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京城汴梁一片茫茫夜色。
丁香二人在一处酒栈落脚,洗浴了一番,点了几个小菜,决定吃饱喝足之后去贤王府寻他。
赵华香被鞭炮惊醒,睁眼见是掌灯时分,撑起身觉得难受异常,脑壳里活似刀砍,头痛欲裂且昏昏沉沉,揭被下床,俩腿发软。
“龙狮会开始了!”
外面的欢呼令他心神豁然一震,仓忙洗了把脸,换了一件极富喜庆的丝质粉色衣裳出门。
一股清爽的凉风迎面吹来,他清醒了许多。
楼台雅座端坐着赵真和赵恒,东西两面是文武大臣。
赵华香和母亲赵王妃挨坐一起。
赵王妃模模他额头,关切地:“不要紧吧?”
赵华香摇头:“没事了。”
郑玉在旁侧轻问:“要不要喝点热茶?”
赵华香微微一笑:“不要了。”
郑玉迟疑了片刻,附头过去,悄声道:“少爷,那个——”
赵王妃瞅着二人,不动声色。
赵华香看着欲言又止的郑玉,不解地:“什么?”
郑玉偷瞧了赵王妃一眼,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想告诉你,今晚你要留神——”
赵华香瞥了赵恒一瞥,点了点头。
赵王妃道:“华香,来把这碗莲子汤喝了。”
赵华香哦了一声,转身去喝汤了。
郑玉暗自叹息:“真是苦恼,要不要把丁香和子冰来京都的事告诉他呢?我一说出来,他绝对是跑得比风火轮还快,那王爷王妃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可要是不说,丁香俩人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个任性的家伙也会扒了我皮不可——哎呀,做人咋这么难?”
看着赵华香,又看看赵王妃,再看一脸严肃的赵真,郑玉选择了沉默。
烟花点缀着璀璨星空,交相辉映。
静顺王妃面沉如水,察言观色。
赵恒忽然打破沉默,问道:“对于当今世事,辽邦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来势汹汹,王兄有何感受?”
赵真讥道:“难得你今日会想到关心国家大事来,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哦!你不该打破你的传统观念!”
赵恒语塞,盯了他一眼不悦地哼了一声。
总管高声宣布:“龙狮会现在开始!”
顿,锣鼓喧天。
从院子里四个方向的角落分别跑出四只红、黄、蓝、绿,颜色各异的舞狮,只见它们形态憨厚而不失威猛,带着喜怒哀乐四种表情,踩着鼓点聚到一起,而后一个满地开花,陡然直立,面向赵真抱爪作揖一番,再向观众来了一个很滑稽的鞠躬礼,惹得众人捧月复大笑。
紧接着,舞龙会的四条长龙从楼台四角凌空而降,凭添十分火爆气氛。
赵华香看得津津有味,早把对子冰的相思之苦撇在脑后。
郑玉眯着眼,密切注视着赵恒夫妇的举动。
楼台暗角的四面八方潜伏着大内高手,虎视眈眈地警惕着这里每个细微变化。
四条长龙沿场子游移了一圈,准备表演绝技。
场地中央,四只熊熊燃烧的大火圈令观众情绪高涨。
四只憨狮摇头摆尾,站定四个角落对着观众吐着与它们颜色相似的火焰,四团火焰飞到半空的烟花里爆炸,四条长长的精致横幅徐徐下落展开。
众人便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个横幅上各有一个斗大的字,合在一起就是一句祝福的话,即“福如东海”。
赵真喜笑不已,高叫:“来人!打赏!”
众人也拍手叫绝。
侍卫们把三百两的银疙瘩扔下去。
憨狮们一一用嘴衔住。
掌声雷动,此起彼伏。
憨狮们谢赏,抖擞片刻,一个四江归海从火圈里穿过,相互鼓励般拍拍对方的狮头,再次一个夜叉探海,穿越四回之后,火圈撤走,换上了五丈长的竹竿,竹竿的顶端与贵宾席一般高,赵华香伸手就能模到他前面的一根。
四只憨狮完成了表演,谢场退却一边。
四条长龙不甘示弱呼啦而上。
四名托彩珠戴弥勒面具的后生将手中的彩珠抛到了半空。
四条长龙即一招“黄龙升天”凌空腾起,从它们嘴里喷出紫色的浓烟夹杂彩色花瓣,那气势俨如真龙一般。
四个后生不等它们叼住彩球,纵身抢走。
四条长龙左右一摆,吐出四只气球。
四只气球漂浮空中,尾稍悬挂四幅布条。
众人看得真切,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念:“寿比南山!好——”
赵真更加兴奋,不住地打赏。
东面的绿狮暗中换了俩人。
这俩人是静顺王妃派出的杀手,借助黑暗,俩人各自将浸过剧毒的袖针咬在嘴里,做好上场准备。
四条长龙退下。
四只憨狮迈着矫健步伐来到四根竹竿下待命。
那只绿狮就在赵华香面前的竹竿下面。
一声唿哨过后。
四只憨狮抱住竹竿噌噌地爬了上去。
静顺王妃暗自高兴,紧紧盯着绿狮。
绿狮很快爬到了半空,离赵华香越来越近。
静顺王妃捏紧了拳头,心在狂跳。
郑玉看在眼中,瞅出了几分端倪,低声对赵华香道:“少爷,你都看了老半天了,咱俩换换,我也看看!”
