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
无边的痛楚。
无声的呼吸。
我在哪里?赵云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黑得恐怖。
我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这是哪儿?
他胸口痉挛起来,忍不住大声咳起来,月复中一阵搅动,他“哇”一声吐了起来。
全身震颤,他身子弹起来,匍匐在地,只见地面是松软冰凉,隐隐约约看出暗灰色的雪。痛楚慢慢涌来,全身如电击般,赵云不禁叫起来,可是没有声音,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完全哑了。他呼呼的喘着粗气,努力不让自己再度昏迷过去,却看见身上不住地滴下暗红色的血,头一晕,真想倒在雪地中就此沉沉睡去。他知道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你看,师父看到我们两个这样哭,都在嘲笑我们了!美幽姐姐,我们从此一起,永不分离!”
“这可是你说的啊,耍赖就是小狗!”
美幽姐姐!如果我死了,美幽姐姐怎么办?赵云眼前浮现当日在夕阳下与美幽拉勾为誓。
赵云用左臂支撑起身体来,用意志力抑止住全身的痉挛,他中了魁帝色空掌的右臂,已经血肉模糊,不能再用。他左臂使力,拖着身体往前爬去。
爬了一会,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饶是赵云意志力再强,也无法再继续前进了。他彻底绝望,不由地哭了起来。
那是什么?泪眼模糊中赵云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他轻轻爬过去,黑暗中凭着雪色的反照,他判断那是一朵花。
无边的黑暗中竟然有一朵花!赵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昨天采绿告诉他雪莲的事来。
无疑,雪莲是他最后的希望。
赵云心里虽然狂喜,但他牢记采绿的嘱咐,轻轻爬过去,就怕发出一点声音,那雪莲消失,那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他努力伸出颤抖的双手,因为失血双眼开始模糊起来,看不清远近。如果一次不成功,这雪莲必定消失不见,再要找就难了。
赵云将手掌张开,慢慢靠近雪莲,拼命屏住呼吸,他判断良久,手如闪电般抓去,那雪莲刚往雪地缩,被赵云一手抓了正着。赵云将雪莲连根拔出,牢牢攥在手心,这时才累得呼呼喘气。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他知道再不抓紧,自己就要死去,便一口将整株雪莲吞下。
体内燃起了一团火,在身体经脉处游走。赵云全身痛楚顿时烟消云散,热气所过之处,伤口顿时痊愈,绞碎的右臂被火气滋润,顿时干枯,如死去的树皮般纷纷剥落。赵云舒服得快要申吟出来。
他没想到生在极寒之地的雪莲,性子却极热。体内的热团却不减反增,越来越旺,赵云大惊,体内如焚烧起来般,他大口大口地吞食着白雪,体内的火被白雪一激,更烈了。赵云大叫一声,痛苦地在雪地里打滚,只觉全身经脉自相燋然,火焰如喷射般从丹田刺激全身关节。他在雪地里弹跳着,全身关节啪啪作响,咬紧牙关,脑中只有一个意念:不能死!
他高高跳起,又落在雪地上,用头撞击地面,身体里的火焰还是无法熄灭。他挺直上身,仰天大叫:我不能死!我决不死!!
体内黑气如山洪爆发泉涌而出,至阴的寒气顿时抵消掉了部分热气,赵云通红的全身渐渐黯淡下去,他痛楚慢慢减弱,那冢遂之气与热气抖了个旗鼓相当,那热气的确猛烈,两军交战不久,冢遂之气竟然慢慢熄灭,只剩下一团温和的真如游走全身。
赵云顿时神情目朗,他站起身来,全身真如恢复了平静,比从前更来得柔和,他心里如一潭碧水平静无痕,没有怨恨,没有忧伤,只是一片恬静祥和。
“看样子你体内的冢遂救了你,否则凭你的道行如何抵受得住雪莲的热性?只可惜你命大,跌下崖去竟然吃到了雪莲。不过,这也只是短暂的一瞬罢了,因为你马上又要败在我的手下,这次我一定要将你的神识都彻底消灭掉!”魁帝见独臂的赵云威风凛凛地站在冰山之巅发出挑战。
“浪天大哥……美幽姐姐!”赵云纵身往美幽处赶去,迎面几个紫色的大掌攻来,赵云定住身形,见魁帝已经拦在身前,道:“你的敌人是我,何必还要去理会那半死不活的贱人!”
