶,多少灵魂需要拯救啊!’你去吧,天使说只有你才有资格,这也是一种使命,找不到路,指引天使会帮助你。拿出你的勇敢,拿出你的善良,拿出你的正义,拿出你的执着,走一趟天堂吧!”

坟上那个人不见了,孤坟也消失,家乡没了影子,刘强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哪里是天堂。正在他迷茫之际,前面出现一点亮光,耳边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告诉他:“奔光明走,别怕路途遥远,只要你坚强,一定会到达的。到了天堂,你就可以见到上帝,勇往直前吧!”

刘强奔着亮光走,闯过蛇山,钻过龙潭,几次和魔鬼搏斗,几度摆月兑婬妖的纠缠。前面的光亮总是存在,刘强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少天,多少年,山上的树叶黄了,地上的鲜花又开始怒放。他忘了苦,忘了饿,忘了累,甚至忘了死。

走着走着,前面豁然开朗,没有凶险,百花开放,万物争春,而且有了劳动的人们。

劳动者衣着朴素,非常合体。他们穿衣服不是遮掩虚伪,没有故意装饰。他们眼里看不到婬邪,看不到罪恶,没有贪婪,没有欺骗。他们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有人强迫。他们有的歌舞,有的农耕,有的摆弄机器。每个人脸上都充满欢乐。

一个人瓢着来到刘强面前,是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眼睛明亮,和蔼慈祥。笑着说:“孩子,女乃女乃又看到你了。”刘强想拥抱女乃女乃,可他们之间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相隔着。

刘强问:“这是什么地方?”

女乃女乃没有回答他,只是问:“这地方好吗?”

刘强说:“这里没有粮食,看不出哪好。我妈和我弟弟们正在挨饿,最需要的就是吃的。”

女乃女乃收回笑,对刘强说:“你妈和你弟弟正在经受磨练,这不是上帝的安排,而是必然。人到世间,就是要饱尝世间之苦。”她见刘强没听明白,说了句:“灵魂沾染污垢,天堂是不能收留的,女乃女乃以后和你相见。”

女乃女乃走进百花园,融入劳动之中。

刘强往前走,过来一群青年男女,他们嬉笑玩耍,非常快乐。到了一个田庄,他们变得成双成对,像痴恋的蝴蝶一样,进了他们的爱巢。

走过绿色庄园,前面是一座山,山下有小河,流水潺潺。一对青年走过来,把锄头放到水边,在树下月兑光衣服。男得先跳进水里,女的扶着男的肩膀慢慢下河。他们互相往对方身上撩水,男的撩得重了些,迷了女青年的眼睛。她从脸上抹下水,看到刘强向这边走来,也不羞,也不躲,只是背过身去。从背影看,刘强觉得是吴小兰,内心一阵酸痛,想喊吴小兰上岸,话没出口,耳边响起宏亮的声音:“不要胡思乱想,不可在此停留。”

刘强趟过小河,翻过山,看到前面是草甸和森林,找不到路。他正往回看,宏亮的声音又响起:“疑是无路便有路,双脚踏得大路成。穿过森林,你会看到两条路,自己选吧,不是运气,也不是天意,是你自己应该走的。”

通往不同方向的路摆在刘强面前。一条路旁边立着标牌,赫然写着“天路”两字。无数人在路上忙碌,他们挥汗如雨,欢笑劳作,仿佛劳动是他们的光荣。劳动者分工明确,各事其责,只有领工,没有监工。刘强问一个领工:“这条路何日修好?”回答是:“遥遥无期。”刘强问:“现在能否通行?”领工告诉他:“路险,凡人无法通过。”刘强正在踌躇,领工指教他:

“此路不通还有路,

想来天堂必炼修。

另路沿途风光美,

酒歌妓舞任你求。”

刘强不图酒歌妓舞,只要有路就行。

这条路非常平坦,而且被一种神秘力量推着前进。刘强往前看,一座高大的粮山出现在眼前,粮山四周很多人抢背粮食,他们或送进米房,或送进酒坊。旁边都是高级酒店,每一位顾客都喝得面红耳赤。

有一人长得肥大,自己独占一个大房间,奇大的桌子上放了一百多道菜,他自己吃不了,几十个少女帮他吃。两位漂亮少女分别坐在他两条肥腿上,用嘴叼起肉,送到肥男人口里。门边站着保镖,他们和肥男人一样高大,和门外瘦小枯干的侍从形成鲜明的对比。侍从们显得很饥饿,看着肥男人大嚼大咽,他们偷偷地流口水。

