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刘公公大喝,举掌便朝张角顶门劈去,桓帝抓住公公的手,道:“公公息怒,无妨。”
刘公公余怒未歇,一甩手,一道劲风,竟将张角吹翻在地。
桓帝道:“那么刚才这个道人跟于吉老儿又有何关系?”
张角站起身来,道:“他是妖道费长房从前的师兄,他们两人一起背叛了壶公,费长房跟我一起修道,至于魏伯阳,就不得而知了,可能跟于吉有什么关系。”
桓帝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道:“嘿嘿,那么地动仪在哪里?朕现在不仅只想弄到那几卷经书,还想到地府去闯闯,看看能不能跟阎王通个信,让朕与天同寿。”
刘公公唱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角冷冷的看着主仆俩一唱一和,不停的思索月兑身之计。
桓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道:“那么依你说,地动仪在哪里?”
张角知道,他不论回答知还是不知,都会被他杀死。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杀他是灭口;而如果他说不知道,那么皇帝会当下就击杀他。
张角边思索,一边在观内绕着观察。到了老君像前,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这座雕像的手上应该拿着什么的……”
桓帝走到他身边,挺立着昂然看着眼前的老君雕像。雕像函目低头,躯干微微朝前倾,坐在牛上的姿势,一腿平摆,一腿挂下,左手拿着一卷竹编,另一手像握着什么东西,但本应握在手里的器物已经不见。
张角灵光一现,若有所悟,从背后抽出九节杖,一节一节拉开,竟然有丈余长,他将杖穿过老君手洞,严丝合缝。
桓帝奇道:“你怎么刚好有这件器物?”
张角答道:“这是常山真定一位村长送于我的祖传宝贝,不想竟然曾经是老君的东西!”
桓帝道:“那么接下来呢?”
雕像纹丝不动。
张角苦苦思索,把老君雕像看了个遍,更是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他跳上老君雕像,辗转爬到后背,仔细观察后背上是否有文字。然后,从头至臀,更无一字。他站起身来,看着台下的桓帝,见他也在盯这雕像看,张角眼前突然一阵强光刺入,原来是屋顶破了一个小洞,落日的光线刚好从小洞射入,直逼他的眼睛,他猛然发现,九节杖所指的方向正好就是那个小洞。张角兴奋莫名,叫道:“天助我也!”纵身窜入屋顶的横梁里。他甫一站稳,身后桓帝与刘公公也到了横梁上。刘公公打了个火折,三人细细看有何蹊跷。
可是横梁上什么都没有。三人有朝着屋顶寻找,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刘公公看了会,将火折交给张角,道:“万岁,咱们下去吧。”
二人轻轻跃下。独剩张角一人苦苦思索。
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太阳渐渐落山,张角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九节杖指的方向与小洞重合只是一个偶然?张角又开始重新思索雕像的机密。
“刘公公!~”桓帝突然喊起来。
二人的目光同时向桓帝扫去。刘公公来到桓帝身边。原来桓帝也一直在观察思索。他对刘公公道:“我走来走去,总觉得这座道观有什么地方不妥,现在终于发现,你看……”
他将手指指着屋脊,从左划向右,道:“这座屋子的顶是斜的!”
张角听了大惊,忙从梁上一跃而下,顺着桓帝指的方向,发现屋顶果然是自东往西倾斜的。原来他在梁上,距离屋顶近,自然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张角大喜,纵身而上,二人随后。他先到东边的横梁尽头,一数,一、二、三,有三层斗拱,他道:“刘公公,劳烦你看看那边的斗拱是不是只有两层?”
那边传来刘公公的声音:“正是!”
张角大喜,翻了个身,两腿夹住横梁,双手攀住第一层斗拱,仔细地一层层看。看到瓜子拱,他拿火折一照,上面刻着一个“去”字。张角抓住瓜子拱,轻轻摇了摇,有些松动。他小心地将它抽了出来。
一阵水落下去的声音传来。
“外面!”
