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俊士扛着一条血腿跑得飞快,眨眼便到。
兰兰尖叫着。
西俊士看她害怕连忙扔掉,瞪目叫道:“丁香怎么了?谁欺负她啦?我拧断她脖子!!”
赵华香问道:“你没杀那个女人吧?”
西俊士摇头:“师祖吩咐过,留性命废功夫!我只取她一腿!”
丁香噩梦惊醒,哭着坐起,四处张望,原来自己已在客栈了,看赵华香守候榻边,正焦急等她苏醒。
丁香的泪一发不可收拾,捂面痛泣。
赵华香眼中溢泪,哽咽:“对不起,丁香。我没想到郑玉会变成这样——是我害了你!”
“华香!呜呜??????”她扑在他怀里嚎啕:“我好惨啊!原本还在想见了他跟他彻底忏悔,好好跟他过日子——华香,我不如死了,也不要再受这份窝囊气啊,呜呜??????”
赵华香紧紧地抱着她,暗自咬牙切齿:“郑玉,你为什么要变得如此残忍,不可理喻?你叫我怎么面对丁香?——我真的后悔让你娶丁香!!害了她一生——”
丁香猛地推开他,噙泪笑了:“丁香从此再不言嫁!再不对任何男人动半点情!若有食言,不得好死!!”
赵华香一愣,看着她:“你说什么?你、你没事吧?”
另一间客房,兰兰和西俊士围桌恨齿,咒骂郑玉。
兰兰拍桌而起:“不行!饶不了他!!这口气不能就这样咽了!!可恨我不会武功,要是有你那么高的功夫,定将郑玉那个狗东西大卸八块!掏出他的心肝脾脏,看看是什么做!”
西俊士眨眨丑眼:“承蒙兰兰姑娘美誉,那咱们立刻去找那个陈世美!我三刀两刀剁了他!替丁香姑娘出气!”
兰兰眼睛一亮,跳将起来:“好!西俊士!我们就偷偷的行动!”伸出纤白小手:“就此说定!”
西俊士黑乎乎的大粗指节往她手心一拍:“马上出发!”
瑞儿被丁香羞辱了一番,满月复怨恨却无处宣泄,料定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便也在这家客栈投宿。
月上东山,凉风习习。
郑玉站在窗前,瞅着黑夜愣神。
瑞儿斟杯酒到他身后温情脉脉:“想什么呢?”
他未回头,若有所思:“今日那个女的好像真的跟我认识——我怎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瑞儿心头冷笑:“你当然想不起来了!我娘独创的忘我忧给你喝了,八辈子的事都忘尽了!”面上哀叹:“她可能是被相好的抛弃了,一时气糊涂了,认不得人,错把你当成别人了!郑玉,你得好好珍惜我哦,我可不想变成她那样的人!来,别说那些扫兴的话了,累了一天,喝杯酒解解乏。”
郑玉回身接住杯子,看着她,愁眉不展:“虽说你跟我是夫妻,可我也记不得何时与你拜得堂?而且我们打哪儿来,又往何处去,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告诉我?”
瑞儿一愣。
原来郑玉和春竹在茶肆相见后,瑞儿一直尾随在春竹后面,在她住的客栈隐身,乘着小二给春竹送茶之际,在茶水里下了迷药,并将其杀死,以春竹的名义伪造了那张纸条。而后郑玉去安葬春竹这空当,她又潜入郑玉客房,在他的凉茶下了这种旷世奇毒“忘我忧”。
此药无色无味,不伤人体,一旦喝下,便会忘记所有。郑玉回来后,喝了一杯,次日醒来见到瑞儿出现在眼前,说是他的结发妻子,郑玉半信半疑,瑞儿便给他一段时间去回想。
兰兰二人窃贼般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到处张望。
西俊士道:“这么多房间,咱们从哪里开始?”
兰兰道:“笨蛋!挨个看!哪个是就下手!”
西俊士竖大拇指:“聪明!”
她怯怯地:“人家两个高手,万一打起来,你一个人能敌两只恶狼,我怎么办?”
西俊士道:“那你就呆在这儿,我办完事就来找你!你可别乱跑!”
她点头:“小心点!”