也许是肥男人动了爱护仆人之心,摆手招来店小二,抹着流油的大嘴说:“再摆几桌酒菜,让我的随从享受富足之乐。”店小二伸手要银子,肥男人从保镖手里接过大笔,呼着酒气,说着酒话:

“手里有权能撑天,

老子喝酒不买单,

看你顺眼有奴相,

大笔一挥把字签。”

刘强看不惯,觉得这不是通往天堂的路,转身往回走,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挡住。他又以为是鬼打墙,奋力撞上去,试图用头撞破它。可是他徒劳了,这个东西就像弹性体,任你怎样着急,就是用不上力。刘强大声喊:“这是什么鬼地方?人吃人!”他的喊声刚落,眼前竖起一道门。刘强定眼一看,两个黑色大字刻在门框之上:

地狱

两边还有对联:揣罪恶,灵魂污浊此门进;

受惩罚,月兑胎换骨另门出。

刘强惊呼:“我受天使指引,到天堂求见上帝,为啥把我关进地狱?”他挥动手臂大声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凭良心做事,没有伤天害理,地狱不是我去的地方!”刘强用的力气很大,传出的声音极其微小,只有耳边的声音格外宏亮:“是你自己走进来的,不要怨恨别人。因为你身有劣性,灵魂需要洗礼,走趟地狱也是必然。地狱是没有回头路的,绕道从后门走出去的非常少。往前走吧!你肩负使命,天使在保护你,让你免受折磨。”

刘强转身往前走,绕过粮山,躲开酒店,前面是一处乐园。园中有亭阁楼台,芳草喷香,小桥流水,莺歌燕舞。乐园里出出进进都是女人,各个美丽。她们有的披红戴绿,盛显女人娇艳。有的身挂细纱,露出美女婀娜。有的穿超短裙,性感十足。她们或采花,或歌舞,悠闲自在。

这么多的美女让刘强目不暇接,刘强以为到了女儿国。细一看,有一宫殿式建筑,外面坐一男人,头大如猪,身瘦露骨,威严地端坐靠椅上,目射婬光。一群美女半露赤身,在他面前翩翩起舞,旁有乐师伴奏,有一女扭动细腰演唱:

“天有群星捧明月,

地有众女侍一人,

美女娇滴滴,

伴我君消魂。

我君福如海,

天地共相存。”

大头男人伸一伸懒腰,立刻从宫殿后面出来八个男人,他们没有脊骨,弯腰自如。八个人共同吆喝,唤来四个短装女子,把大头男人抬入宫殿式的建筑之内,然后成双成对美女入内。她们先由八个男人在门口扒掉衣服,赤身**,由大头男人随意摆布。一拨出屋,又有新的美女入内,如流水,不停歇。

刘强看了,心生愤怒,骂一句:“婬鬼,不如禽兽!”骂声一出口,立刻出现两位壮汉。他们身材高大,臂长,手宽而厚。两人同时张开大嘴,高声问:“你是何人?敢在清净之处说脏话!你就不怕下到地狱深层吗?”

刘强细看二人,他俩四只巨眼里往外冒着蓝光,蓝光里跳出无数个幽灵,幽灵全是男性,各个,都在嚷,嗡嗡声震耳欲聋。

刘强大声责问:“这么多姐妹让一个人

玩戏,这么好的景色让一人糟蹋,这叫什么清净之处?我问你,不清净的地方又会咋样?”

壮汉哈哈大笑:“少见多怪,男女在一起做乐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一个小民白眼气。我的主人有权,来钱容易,吃穿都腻了。但是,他不因此而满足,仍然勤奋工作,左右逢源,讨好上司,忙于应酬,身心严重透支,很容易累倒在领导岗位上。玩儿玩儿,也是放松的一种方式。这样做的也不止一个人,我们这里比比皆是,你再看。”两个壮汉说完不见踪影,连耳边的嗡嗡声也顿时消失,出现在眼前的仍然是座座乐园,只是宫殿离得很远很远。假山后,溪水边,都是年轻女人。她们很现代,各个露着大腿和肚脐儿。豪华的房间被男人占领,他们同时还占领多个女人。女人或跪、或站、或俯、或仰,媚态百出。

刘强看着心乱,把目光投向别处,然而各处都是这样。刘强心想:“也许这里女多男少,一夫多妻是必然的事,这是造物主的过错,世间那么多男人打光棍儿,这里倒有这么多剩余女人。等我回到村里,告诉老逛和孙广斌,别在家盯着得不到的女人,不如到这里领一个回去过日子。”刘强想到这,耳边响起宏亮的声音:“不要心猿意马,别忘了你的使命!”