桓帝与刘公公一个纵身跃下,向观外跑去。
张角空中一个翻身,将九节杖收回,也往观外奔去。
庭园里的水池已经没有水了,留下一个暗梯通往地下。
桓帝与刘公公已经不见,显然已经钻了下去。
张角将九节杖缩回原状,往背后一插,一个纵身跃入了地洞。
地洞越往下越宽广,洞壁不时有水滴下来。张角运起玄道眼,约莫走了五百级台阶,终于到了一个空旷的所在。身一转,眼前一亮,见桓帝与刘公公站在那里兀自不动,坐在刘公公背上的小刘宏道:“公公,干嘛不过去呢?”
张角走到他们身边,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制成的八卦,八卦各个方位都坐着一具石像,栩栩如真人。
桓帝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奋力朝前扔去,“啪”一声,石头顿时粉碎成尘埃,眼前的空气扭动了几下,顿时恢复了平静。
桓帝回过头来望着张角,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话音刚落,石窟里一震,只听上方“轰”的一声。众人顿时色变。张角惨然道:“想必入口已经被人封死!”
桓帝怒目圆睁,一把揪起张角,道:“你想害朕!”将张角抛开去,张角撞在石壁上,耳中风声刚过,内脏就感到翻江倒海,口里渗出鲜血出来,他刚想吸口气,一只利爪掐住他的咽喉,桓帝血红的眼睛离他不到三寸,“说,出去的方法,否则,朕要你受陵迟的苦楚!”
张角咽喉被制,四肢百骸像要崩裂开来,怎么说的出话来?桓帝的手越来越紧,眼看一把就可以把他的咽喉拉出体外。
刘公公道:“圣上息怒!不是张角所为!”
桓帝手突然放松,他想到了什么。
刘公公继续道:“圣上,如若是他动手脚,他又怎么会自己又进来呢?”
桓帝放下张角,转身而去。张角摊在地上,心里默默祷告:“天让角不死,今天如若能生出逃命,他日必覆刘汉王朝,以血今日之辱!”
张角调息了良久,站起身来,细细观察面前的八卦。奇怪的是,眼前的八卦阵行散乱,既非先天八卦排法,亦非文王八卦排法,如若踏错一步,必然如石头一样粉身碎骨。
张角道:“如今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在学道之时,从未见过如此排法。即使前面几步踏对,只要它阵型一转,又得重新思索。”
他再看八卦周围的石壁光滑如镜,决计走不过去。
魏伯阳跟诸葛珪不多时便来到了紫霞观,众道士已经发现有人入侵,正在哭哭啼啼的打扫修理道观,众人见魏伯阳回来,道:“师兄,你看,是谁来破坏我们道观?竟然把祖师爷的像都……”
魏伯阳假装惊讶无比,诸葛珪却在一旁窃笑:“宫崇做的也太过分了吧。不知道他拿到经书没有。”
魏伯阳匆匆交代了修理事项,却在怀疑黑衣人是否已经离开。一个可怕的念头闪入他的脑中,他大叫不好,对诸葛珪道:“有人闯入禁地了。”
他拉起诸葛珪,旋风似的往山后跑。不多时,便来到了园子。连他都不敢进入的园子,如今已经洞门大开。魏伯阳慌忙赶入园子。
诸葛珪对这发生的一切充满好奇,心里想着:宫崇这小子闹大了,竟然擅自闯入别人的禁地,待会碰到千万别跟他相认。他一眼就看见了水池里的地洞,道:“莫非他到地下去了?”魏伯阳一见地洞,正寻思黑衣人是否已经下去,突然诸葛珪大惊小怪的大叫起来:“妈呀,有鬼!!!”
诸葛珪说的就是柱子下的骷髅。
“不就是骷髅吗?道爷看的多了,哪像你们文弱书生这样胆小如鼠!”
诸葛珪一生不怕什么东西,唯独看到骷髅浑身发毛,四肢不由的发抖,他道:“既然他死的这么可怜,道爷,你行行好把他葬了吧!”