“老江湖了怕过谁!等我好消息吧!”他往前面黑暗中模去。
西俊士来到第一间门外,贴耳听里面无声,溜到窗下戳破窗户纸往里瞧,只见一帮人沉默片刻之后争议起来,直吵得脸红脖子粗。
第二间里面,一个书生和书童在吃饭。
第三间房里有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窗外独坐桌边。
西俊士正要挪步走开——
“西俊士!进来!”里面的女子厉叫。
他双腿陡软:“妈呀!是师祖!!”
二人似被擒获的小贼,垂头丧气地站在美人鱼面前听凭发落。
美人鱼听了他们的愤述,颇是恼恨,嗔怪:“这么莽撞行事!郑玉不过是一时受了蒙蔽,也不是无药可解的!你们怎可以自作主张乱来?赵华香可知道?”
兰兰斜了西俊士一眼,吞吞吐吐:“他、他不知道??????”
西俊士愤愤然:“师祖,你没看见郑玉那小子有多嚣张!丁香吐那多的血,他竟然还骂她!!我其实不过是想教训他一下他而已!叫他回心转意罢了!”
“是啊!”兰兰附和:“这种忘恩负义,睁着眼说瞎话的陈世美就得千刀万剐!!叫他知道欺负丁香软弱是没有好下场的!”
美人鱼厉目而视。
二人噤声。
美人鱼先前对赵华香一腔怨恨烟消云散,深深的为自己的离开而导致瑞儿趁虚而入引发的这场大祸愧疚,也对瑞儿咬牙切齿痛恨,道:“西俊士,把瑞儿叫过来!还有郑玉!!”
“领命!”西俊士去了。
兰兰侧身趟着小步到美人鱼跟前问:“师祖,问一下,你跟赵大哥是不是那种关系?”
美人鱼看着她:“什么关系?”
兰兰道:“你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上次是我故意把酒倒在赵大哥身上,我不是想耍无赖,只是想看看你有多喜欢他,结果你气跑了。对不起啊。”
美人鱼淡笑:“我不是生谁的气,你不用道歉。”心中暗忖:“很有心计的小丫头!居然被你暗算了!”
兰兰道:“这段日子赵大哥很想你,他就在不远的客栈等你。”
美人鱼无动于衷的样子:“哦!”
兰兰看她:“你不高兴吗?”
门吱地开了,进来三人。
瑞儿面如土色,惶恐地:“小姐——”
美人鱼看着她痛心疾首:“你到底没听我的忠告和他在一起了!死不改性,太让我寒心了!”
郑玉盯着美人鱼,茫惑:“你又是谁啊?怎么今天碰见的都是怪人?!全都认得我们,都莫名其妙骂我们,到底怎么了?”
西俊士抢前插话:“陈世美你听好了,师祖问你话你必须如实回答,胆敢再装疯卖傻,师祖定不相饶!听见没有?!”
美人鱼盯着郑玉:“你怎么会和瑞儿在一块儿的?”
郑玉极不耐烦:“我跟你很熟吗?干嘛要回答你这种无聊话题?!”
瑞儿色呈讥诮。
兰兰给了郑玉几个嘴巴,令众人颇是惊讶,她指着瑞儿怒道:“这恶女人不是你老婆!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女啊!!你的老婆是丁香耶!难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认贼为亲?!”
瑞儿恨不得将她撕碎,捏拳咯响。
美人鱼继续问道:“瑞儿,郑玉怎么跟你在一起的,我不想再追究,我只奉劝你一句,他跟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你们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你不要再做害人害己的事了,放手吧。”
郑玉捂着火烫的脸,几乎要发飙,瞪着兰兰,咬牙切齿。
瑞儿低下头,不再作声。
美人鱼道:“你一生坎坷不幸,我不希望你作茧自缚,自毁前程——”
瑞儿道:“小姐,你怎么看我的,我都知道,也可以忍受!可是我不是三岁孩子了,我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你虽收留我,养育我一场,但是你没有权利决定我的人生,也无权干涉!我并没有强迫郑玉跟我,也没有耍什么手段!是丁香不尊重她自己,一再给郑玉头上戴绿帽子,伤透了他的心,这其中的缘由你应该清楚!你不是也不堪忍受他们可耻行为才负气离开的吗?”
美人鱼语塞,转向郑玉:“你当真要和丁香断绝关系吗?”