随着声音消失,在刘强身边站出很多人,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刘强问:“你们在这干啥?”

一位看上去比较年长的男人说:“乐园里的女人都是我们的妻子女儿,我们想他们,舍不得离开这。”

刘强问:“你们的妻女受人欺辱,在里面受罪,你们为何不把她们领出来?”他的话让所有人愤怒,各个怒目圆睁,对着刘强乱喊乱叫。刘强听不出个数,大声说:“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清,让一个人说。”

还是那个比较年长的人说:“我们的妻子女儿虽然让人玩弄,但她们并未损失什么,相反,她们得到了快乐,得到钱财和地位,世人会高看她们。如果把她们弄出来,她们也会过着我们这样的生活。”

刘强说:“你们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经过奋斗,就会得到温饱。你们这些人,看到自己的妻女任人摆布,不觉得心愧吗?”

人群又一次发出乱轰轰的声音,过一会儿,声音清楚些:“我们习惯了,请你不要胡说八道,赶快离开吧!”

刘强不愿离开,对众人吼:“你们的妻女表面荣耀,身心倍受伤害,过的日子比你们还苦。砸开乐园,把她们救出来,我领头!”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有人骂,有人叹气,有人笑,汇成一个强音:“你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赶快滚!”

瞬间,消失的两个壮汉又出现在刘强面前,他俩伸出簸箕般的大手,企图抓住刘强。刘强用力推,两个壮汉闪到两旁,原来,两个庞然大物是纸糊的,不堪一击。

刘强不便在这里纠缠,甩开步子向前走。

这是一座花果山,满山遍野都是丰收的果实。刘强想:“都说地狱险恶、龌龊,没想到也有世外桃源。真可谓,人间地下两重天,处处都是芳草园。走近山前,往两边一看,情景大不一样。这里的果子虽然堆成山,但是有专人把守,戒备森严。果树有的枯萎,有的被锯倒扔在山上,好象刚刚经过洗劫。好多穷苦人捡拾遗弃在地上的果子,遭到一群穿着制服恶魔的毒打。刘强心有不平,要和恶魔理论,耳边又有声音响起:“此乃地狱,凡人休管闲事!”

刘强把目光投向另一边,那边地势平坦,远处耸立一座大山,靠山处有人挖掘。山旁堆着黄金,金光闪闪。有一个人死守金堆,但还是看不住。由于金堆太大,守金人看不到对面,他在这边,那边被偷走,等他转到那边,这边又有人偷。然而金堆并不见小,挖山人从山里掏出金子,源源不断地输往金堆。挖金人被逼着干活,他们**上身,青筋暴出,汗流如注。被他们挖过的地方,弃物成山,一片狼籍,山石,不见寸草。

刘强对金堆不感兴趣,认为黄金只不过是摆设,再多也不能当大饼子吃。他厌恶吝啬的守金人,觉得他不但贪婪而且可笑。他怜悯挖金者,说一句:“地狱真是黑暗!”话一出口,响起一阵轰鸣声,挖山处卷起一道黑烟,一块山体塌落,好多挖金工被埋压在山下。刘强眼前一片漆黑,黑幕挡住他的去路。就在同时,两个厉鬼抓住刘强的胳膊,四道荧光照到刘强脸上,两对如刀的利牙接近刘强的喉咙,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鸣叫:“大胆穷鬼,竟敢闯我富华宝地,口出妖言,蛊惑人心,搅我太平圣地。赶快束手就擒,再下地狱!”

刘强不解,他问:“什么叫再下地狱?”

尖细的声音说:“地狱有十八层,根据罪孽大小,受惩的灵魂被送到不同的层里。你本该从最上层走出去,但是你的顽性难改,骚扰地狱,犯了新罪,只能再下一层。”

厉鬼说完,张开血盆大口去咬刘强。刘强感到带刺的舌头已经触到他的脸。他用手抓住厉鬼的骨头,想把他俩甩到一边,厉鬼非常粘,刘强甩不掉。

刘强大声喊:“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这算何罪?你们也该讲理!”

厉鬼哈哈大笑,叫人毛骨悚然:“跟谁讲理?讲理就不叫地狱!”