魏伯阳哈哈一笑,袍袖一卷,将整具骷髅卷入怀里,诸葛珪大叫一声,一坐倒在地。魏伯阳道:“这里倒有个天然墓穴,就葬在这里吧,也替道爷省心!”他将骷髅一股脑儿扔入池中地洞,诸葛珪大叫:“啊,这怎么行?谁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一定要好好挖个墓穴,待我看过风水,立个牌位,雕个墓碑,写篇墓志铭,道士你呢做个道场,让死者安心……”
他正说着,魏伯阳已经找到洞旁的机关,“咔”一声,就将地洞关上了,严丝合缝,两旁的水草正好盖上,没有丝毫痕迹。魏伯阳心里暗暗高兴,想黑衣人这回准死无疑,只可惜不知道他的底细,也不知道那具骷髅到底是谁。诸葛珪见他竟然把地洞封上了,想若是宫崇在里面岂不是再也出不来了,连忙去敲打池底,却哪里敲的动?气的诸葛珪说不出话来。他道:“道士,这个孩子不能给你!”魏伯阳袍袖一拂,诸葛珪拿捏不住,婴儿隔空落在魏伯阳怀里,当即嚎啕大哭。魏伯阳两眼一瞪,婴儿受到惊吓,竟然硬生生止住了哭泣。诸葛珪大叫:“还我,还我!”一面追上前去,却哪里追的到?诸葛珪道:“你这个道人忒不厚道!”魏伯阳嘻嘻一笑,道:“你放心,孩子我收他为徒,保管他今后成仙得道!嗯?这个孩子身上怎么有冢遂?!”
魏伯阳像发现了什么,手在孩子脑门上轻轻一按,将意念延伸到孩子体内,寻找那股奇怪的气。魏伯阳的气探到天门时,才碰触到费长房的气,双方一震而开。魏伯阳大笑道:“原来你见过我师弟!哈哈哈!”
见诸葛珪在园子里转来转去,道:“小兄弟,这里不是玩的地方,回去吧,孩子我会好好照顾的。”
诸葛珪没好气的道:“我不走!我要找到开地洞的方法!重新厚葬
他。”其实他还想下去找宫崇。魏伯阳心情不错,想赶快回去细细探察婴儿,他哈哈一笑,道:“那你慢慢找,我可走了!”他以为池底那个关地洞入口的暗杠就是开启的机关,因此他已经悄悄将它毁坏,他心知地洞的门再也无法开启,而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探知诸葛珪没有一丝毫武功,而且相比正常人还弱许多,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诸葛珪会把地洞打开,他在观里走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异样,就带着婴儿回观而去。
等魏伯阳走远后,诸葛珪回到池里,拿起一块石头砸地洞的入口,一边喊着:“宫崇!宫崇!在里面吗?”
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什么东西?”桓帝突然打破了沉默。
刘公公过来,手里捧着一堆骨头,道:“圣上,是张衡的尸骨。”
张角猛然醒悟,道:“刘公公,给我看看!”
刘公公没好气的,把骨头交给张角,道:“一堆骨头,值什么!”
原来张衡的骨头竟然被魏伯阳抛下一直散落到洞底。张角闭上眼睛,手捧着张衡的头骨,念念有词。桓帝跟刘公公看着他,面面相觑。
原来学道之人,首要要学的就是“载营魄抱一”,也就是神、气双修,到达操纵自如的境界,所以张角、费长房、魏伯阳等,都有控制自己意念流于外的能力,至于宫崇的化身为尘砂,则是更高深的道术,而遇到木性的魏伯阳,这种土性的道士就无用武之地了。魏伯阳则是道家赫赫有名的人物,意念的力量远比张角与宫崇强大。
当下张角将全身的精气集中于头骨中游走,渴望探寻到一丝讯息,帮助他们月兑离险境。然而可能年代久远,寻找的结果为零。他放下头骨,心情沮丧到极点。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道:“现下,我们只能靠运气走出去了。”
桓帝见他已经丧失信心,咬牙道:“朕不信!刘公公,你在此处呆着,待朕上去将石壁打破!”