赵华香正值兴浓,郑玉的话让他很是厌烦,摆摆手:“去去去!别烦我,看了看,不看走人!”
郑玉要强行拉他,众人的喝彩声和赵华香的欢呼令他打消念头。
只见憨狮们爬到了竹竿顶端,单脚直立,不断喷着彩纸碎屑。
漫天飞舞着七色雨点。,色彩斑斓,景色动人。
赵华香心花怒放,笑叫:“赏你个苹果!”抓起一个苹果抛向绿狮。
绿狮张口接住的一刹那,俩道金光一闪,直奔赵华香咽喉和胸口。
赵华香惊忙用手欲接——
郑玉早已举起一个大西瓜迎去。
两枚金针扎进西瓜里面,瞬间绿色的瓜皮变成了黑色。
紧接着,绿狮扑了过来。
郑玉金刀劈去。
赵华香懵懂之际,被赵王妃扯到了一边。
狮皮破裂,俩个刺客从背后拔出抹有毒液的长剑向赵华香母子狂轰滥炸。
赵华香推开母亲,举椅便挡。、
郑玉银练一绕,俩名刺客闪身躲开,不与他纠缠,直接奔赵华香而去。
赵真惊起。
隐藏在暗角的几十号大内高手现身贵宾席上,拦截刺客。
顿时,刀剑相搏冲散了喜庆气氛。
观众起初以为这是增添场面刺激而特地安排的另类插曲,可是看到他们真枪实弹的厮杀,有人惨叫着楼台摔到院里的地上血肉模糊时,方才醒过神,惊叫连天地乱作一团。
另外三个憨狮楞了好半天,见此仓忙溜下地——
“不准动!!”数柄钢刀割烂了狮皮,将他们制住。
“不关我们的事啊!”憨狮会的成员惊恐万状地哀求。
赵恒似乎十分震怒,喝叫:“不要放走一个刺客!”
从观众席里杀出一百多号清一色红衣人,跃上楼台径直围杀赵真一家三口。
赵华香亲眼目睹家奴们惨死红衣人刀下,血溅满院,仇火中烧。
郑玉护着赵王妃边杀边往楼下退。
赵真夺了把钢刀大刀阔斧,刀法炉火纯青,并未将这伙亡命之徒放置眼底,一刀扫断了那俩个刺客的脖子。
这伙红衣人虽身经百战,武艺上乘,怎奈那口钢刀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刀影闪过,便有几人奔赴幽冥。
赵华香身陷重围,可谓是龙潭虎穴。大批的刺客主要是奔他而来的,人人手中晃着泛着黑色毒汁的家伙。不消说砍中,就是点破一点皮,立马命殇当场。即便如此,赵华香仍是不想动杀心,只是灵巧避让。
贤王府的侍卫和大内高手也都个个所谓精良,面对毒器阵势毫不惧怕,即用石灰粉迷其双眼再逐一摆平。
赵恒夫妇隐身一边,见此咬牙切齿。
赵恒气骂:“他妈的!用石灰粉算他娘什么侠义之士!”
一百号人所剩无几,赵恒一阵沮丧,朝楼下吼道:“愣着干嘛?将这伙胆大妄为的乱臣贼子统统射死!!”无人听从。
赵华香已然点了他们的穴道。
大内高手们拖死狗般将他们拉了出去。
楼台上下死尸遍布。
赵恒夫妇无了踪影。
赵真命人清理场地,从地上捡起一把毒刃,拉着赵华香走了。
丁香二人子客房焦躁不安地商议着如何行动。
子冰惴惴不安:“丁香,我们这样子去见他,我怕——”
丁香不解:“怕什么?”