刘强知道分辨没有用,不如集中力量把厉鬼打翻。他用力握住厉鬼的脊骨,把两个骨架往一起磕,厉鬼发出尖叫,消失无影无踪。

刘强四周一团黑暗,死亡的空气已经凝固,没有方向,不知哪是前哪是后。他左走,挣月兑不出,右行,还是出不去。刘强束手无策,真正懂得啥叫走投无路了。只好祈祷:“我心中的上帝,发发慈悲吧,给我一条出路。”刘强说完,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路靠人走,不要顾及左右,一直向前!”刘强向前走,迎面有强风往后推。他弯下腰,用头往前顶,黑幕被顶破,前面一片开阔。

刘强歇口气,继续前行。刚走几步,就听到一阵撕杀声,出现在眼前的是数不清的人。他们个头奇小,如拳头一般大,或成帮结队,或单打独斗,各个头破血流,谁也不愿退却。打斗中,房屋在焚毁,老人在哭泣,孩子喊爹叫娘。刘强疾步走过去,问一群卧地的伤残人:“这里为啥杀害同类,打斗不停?”这群人趴在地上对刘强大声喊叫,有的人还试图蹦起来纠打他。刘强觉得这些人不可思议,想从他们身上跳过去,刚想跃身,一个声音响起:“立刻停止脚步,不能继续前行!”

刘强想:“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回头是不可能的,只有坚持,才能走出地狱。”

他没听劝阻,依然跳起来,还没等身子落地,就被一只柔软而有力的手推了回来。定神一看,刚才打斗的景象不见了,眼前是一个地穴,地穴很宽,常人无法过。

地穴里,有一个发着青光的圆眼人,他手里挥着七色旗,无数个小人看着旗的颜色而拼命厮杀,其服从程度,世上无法比。青光圆眼人伸出长舌,长舌上有吸管儿,受伤者的血被他吸食。吸食者露出狰狞的讪笑,滴血的嘴哆嗦,发出凄惨的声音:“下到这里吧,第六层地狱欢迎你。”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刘强连连后退。

刘强往左躲,左边是黑洞,荧火组成无数个光团。大魔鬼坐在靠椅上,指挥活人互相残杀。他左手拿着狼牙棒,右手拿着泡泡糖,张开血盆大口,龇着大牙吼叫:

“大棒冰糖握在手,

方圆之内我横走,

都说钱使鬼推磨,

强权之下人变狗。”

小魔鬼把尸体开膛,污秽的餐桌上摆着切开的器官,眼里发着蓝光的魔鬼抢啃人的骨头。阴影中有人惨痛地呼喊:“下到这里吧,这是第九层地狱,有你无穷的快乐。”

刘强往右走,右边黑洞更深,凉飕飕的阴风飘向洞外,看不见洞底,隐约听见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前方无路可走,刘强又不想放弃,正在为难之际,耳边响起宏亮的声音:“退回来吧,退一步海阔天高。你的悟性不佳,难月兑尘垢,前边路途遥远,物欲婬诱,险象丛生,你无法从另门走出,回过头吧,往回走。”

刘强非常疑惑,转回身说:“这是地狱,根本没有回头路,退回去也是徒劳。”

宏亮的声音告诉他:“不要犹豫了,地狱正门不能走,你走后门,懂得啥叫后门吗?如果不懂,听我指引。”

刘强耳边响起:“转过身去,别怕地穴,前进九步。”

刘强走够九步。耳边响起:“左转九十度。”

刘强转身九十度,耳边响起:“前进九百步。”

刘强走够九百步,耳边又响起:“左转九十度,然后朝前走,看到你走过的所有地方,离后门就不远了。”

走后门的路好走一些,也看得清楚,不长时间,刘强返回金堆旁。由于走的路径不同,再看这里,完全变了样。哪是金堆?分明一堆碎砖乱石垒成的金字塔。守金人变得怪陋,枯小。双手由于长期抠挖碎砖,鲜血淋漓,嘴中牙齿由于啃咬乱石月兑落得所剩无几。碎砖乱石间爬满蛀虫,它们或大,或小,共同的特点是嘴硬、肚圆、爪尖、筋骨软。

蛀虫把金字塔蛀得千疮百孔。

金字塔旁立着一块高大的警示牌,字迹分明:

笑看世间何为财,

死不带走生不来,

劫得金山千万座,

同是残土埋枯骸。

刘强不理解金字塔旁为啥要立这样一块牌子,处于好奇心,他转到牌子背面,牌子背面是碑文。刘强只读过小学,有些字认不全,无法祥记,大意是这样:

在西方,有一个小国,一个伟人取得国家的统治权,当上国君后采取一项重大措施,把国民的所有财富都收到他一个人手里,运用庞大的宣传机构和严厉的武力手段,对国人反复进行强制化的洗脑式教育。人民穷得一无所有,常以自己无产而骄傲。国君掌握的财富太多,花天酒地也消耗不掉。后来突发奇想,让忠于自己的大臣帮他挥霍。这样做既能抓住贪臣的把柄,也显示君主对臣子的关怀。哪知大臣们贪心太重,他们连吃带搂,又嫖又赌,骗诈百姓,虚捧君主。看着财富被瓜分殆尽,国势急衰,一片脏乱景象,国君采取严厉措施,杀一儆百。哪知属下早有准备,国君先遭刺杀,不治而亡。贪官暴富者感谢他的恩宠,穷人们歌颂他的英明,为他树碑立传。

刘强把牌子前后对照一下,觉得可悲可笑。他的目光离开金字塔,想看一看旁边的花果山。花果山已变成峭壁悬崖,旁边是茫茫沙海,狂风卷起沙石,铺天盖地。一个秃头人守着一堆鹅卵石,怕被狂风吹走,他用衣服遮盖。狂风把他的衣服卷到谷底,他跑去拿,顺手又捡回几颗卵石。秃头人面前是一处断岩,峭立千尺,上有楷书,历历在目:

只恨财富不成山,

哪顾贫困万万千,

盗得青山绿水尽,

儿孙为他把债还。

刘强无心分解其意,只愁前边无路可走。无奈之下,选择穿过沙漠。沙漠风暴大,他试了几次,都被狂风吹回原处。正在刘强焦躁不安时,天使飘落在他的面前。

天使声音宏亮:“我是指引天使,帮你走出困境。”

刘强问:“这是地狱,天使如何进得来?”

天使说:“天堂、人间、地狱都有关联,说起来话长。混沌过后,蛮荒之初,上帝创造人类,给了人类灵魂。人们没有邪念,淳朴善良,眼神和婴儿一样,清澈透明。男女间只有真爱,没有占有。共同劳动,共同享受劳动果实。嘻耍玩闹,世间成为乐园。后来私欲玷污了灵魂,食欲变得贪婪,**变得婬秽。以霸占为荣耀,以侵害他人为己乐,强者欺弱,战争不断发生,殃及无辜生灵。天堂容不得,上帝便有了设地狱的打算。有一位天使在世间做官,名叫严如发。严如发为官清廉,痛恨邪恶,不嫖不贿,上帝把建造地狱的任务交给他。地狱建成后,严如发做了总狱长。他写给上帝的呈文中称,地狱是净洗灵魂的地方,他深爱这份工作。上帝认为严如发称职,同意了他的请求。严如发在总狱长的位置上坐了一任又一任,是所有官吏中在同一岗位任期最长的人。由于年长资老,世间又流传阎王爷的说法,虽有分歧,都是驱恶扬善。严如发把地狱分为两层,轻罪押在上层,重罪在下。后来,人的罪孽越来越重,上两层洗不净污秽的灵魂,严如发又把地狱往深造,目前是一十八层。最下层圈押的灵魂并不多,都是杀人如麻,倒行逆施的恶魔,希特勒、秦桧、袁世凯等人的灵魂都在里面,他们和污血泡在一起,承受长久的折磨。

刘强问:“地狱门口,并不森严,罪恶的灵魂怎么会进来呢?”

天使微笑着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刘强说:“我是自己走进来的,路途平坦,前面是我需要的东西。进来后回头看时,才知道进了地狱。”

天使说:“所有的灵魂都是自己走进来的。起初,大家都认为是严如发设得陷阱,后来才知道本是一种必然。十八层地狱的灵魂也是自己走进去的,因为那里的一切,都是他在世间所追求的。”

刘强又问:“我来时,这里是花果山,还有金堆,为什么金堆变成碎砖乱石,花果山变成峭壁山崖?”

天使变得严肃:“你看到的花果山和金堆都是假像,是好多年前人世间的生活缩影,峭壁山崖才是现实。你看到那个守护鹅卵石的人,他生前聚敛钱财,欺压百姓,毁山灭林,破坏自然,到地狱仍以聚财为乐。身边的鹅卵石在他眼里仍然是鲜女敕的甜果,狂风卷起的沙石会变成黄灿灿的金沙。他守护着,待狂风把鹅卵石磨成粉面,连同沙子一同吹走,他的灵魂才能真正复活。这等煎熬不止百年千年,而那些下到底层的罪孽更是遥遥无期了。

严如发设地狱,一十八块儿,又称地。分酒、色、财、气、名、利、禄等。原打算让你看完十八地,受些启发,有所醒悟,但是你只看表面,不重真实,走过酒、色、财三地就心神不定,妄加指责,招惹是非,第二层地狱向你敞开大门,更下层也向你招手,险境重重,一步不慎,即可粉身碎骨。因时间紧迫,不能让你再徘徊,故选择让你从后门走出。”

刘强非常迷惑,急着问:“既然时光可以倒流,为啥还说时间紧迫?”