小刘宏感觉出了绝望的气氛,在旁抽泣起来。
桓帝说完,不理众人,独自沿着阶梯前往入口处。
张角盘腿坐下,看着眼前的八卦阵,脑海中一片空白。怎么样经过这里?八卦阵的后面又有什么呢?难道就是地动仪?他又看了一圈围坐的八个石像,石像都是孩童的样子,或端坐,或长跪,神态安详,体态匀称,颜色从青色到黑色不等,有几个已经有了裂缝。
上方传来隆隆的声音,沉闷压抑,听的难受。没多久,声音停止了,桓帝呼呼喘着气回到了地底。看着他颓丧的表情,众人已经知道了结果。桓帝朝天大吼一声:“难道朕真的要命丧于此吗?!”声音在窄小的空间里不断回荡,桓帝发了疯似的拍打岩壁,直打的岩壁不住摇晃、开裂。刘公公拉住他道:“圣上,别拍了,再拍要塌了。”
桓帝脸颊上全是汗水,眼神里充满着恐怖、疲惫与绝望:“这是什么地方?朕的功力竟然只能发挥出一成!”
张角不紧不慢的道:“这里是张衡设的修炼重地,不,可能是更早的道家祖师就在这里修炼了,这里有一股结界,能够克制某种外来的力量。我想魏伯阳老道必然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他将门关了。我的部下不久将到这里,二弟张梁天资聪颖,必然能打听我的所在,我想运气好的话,他们能找到这里把我们救出去也说不定!”
桓帝听了,还是不能宽心,走到张角面前,大喝:“都是你这死人烂骨头害朕!”竟飞起一脚,将张衡的头骨踢飞出去。见头骨飞向八卦阵,张角大叫,飞到八卦阵中间,却没有寸碎,慢慢停了下来,在空中滴溜溜的转,突然往下沉下去,稳稳的落在八卦阵的正中央。
众人大奇,张角道:“再试试。”他将臂骨、腿骨也扔了出去,臂骨飞到八卦中,慢慢停下,竟像磁石一样向后退去,轻轻落在“巽”位上,腿骨则落在艮位上。
桓帝像看见了希望,又扔了几块过去,骨头都各安其位,好像自己认得,回到家一般。
八个方位都安上了骨头,八卦阵开始震动,金属钢板开始旋转起来,顿时,砂石骤起,中间出现了一道光柱。张角指着石壁道:“看!”
石壁上映出几行字来,再看,原来是光柱里投射过来的,光柱中的字是反的,打在石壁上刚好映出这些字来。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国治民,能无知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德经?”张角与桓帝异口同声。
接下去还有一行.
此乃道家之冢,藏有道家之精华,尊师重道者,当安然而过此阵,妄图盗窃匪类,过此阵即挫骨扬灰,永堕无明。此阵有缘者得之,无缘者勿妄想。见此文二十四时后,石卵化生,而后能过此阵也。
原来此阵是守护道家秘藏与众祖师之冢的,来此地者,若是手捧师父遗体者,过阵安然无恙,如果不知就里擅闯禁地,当即被结界撕裂身躯,连魂魄也不完整了。
张角抹了把冷汗,误打误撞竟然开启了八卦阵,而最后那句话着实令他心动,如若将此阵用于军队的排阵,将横扫天下。他想自己受帝江真传,应该是有缘之人,就决定在剩下的二十四个时辰中参透八卦阵的奥妙。
桓帝对八卦阵显然没什么兴趣,他一下子看到了希望,然而此时,一窥道家所有秘密的好奇心战胜了求生的**,他哈哈大笑,道:“朕果然是真命天子,天不误我,天不误我!”