子冰道:“他是贤王的儿子,身份显贵,我们去了,他会不会不见?——我可是第一次跟王府里面的人打交道,总觉得不踏实。”
丁香劝道:“不会啦!我看赵华香不是那样的人!——咱们走吧。”
子冰踌躇着:“我??????我的心好乱,不如,你先去看看——”
丁香皱眉:“我、我一个人可不去的啊!他喜欢的可是你——”
子冰截断她话:“好啦!不要再说那些肉麻的话了!走啦!”
赵真凝视着那口毒刃,浓眉紧皱。
赵王妃噙泪:“你都看到了,今天一连三次害华香,他们已经疯啦!”
赵真一拳砸桌:“欺我太甚!!”
赵华香安慰着母亲:“娘,我不是没事吗?如果我不回来,也不会连累那么多人白白送死了!”
赵王妃抚着他脸,流泪道:“傻孩子,你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会更担心。我宁愿一家人死在一起,也不愿你独自承受这原本不属于你的劫难!”
赵真痛心疾首,说不出话来。
赵王妃看他不表态,泣道:“如果你还期望赵恒跟你冰释前嫌,念及兄弟骨肉情分会放过华香的话,那你就一个人呆在这里吧!我早就受够了,明天一早,我就带华香离开这狼窝去塞外,永远不再踏足中原半步!”呜咽而去。
赵华香看着赵真,道:“爹,你就不要犹豫了,这里早就不是我们的家了,不如就依娘说的做吧,我也很厌倦这地方了。”
赵真抬起一张老泪纵横的脸,道:“去看看你三个哥哥吧。”
启动机关,墙壁弹出一扇小门。打开这扇门,一间春意盎然的大密室映入眼帘。
室内百花争艳。
正面一张桌上供着三张牌位。
墙上挂着三幅画像。
屋子中央,三具水晶石制作的棺材摆放在鲜花丛中。
赵华香去到桌前,拈香三柱,拜了几拜,很虔诚地插在香炉中。望着三幅画像,叹了口气,哽咽道:“大哥,二哥,三哥,小弟来看你们了。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现在京城已经没有爹娘立足之地了,我们要去塞外——你们不要怪我——”
画像里的三人年少俊美,英气勃发,栩栩如生,与赵华香简直是一个模样。
赵华香抚着画像里兄长的脸庞,百感交集。
透过水晶石的棺木,三人的遗体清晰无比。虽然死去十七个年头,但是他们的尸身仍然保存的完美无缺,皮肤还是很有光泽和弹性,好似他们沉睡梦乡。
赵华香看着跟前棺材里的少年。
这少年是他的二哥赵华玉。他的脖颈有道明显的切口,浓眉紧拧着,遗容还残留着恐惧、绝望、痛苦、悲哀、屈辱、愤恨,修长的十指在胸口紧紧扣着,显示了他当时在斩首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无助和无奈。
中间的棺材里躺着赵华香的大哥赵华强,他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一片片的红疹,有的处于溃烂状态。想必他去得极度痛苦,死不瞑目,半睁半闭。
来到三哥赵华宝面前,赵华香抑制不住泪水如泉,俯身晶棺,看着自他懂事以来最为之自豪和钦佩的少年将军,赵华香喃喃地:“三哥,我一定要重振家风!继承你的遗愿,把金贼赶出中原!弥补父王这几十年来的遗憾!我发誓!!如果你泉下有知,就帮帮我!”
赵华宝的脸上挂着胜利的喜悦。有谁知道在他五光十色的戎装下面,这副正值花样年华,朝气蓬勃的躯体被五只利箭穿透!
他是那样的安详,遗容上没有丝毫的怨恨。
赵华香耳畔传来鼓角争鸣,将士们的呐喊震天动地——
“华香”赵真拉起他,揽在胸口,泣道:“我决定了,明早就走。你三个哥哥的遗体,马上火化,带他们一块走——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生死不分!”
“王爷,马公公来了。”郑玉在后面低声道。
二人一愣。
马公公见到赵华香一家三口时,显得松了口气,阴生阳调:“哎呀,真是的,好好一场寿宴搞成这样——皇上不知有多生气呢?所以差遣奴才前来看看。”
赵真道:“几个江湖贼匪闹事,没事了!公公回去告诉皇上,我们一切安好!”
马公公道:“这些草寇贼匪也太胆大妄为了!天子脚下敢到王府挑衅,简直不知死活!皇上说了,你们没事就好,省得他老人家烦忧!那——奴才就回去了?”
“恕不远送!”赵真冷冷地。
马公公脸色一变,狠狠地瞥了赵真一眼,冷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