天使说:“人间、地狱、天堂的记时不一样,时光倒流指宏观宇宙,用于天堂。而人世间,时间极珍贵,素有一寸光阴一寸金之说,也称时间就是生命。世间大地有几十亿年,而人生只有几十年,可见时间之宝贵。宇宙空间不可以用时间计算寿命,几十亿年虽算长,也是转瞬之间。再有几十亿年,人类生存的土地将不存在,而宇宙依然,虽有变化,也是自然。时钟在天堂可以来回转动,在世间走一秒就少一秒,人生瞬间,何等短促?有人不珍惜人生,害人利己,强征暴夺,或抢或盗,或赌或婬,或欺或骗,泯灭良知,玷污神灵,把自己送进地狱。孰不知,在世上犯下的罪行要想在地狱里赎清,不知要经过几朝几代,所受折磨世间罕见。”

刘强问:“如果犯些小错,也要入地狱吗?”

天使说:“严如发的地狱,容量有限,不想关押太多的人,很多人在世上犯了错,只要不是痴迷不悟,他们可以直入天堂。但是,也有些人经不起地狱的诱惑而误入地狱。因此,世上发明很多不让亡魂下地狱的方法。亡者的后人做法事,摆灵堂,大吹大唱,吵吵闹闹,耗资修墓,兴建陵林。其实厚葬的只是白骨,而灵魂容易在嘈杂中迷失方向。如果真怕地狱,不如多做善事,以功抵罪。生前无恶者,亡后轻祭,亲朋不必假哭狂嚎。真悲相留,真情相送,灵魂方能认清冥路。后人为亡者着想,不要兴师动众,惊扰他人。不要借故摆阔,聚敛钱财。一种方法可试,让诚心信奉上帝的人来祈祷,歌颂善良,替亡者忏悔,如果罪轻可赦,也可躲过地狱之门。”

刘强问:“地狱本是严正之地,为啥还设后门?”

天使说:“这是严如发的杰作,不知他效仿世人,还是世人仿效他,我们且不论。但是走后门也非常困难,不是所有人都走得了的。我来此,就是帮你打开后门。”

刘强说“看来天上、地下都有徇私枉法之事。”

天使马上制止:“千万不要胡说,这叫祸从口出。也不能胡思乱想,在这里胡说乱想,你将永远深陷地狱之中。”他指使刘强闭住嘴,别思考,向前看。果然一条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道不宽,两边长满荆棘,刘强通过还是绰绰有余。

天使引领刘强接近乐园,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了秀色青山,不见鲜花开放,也没有一草一木,原来的假山是座垃圾堆,大头瘦男人的宫殿是一座掘开的坟窟。瘦男人在坟窟内坐着,他身边没有了美女,而是一个个会爬行的骷髅。骷髅不辩男女,形态不一,他们用尖爪抓挠瘦男人的肚子,旁边是一片悲哭声,显得格外恐怖。

刘强停下脚步,想要发问,天使先说话:“这个大头瘦男人,在世间是个挺不错的人物,要权有权,要势有势,钱又花不了,是很多女性追求的目标。他纵欲无度,无法收敛,灵魂被婬秽浸透。这个灵魂要在此经过几千年的洗刷,忍受婬鬼对他的啮咬。”天使又说:“上帝主张一夫一妻,阴阳平衡,并给出爱情之果,让人类延续。而一些人依仗势高权大,搜刮民财,养着三妻六妾还不满足,常以占有他人妻女为荣耀,亵渎爱情。虽生前瞬时逍遥,却给自己戴上沉重枷锁,下到地狱,承受漫长的牢狱之苦。”

一阵嚎叫声迎面而来,一群披头散发的人哭闹着撼动一块牌子,牌子摇晃,上面的字隐约可见:

世间爱,

真情在,

权势夺不走,

金钱买不来。

青山秀水是一体,

地动山摇分不开。

别贪情,

色是灾,

婬山欲海你莫来。

……

一个不男不女的人用长发遮住后面的字。

刘强对天使说:“牌子上的话没有不妥,我们应该阻止他们。”

天使说:“让他们撼动吧,这是地狱的安排,谁也无法阻止。”