废弃的园子里,诸葛珪已经转了好几圈,但任他如何聪明,又怎么知道机关之所在呢,而且斗拱已被张角抽去,即使他发现机关,也没有办法打开地洞了。
诸葛珪想,本来想上山来寻找太平青领书,想从里面学到关于八卦的道术,没想到这个宫崇不知跑哪里去了,自己又陷入两难的境地,就这样下山吧,心有不甘,在这里又不能打开地洞的门,去问那个道士,自己没有功夫,还要看他脸色。罢罢罢,就在这里等!一边寻找有没有找到机关的可能。诸葛珪牛脾气上来,就一坐下来,不走了。他想起上山来算的一卦: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他反复的念着他的卦辞,决定以逸待劳比较好,他的直觉告诉他,发生的事情并不单纯,只要他在这里守着,总会发生什么事,至少宫崇得出来吧。想通了这点,他豁然开朗,开始欣赏起周围的景致来。
这座废弃的园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小小的园子只有一座小道观,里面只供奉了一座老君石像,其他更无一物,园子里杂草丛生,风吹过,围墙外的树上会飘落几片树叶来。池中还蹦着几只小蛙,寻找着刚刚流尽的池水。
这么普通的小园子,竟然是禁地。诸葛珪不禁想起魏伯阳的话,和赶来时的慌张神情。正因为这个园子至关重要,所以才建的这么普通吧,除了体现道家节俭的精神外,它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想了会,也想不出什么,他索性坐在廊柱下,从怀里掏出易经来,细细钻研起来。月光照着小园,一切那么安静,但这里却透着一股安详的气氛,没有一丝的恐怖与惧怕。
在偶尔的蛙声中,诸葛珪闭上双眼,用心聆听周围的风声,树木的呼吸,蛙的跃动,和一切细微的嬗变。他感觉自己已经跟周围的自然融为一体,恍惚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忘记了感觉自己的身体的存在,只觉灵台一片空灵,树叶掉落地上的声音是那么巨大,而在他的心里却掀不起一丝波痕,他感觉整个身体变成了一个宇宙,自己就是万物,万物就是自己,自己的精神能够畅游虚空,在虚空中起起伏伏,乐而忘却人间何世。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升起,诸葛珪睁开双眼,精气大旺,浑身充满着朝气,他站起来,向太阳拜了三拜,朝树拜了三拜,朝昏睡的青蛙拜了三拜,又朝老君像拜了三拜,心里的喜悦不能言表,他仿佛月兑胎换骨,看见了一个新的世界。
就这样过了两个昼夜。
无声。
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细微的呼吸声。
石壁上映现的字已经黯淡了许多,光晕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经过多次反射,形成一股光雾,笼罩着硕大的八卦阵。八尊童子石像端坐在蔼鼐的光雾中,越发显得扑朔迷离。
张角、桓帝、刘公公盘坐在地上,闭目冥思。还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谜底将揭开,他们是否能顺利进入祖宗之冢,桓帝一直在猜测发生的种种可能。
张角参详着八卦,二十多个时辰来,他反复用所学的去努力往八卦阵的语言里契入,然而每次看似一条小道,走到尽头就碰到死胡同,不得不退出来另寻他途。然而,每条路的结果都这样,当他快发现曙光的时候,才发现只不过是个陷阱。这样反反复复,悲悲喜喜,张角在二十二个时辰中,好似经历了人生所有的悲喜,好几次他都陷入半昏迷半疯狂状态,而这次,他感觉是最后一次了,因为再过两个时辰,八卦就要发生变化,他将无法破解眼前的迷阵。
他睁开眼,其实八卦的布局已经烂熟于心,但他还是睁开眼,为的是跳月兑自己的思维世界,看看能否从另外一个角度契入。另他惊讶的是,自己思考的脉络在八卦阵上竟然看的一清二楚,就象刻着一条条线一样,交织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真正是首尾相衔,密而不透。