贱人?
魁帝眼前一闪,赵云低一腿扫到,魁帝没想到他身手快了几倍,被他当胸踢到,胸口一滞,身手去抓他的脚。赵云知道若被他抓住这条腿也立即废了,拔出湛卢直刺魁帝眉心,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魁帝侧头避过,另一爪去夺他剑,他剑锋一转,横挥一剑,同时撤剑撤腿,剑气扫来,魁帝全然不理会,伸掌横扫,将剑气反击回去,突然月复部一痛,被赵云攻入怀内,膝盖顶住月复部,魁帝大怒,待要伸手去废他的腿,没想到一股螺旋劲气冲击月复部,透背而出,魁帝往后弹开,双手抓了个空,他立稳身形,只见月复部的盔甲微微凹陷几分,道:“看来吃了雪莲毕竟有一些用处,嘿嘿,不过我已知道你的招数了,下次再交手就是你的死期!”
“这位姐姐没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你放心!”雍狂之地的几个武师正帮助美幽治疗,赵云见他们面善,言语温和,知道美幽没有死,当即转过身面对魁帝,道:“这样就好,我可以专心对付你了!”
魁帝哈哈大笑,正要发话,却见雪地上白影一闪,下颌剧痛,脑中振荡,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赵云一个勾拳击中魁帝,他不敢太接近他,点地往后方半空飘去,手握湛卢挥出无数剑气向魁帝攻去。
破斧!
魁帝被赵云重击,心里恼怒之极,又见赵云发出后招,暴叫道:“他妈的臭小子,还得寸进尺了!看我——破你!”他瞬间击出无数拳头,那剑气在他凌厉的拳劲面前不堪一击,纷纷弹飞出去。赵云所使的招数正是当日泰山山寨中张曼成的伐柯三式的第二式破斧。
赵云见破斧全然无用,心下暗惊,魁帝大怒之余,一个箭步往赵云扑来,他身形突然消失,刹那间在赵云面前出现,赵云还来不及吃惊,已被他抓住了湛卢。魁帝色空掌将发未发之际,赵云撤剑就躲,魁帝夺过湛卢,一爪探来,赵云再不敢触碰到他的手臂,用竹棒在他臂上一点,凌厉的紫气轰然斜飞出去,魁帝倒转湛卢,一剑刺来,顿时紫色的剑气沿着曲线攻来,赵云向后飞跌,一脚踏在雪地,那剑气随后攻来,赵云不敢硬接,突然脚下一绊,他大叫一声,往后跌倒,众人见赵云被石头所绊,这下必定会被魁帝的剑气刺出个千百个窟窿来,同时惊呼起来。
那紫色的剑气却在赵云身前缭绕不前,无法攻入。只见赵云头戴着一顶黄金盔起来,小小的身躯上套着一个硕大的头盔,显得特别好笑。
啊!
包括魁帝,所有清醒的人都惊呼起来。赵云戴的正是李牧的头盔。原来魁帝被赵云攻了措手不及,手中黄金盔掉落在雪地,赵云凑巧被石头绊倒,头正好套在黄金盔之内。
只见赵云突然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气,他手掌一推,紫色的剑气顿时冰消瓦解。赵云左手一招,美幽身边的赤剑飞入他的手中。
“你还没消失?”魁帝怔怔地望着赵云。
“多亏美幽姐姐相助,否则我早已魂飞魄散。”前半句是赵云的声音,后半句竟然是李牧的声音。
魁帝见李牧有了赵云这个身体,大为忌惮,道:“现在你已经有了六根,看你还怎么应付我的物性归元!”
赵云道:“这个身体甚是小巧,而且骨骼精奇,只是不够强壮,但对付你也是可以的了。”声音是李牧发出的。
赵云说完,倒托剑柄,俨然就是燕代十八回的起手势。
魁帝清啸一声,全身紫气喷薄而出,身上的盔甲似乎有弹性,突然涨大了一些。他浑身紫气围绕,左手使出色空掌,右手使出受灭掌,一个箭步就朝赵云冲来。
哈!