来到粮山前,刘强感觉接近了地狱之门。

粮山依在,酒坊依在,只是抢背粮食的人变成尖牙利齿的鼠面怪兽。酒店变了样,似一个巨大的棺材,肥大的男人被身边的长发丑鬼撕扯着。他身前的石板上布满蜈蚣、蝎子、老鼠和毒蜘蛛的尸体,也有鸡和兔子的残骸,节肢虫在石板上蠕动,蚂蚁群在残骸中筑巢。男人旁有一坛混水,里面漂着污血和粪便,臭气熏天。两条细长的毒蛇伸出长芯舌忝吸脏水,然后摆动头送入肥大男人口中。刘强见了,阵阵作呕。天使笑着说:“这趟地狱不算白走,有所醒悟,只是不可铭记,只能神领。”

天使把刘强领入一个僻静之处,漆黑的高墙挡在面前,墙之高,不可测,飞鸟不过。天使告诉他:“地狱的后门极其隐匿,常人无法发现。”天使说完这句话,从墙下冒出两个人身狗面的凶鬼,长得很粗壮,大嘴狂张,呼着热气,发出同一个声音:“你俩是何人,竟敢来到后门,不怕永世不得翻身吗?”

天使拿出一纸文书,两个狗头摇晃着,共同说:“文书不值钱,还不如留下小命,让我俩饱餐一顿。”

天使把文书递到他俩手里,狗头鬼展开看,看毕,各退一边。后门开了缝,两个狗头鬼又堵在门口,舌头耷拉下来,眼睛盯着天使。

天使拿出两块金砖,分别塞到狗头鬼嘴里,狗头鬼恭敬地站在一边,放刘强和天使出去。

刘强问天使:“地狱也收贿赂,严如发为啥不管?”

天使说:“没有邪恶就不叫地狱了,你不必谈论严如发,往前看吧!”

前面一洞亮光,越往前走,越觉得光明。一片广阔无边的天地出现在眼前,春色无限,鸟语花香。

天使用银铃般的声音告诉刘强:“进入天堂了。”

刘强奇怪,天使宏亮的声音怎么变成了少女的甜脆?仔细一看,原来,天使是一位美丽仙女。她的婀娜很像吴小兰,爽朗又像付亚辉,而天真泼辣她俩又无法相比。

刘强问:“在地狱里,你为啥装成男的?”

天使微微一笑:“地狱凶险,我虽然身揣严如发的亲批文书,也难摆月兑恶鬼的纠缠。只有在天堂,一切都不用伪装。”

青山永在,绿水长流,人人在劳动,到处是欢笑。天使告诉刘强:“这里共同遵循同一规则,人人平等,不分等级。没有压迫,法理深入人心。抑制贪婪,控制剥削。用不着欺诈,见不到偷盗抢夺。视劳动为光荣,各尽其力。没有懒虫,自取所需。道德不虚伪,不许欺男霸女,不见媚骨奴颜。”天使指着天路上忙碌的人们说:“劳动的人群中,不论是天使,还是搬运工人,他们担负的责任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努力劳动,打造天路。”

刘强忍不住问:“什么叫天路?”

天使说:“修筑天路是上帝的安排,也是天堂公民的义务和责任。上帝创造人类,就不想让人类绝灭,但是万物生死不可逆转,人类随时都面临消亡。人类自己看不到这种危机,他们不是保护赖以生存的土地,而是无休无止地索取和破坏,把大自然几十亿年积累的财富在几百年内毁掉。修此天路,就是给人类拓展更大的生存空间。”

刘强问:“人类真的会毁灭吗?”

天使的声音格外清脆:“让人类毁灭的原因很多,上帝每时每刻都在拯救,包括净化人的灵魂。但是人类的疯狂,有时连上帝也无计可施。”

刘强还想往下问,旁边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指引天使不必多讲,此人不能知道太多。上帝让我接你,速去汇报搜寻仇恨种子的事情,不要耽误!”

刘强问天使:“上帝职高位重,政务繁忙,他能见我们吗?”

天使说:“只要走进天堂,上帝无处不在。”

宽敞明亮的大厅,两扇大门向他们自动打开,上帝显现在刘强面前。他和蔼可亲,慈祥的面容包容万象;目光炯炯,喷释无穷智慧。

厅内,多个办公桌围成一个椭圆形,上帝坐在宽大的办公桌正面,两边坐着多位天使。和上帝并排坐着几位年长之人,桌上的小牌儿写着“国父”二字,紧挨国父的是科学家、学者,出色的体力劳动者,还有负责任的作家和艺术家。

天使和刘强坐下后,上帝说话,话音不高,却震响天堂:“指引天使,派你搜寻仇恨种子,有结果吗?”