张角缓缓闭上眼睛,整个八卦阵呈现在眼前黑暗的虚空里,发出金色的光辉。八卦阵共有六十四卦,每卦由六爻组成,与他曾经修道之时所学的八卦相去甚远。张角正在观望,狂风卷来,虚空寸碎,他感觉手脚不听使唤,口里也叫不出声来。正慌张起来,听到一阵小孩银铃般的“咯咯”笑声,一个面具小孩远远向他走来。
“啊,师父!”张角欣喜异常。面具小孩朝他招招手,然后转身而去。张角随后跟去,突然眼前一亮,来到一个熟悉的所在,瀑布倾泻,溪流宛转,砂石滩上,一个巨大的八卦,自己穿着皂青的道服正盘坐在八卦中央。溪流对面的树丛里一阵颤动,树叶后面探出了一张白脸,张角笑笑,白猿便从躲着的树叶后面窜出来,几个起落,就到了面前,手里捧着个大大的鲜桃。张角模模他的脑袋,把桃子放回到白猿怀里。头上一疼,转头一看,面具小孩的棒棒糖如雨点落下,打得脑袋生疼。白猿惊呼一声,丢下桃子窜开了,几个起落,消失在树林里。张角模模肿起的额头,疼的眼泪都出来。面具小孩道:“陪猴子玩,不陪我玩!”张角知道师父是生气他没有好好练功,因为刚入门的时候还真的陪他玩,结果没少挨棒子,他赌气不理师父,面具小孩反到乖乖在一旁盯着他,后来他就模清楚了师父的脾气。张角道:“师父,我也学了这么多的卦辞,六十四卦的变化大致已经模透了,错卦、综卦、互卦、相卦也已经烂熟于心……”还没说完,棒棒糖又似雨点落下。张角忙喊:“师父,疼,别打了!”
面具小孩打了两百来下,直把张角打的个满头包,然后道:“你这厮连玩都不会玩,光记的这些鸟卦辞有个屁用!……”说完“咯咯”笑起来,张角正诧异,面具小孩道:“你有没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很有意思?”张角正诧异,见面具小孩神态异样,忙大笑起来:“哈哈,师父说的话当真有意思,笑的我肚子也疼了!”
面具小孩道:“别笑了,你笑的太傻了!不好玩!……对了,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张角怎么再敢做声,真不知道怎么伺候这个小孩子师父。
面具小孩道:“知道为什么每次跟我玩你总输吗?哈哈哈哈,因为你除了笨,还只知道蛮干。比如我挖鼻屎吧,必先用手捏鼻子,知道鼻屎的布局,哪些好挖,哪些挖不得,先挖哪块,后挖哪块,然后才动手,这样速度即快,又不会伤到鼻子。嘿嘿,这样才好玩。所以你只知道蛮干,还是笨!笨徒儿、笨徒儿……哈哈哈哈!”
张角都不知道他笑什么,虽然觉得师父的话恶心了点,却突然想到了一些从前没有想过的东西。八卦,正是宇宙万物、自然界的八种现象,也代表了八种属性。自然界中,刮风下雨,土中生草,雷起树焚,雨水浇而火息,自然界的一切是随机发生的,但总是井井有条,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存在着某种平衡与和谐。这里面,不正是有一种冥冥的力量在主宰吗?
春秋邹衍提过五行说,五行相生相克,这不就是潜在万物的规律吗?万物虽无时不刻在变化,但变化中自有不变的道理。
张角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豁然开朗。刚想叫师父,才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啊!”张角惊叫一声,顿时回到现实,桓帝与刘公公还在盘坐,刘宏则在一旁睡觉。
张角顿首百拜,感谢帝江师父上人点化。
正在此时,洞内忽然暗下来,石壁上的字赫然不见。桓帝与刘公公也觉察到了什么,从地上腾起,道:“怎么?”
只见八卦阵又开始转动,不,连整个洞窟都在摇晃。
八卦周围的石像因为震动而碎裂开来。一尊、两尊、三尊……到第八尊,石像额头裂开缝来,缝隙里面透出淡淡的黄色。
“喂,小子!”
诸葛珪从地上弹起,着实吓了一大跳。劈脸大喝:“被你吓出魂来了!你、你,我要到官府告你!”