赵云甫一出手,便是燕代第二回——骖鸾腾天鹤上汉!赤剑削去,魁帝不得不纵身避过,他双掌齐拍,色空、受灭二掌打到,只见左边紫气如烟般滚滚而来,右边紫气爆裂而来。李牧知道赵云的身体无法接触这两掌,双掌将赤剑旋转起来,脚点旋转的中心点,竟然御剑而飞,从魁帝双掌之中直腾而上。魁帝转过头来,使出妄念迷踪,顿时周围变化成了异度空间,原本白皑皑的雪地,全然变成了黑色。赵云只见自己与李牧的神识并列在一起,神识中充满了魔气。
一心制意,不要胡思乱想!
赵云听李牧发话,沉寂心神,脑中却突然看见美幽被魁帝一掌击中的画面,心里一惊,道:美幽姐姐,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略一分神,突然感到魔气铺天盖地袭来,压得喘不过气。
李牧长叹一声,道:你毕竟还小,被魔境所惑,这也怪不得你,一切都是定数!
赵云大惊之下,只见一片浓黑的紫气一口就将李牧的神识吞噬下去,顿时心里一痛,却听李牧传来的最后一个声音:快逃!
赵云神识中魔力一减,回到现实中来,那黄金盔叮一声响,从他脑袋飞起,稳稳落在魁帝手上。
“李牧啊李牧,你终究还是斗不过我,想依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真是自取死路!好了,你也该安息了。天枢也已经在我手中,哈哈哈,我盼望的一天终于到了!”
他话音刚落,却见赵云使出燕代十八回,又向自己攻来。
“哼,李牧这死鬼,死了还要将毕生的绝学传于这个小不点,真是愚痴之人!”魁帝见赵云清啸一声,举剑过头,破绽百出,竟然使出的是燕代十八回最后一招——远水凌云游无极!魁帝笑道:“招式却是好看,老夫就一击让你毙命!”他右臂噼啪作响,全身紫气如烈焰冲宵。
“色受想行识,五阴炽盛,老夫就一拳让你都尝尝吧!”
魁帝一拳击去,赵云赤剑直指而下。
两人还未相交,平地波起,两股力量相撞的真如顿时将冰山削平,远近一切陷入白色的迷蒙之中。
被赵云救出的采绿,站在高塔之下,只觉大地颤动,身后的黑塔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塌。她迅速往城中赶去,只见冰房渐渐消融,大块的冰块掉落下来,几股龙卷风在城内肆虐,狂风四作,天上的云急速飘散。采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后灰尘滚滚袭来,那黑塔已经倒地,城内到处都是百姓的呼喝声,他们不知道往哪里躲,纷纷向皇宫奔去。
赵云!
采绿望着城外的白光,不知道赵云到底如何了。
天上的云全都被吹散了,万里晴空,就连大片的雪地也全然不见,露出泥土与石头来。
紫气与黑气兀自缭绕不散,劈劈啪啪作响。
中间有两个人影,凝滞不动。
赵云双脚离地,全身如土石般,衣衫尽碎,一只巨拳陷入胸口,脚底渗下的鲜血也结成了灰尘。
魁帝右拳击中赵云胸口,左手扶着赵云握着的赤剑,那剑穿身而过,他双脚呈马步,深深陷入土中。
真如渐渐散去,赵云大叫一声,缓缓跌落,手里兀自握着剑柄。
“好样的小子!竟然避开了老夫的色空掌,但还是被受灭掌击中!”魁帝大喝一声,劲气勃发,赤剑从身体弹出,赵云如断线风筝般落在远处。
魁帝受伤不轻,在二人相交刹那的生死一刻,赵云剑招突然变成百鸟朝凤枪,魁帝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被赵云的剑花所骗,伸手去挡格,却没有料到剑锋一触手便弹开,径直插入心脏的部位,穿身而过,这也影响了他另外一拳的威力。他知道赵云还没死,但自己也无法再战斗,勉力用紫气护住伤口,道:“这个肉身对我来说还有用,不能轻易死去。老夫今日且放过你,日后遇到你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捡起黄金盔,甚是满意,慢慢向北方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尘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