指引天使银铃般的话语在厅内回旋:“报告上帝,那颗种子飘到了一个小村庄,已经发芽扎根,若收回,就要撼山挖土,有害生灵。天使怜百姓饥苦,没有把它收回。不久,种子就会开花,待结果时,天使再去,收回孽种。天使在刘屯遇到两个灵魂死守那里,一个叫淹死鬼,望家乡,想妻儿,迟迟不愿离去。另一个是二倔子,被人害死,仇恨在心。他和淹死鬼相距不远,天天相骂。这两个灵魂生前都无大恶,可入天堂,只是情缘未了,一个要找到亲人,一个要报仇雪恨,都是违背天意,自铺地狱之路。今带来刘强,此人污垢不重,善良勇敢,有舍己救人之举,把他带入天堂,聆听上帝教诲,带给两个孽魂,了结情缘,摆月兑恩怨,还刘屯清净安宁。”

上帝问:“刘屯村子很小,种下仇恨种子,那里的人们知晓吗?”

天使说:“那个地方人心蒙昧,视权如命,愚己害人,谎言掩盖真理,野蛮扭煞文明,虚伪扼杀真情,钱权疯狂交易,父欺子诈,兄弟相残,夫妻同床异梦,同事指方说圆。”

上帝严肃,却饱含深情:“指引天使,不要列举邪恶,应该看到善良。”

天使说:“善良是有的,正气永远是主流。所列罪恶虽然不普遍,只怕蔓延,请上帝再发慈悲,以便消除。”

上帝想了想,大声说话,宏音震耳:“那个地方将要经受一场劫难,罪恶不但互相残杀,还要伤及无辜,利剑滴血,仇恨发芽,所有的灵魂都要接受磨练。两个冤魂情仇未了,不能离开那里,待天使收回仇恨种子结下的果子时,把他俩带离刘屯,或进天堂,或走地狱,任他自由。刘强不可久呆这里。”

刘强感到委屈。自己历经艰险,好不易见到上帝,还没坐稳,就被打发。

上帝洞察刘强心思,用温和的语气说:“刘强这次天堂之行,所负使命已经完成。仇恨种子在你的家乡发芽,你必速回。”

天使递给刘强一杯冰茶,清澈透明,飘出缕缕芳香。刘强口渴,一饮而尽。

刘强觉得身子飘了起来,走出厅门,飞过高山,越过沧海。阳光为他指路,月亮拌他夜行。不知飘了多长时间,终于落了下来,抬头一看,是家乡的大柳树。满天星斗向他点头,弯弯的月牙对他微笑。刘强不想停留,顺旧道往家走,撞上鬼打墙,淹死鬼蹲在坟头上问他:“上帝有何教诲?”

刘强把去天堂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急着叫淹死鬼放开鬼打墙。淹死鬼没问出结果,坚持不放他过去。刘强归家心切,抬脚踢向鬼打墙。由于用力过猛,整个身子栽了下去。他觉得自己掉进河里,冰水拥着冰块儿,刺骨的寒冷。刘强拼命往岸上挣扎,就在他抓住岸上的石头时,听见母亲在冰水里呼救,两个弟弟也在呼喊。刘强去救母亲,母亲哭着说:“快救你女乃女乃,他已经被冰水淹没了!”

刘强惊醒,工友们把他从冰冻的地上扶上炕。正是午夜,寒冷的月光从门缝照进来。刘强再也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家人的影子。

后半夜更加严寒,呼啸的北风把碎雪吹进屋,屋顶上的滴水在地上结了冰。刘强想:“家里一定很冷,没有粮吃,母亲能领着一家老小挺过这个冬天吗?”

他决定把家接过来,吴小兰也想回去看一看,林场领导同意他俩的请求,让食堂给他俩做了很多“大撇拉”,管够拿。

刘强登上向南开的火车,一只孤雁伴他飞翔。

雁南飞,

双雁难成队,

不图春色风光美,

只想把乡归。

把乡归,

一路痴情泪,

牛郎织女两相随。

风云滚,

雷打群鹊飞,

望穿眼,

滔滔天河水!

如果他俩再回大兴安岭,爱情的花蕾就不会凋落,然而,他俩选择了家乡。

他们不知道,仇恨的种子已经发芽!

第一部完

后还有三部,望各位朋友持续关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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