他这才发现眼前的人身形高大,把整个太阳都遮住了,黑乎乎一团看不清此人的面貌。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弯勾来,高高举起,道:“小子,对大爷不敬,把你劈成两半!”
诸葛珪吓的双腿发软,不住发抖。他因为参看易经太入神,不知不觉两天就过去了,还没回过神来,脑袋里都是八卦,头脑有点迟钝,一下没反应过来,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好了,祝余,这么大的人,吓人家书生,羞不羞?”从他背后传来一个女声,醇厚而有略带妩媚,“呦,你看,人家长得多俊秀啊,看着心里就喜欢!一定是个饱读圣贤书的君子。”
诸葛珪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身边的庞然大物侧开身去,只见园子里站着四个人,当中的一个女子正缓缓向他走来。
映入诸葛珪眼帘的,是一张略带铜色的面容,双眼泛着光芒。她走到诸葛珪面前,略低头,凑近诸葛珪,捂嘴笑道:“看你,还不好意思!”诸葛珪直觉两颊发烧,一股热气直透到脚底,渗出汗来,他往后退去,女子身上透出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隐隐的,不甜,不嚣张,像一口一口优游出来的,偶尔窜入鼻中,心神荡漾。他很喜欢这股气味,因为暗淡。
诸葛珪本以为在易经中已经参透了这个世界的玄妙,没想到被人一喝,方寸大乱,如今如此女子近身,更是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流汗与脸红。女子在诸葛珪脸上模了一把,笑道:“还是小孩子啊!”诸葛珪浑身一震,反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突然觉得女子的话里有种暧昧的意思,脸就一直红到耳根。
“别看到美男又想勾引了,办正事要紧!”站着的另一个人发话了。诸葛珪才发现,说话的那人背着一柄长剑,长发披散着,穿着一身道服。这个女子退开,乖乖的走远。诸葛珪的眼光被她彻底吸引,一直跟着她。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因为料薄,里面透出她曼妙的身材,天哪,她竟然穿着紧身衣。诸葛珪呆呆的看着,忘乎所以。
巨人祝余对女子道:“为什么总喜欢这种类型的呢?换个口味吧,看看,我也不错嘛……”还没说完,一声巨响。诸葛珪回过神来,看见巨人倒在地上,台阶上的石板都被压碎。女子收起满是钩刺的长鞭,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惹我!”
诸葛珪没想到这个另他颠倒的女子,竟然有这般神力。巨人站起来,这时他才看清楚巨人的全貌,着实吓了一跳:这个叫祝余的巨人站起来,头已经与道观的飞檐齐平,乱七八糟挤在一起的五官,粗糙的皮肤,就跟野兽一样,他戴了顶帽子,两旁的洞深出两只褐色的角来。不知道是真是假。
只见他抹了把鼻中流出的血,道:“又流血了,一路上不知道几回了,而这次你竟然是为了这么个小白脸……”
“好了,够了没有!不要忘记我们来的目的!”一声巨喝,巨人立马闭上嘴,缩头缩脑站在一旁。
背长剑的见都安静下来,对身边一人道:“你去看看弟弟伤势如何,顺便打听大哥与孩子的下落!”那人微微点头,倏忽就不见了。
“孩子?莫非他们跟那个孩子有关?”诸葛珪虽然心里这么想,眼睛还是向女子飘去。
背长剑的道人道:“那位读书人,不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诸葛珪回过神来,微微一鞠躬,道:“晚辈在这里等人!”
背长剑的道人显然是四个人当中的首脑,诸葛珪想跟他们无仇,他们也不像是恶人,没必要结怨。他感觉宫崇这么多时候都没出现,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或许眼前的人可以帮忙,再说,他也确实想认识这个女子。
他问道:“不知众位来此是否为了找一个小孩?”
背长剑的道人眼里闪过什么,淡淡的道:“你见过?”
诸葛珪犹豫了一会,道:“是!”
“现在在哪里?”
“被一个叫魏伯阳的道人抢去了。”
背长剑的道人一把拉过他,道:“跟我来!”飞一般往外跑去,后面人众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