郑玉一脸茫然,嗫嗫嚅嚅着,半天吐不出半个字,只拿眼瞅瑞儿。
瑞儿暗叫不妙。
美人鱼挽眉逼问:“你为何不回答?很难启齿吗?”
兰兰过去道:“他不说话证明心中有鬼!师祖,我看这个陈世美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打他一顿不就全招了!”
西俊士也称妙。
瑞儿突地扬手间对着美人鱼抛出一物,扯了郑玉破窗而逃。
三人怎么也没想到瑞儿会此一招,快在弹指一挥间。
西俊士虽及时扑去想将二人摁倒,但只救到了兰兰,听得美人鱼啊地一声,又叫着:“我的眼睛!”
西俊士挺起大骇:“师祖!!师祖你不要紧吧?!!兰兰,我师祖中招了!!”
美人鱼满面白色粉末,她捂住双眼申吟不止,踉踉跄跄地唤着西俊士:“我的眼睛好痛!快拿水??????”
“是!!”西俊士狼嚎似的大哭着跑了出去。
兰兰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的茶壶含一大口水朝她脸上喷去,撩起衣服给她拭擦着,急得哭了:“师祖,你觉得怎样了?”
美人鱼道:“把水给我——”
兰兰赶紧递壶给她手里,她仰着脸孔,提壶狂倒。
西俊士弄来大盆热水:“师祖!师祖快来洗洗!”
兰兰急忙用毛巾给她清洗眼睛。
美人鱼只觉剧痛钻心,令她脑壳似乎要炸裂。
“师祖!你试着把眼睛睁开看看,慢慢睁啊!”西俊士哭得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兰兰俨然泪人般。
美人鱼吃力地忍痛睁开,眼前一片漆黑,她一阵昏眩:“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西俊士!!我怎么看不见你?!!”
二人魂飞魄散:“师祖?!师祖?!”
丁香几经赵华香的开导和劝解,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赵华香让店主为她炖了一只老母鸡,而后端到榻前,一边逗她:“将功补过,这只世上仅存的一只仙人鸟是我爬了一千三百座绝壁冰峰,在如来茅厕边捉到的。哎呀,一路上闯了七十二关卡,斩杀了不知多少天兵天将才拿回来的,煮了九九八十一天,放了上百种天下珍贵药材,五五二十五个一等一的御厨精心烹制而成的,快趁热喝吧。保管你明天精神百倍,一百单八个罗汉也无法抵过你一根小指,三五百个西施加起来也不如你半分姿色。”
丁香扑哧一下笑出了泪,咽涩道:“华香,还是你疼我!”
他憨厚一笑:“还待继续努力!”
丁香张嘴,他小心喂着,体贴周到。
丁香凝视着他,泪水婆娑。
赵华香这时心境似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何味,但他极力表现的很欣慰,给她拭着泪,轻问:“好不好喝?”
丁香点头,抽泣道:“好喝!这是我这辈子喝的最美味的汤了——你真的爬了一千三百座冰山,闯了七十二关抓到的这只仙人鸟吗?”
他认真地:“那还有假!我骗你不成?”
她左看右看,一边抹泪:“那你不是凡人,一定是个神仙。”
他嬉笑:“是个风流多情的神仙。”
丁香喝完一碗,觉得恢复许多气力,关切地:“你这么辛苦,也喝点吧,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他一本正经:“我们做神仙的从来不食同类的,免得以后回到仙界会被按律制裁的,到时候就不能陪伴美人左右了。”
“哦?”丁香显得讶异:“你尝一小口如来是不会发现的。”
他站起身愁眉苦脸:“唉,想我们这些风流俊美,玉树临风的小神仙,在仙界无名无份,微不足道,所以常受顶头上司的欺压。他们让我们站着,我们不敢跪着,哪敢有半点抗议?我受不了就偷下凡尘,计划多寻几个美女老婆,在凡间谋生算了,就算如来发现,我已成半个凡人,奈我若何!可我为夺仙人鸟杀了不少生灵,犯下天条死罪!一旦如来追究,我必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啦!不过,只要我不吃仙人鸟,如来转念一想,我知罪即改,就不再予以惩罚了。或许与群仙酒宴时,大醉之余当众宣布:赵华香这小子不顾生命安危,为了红颜知己不惜闯千山,战强敌,此情此意令本座无比汗颜和感动,就由他去吧,成全他的良苦用心也算功德一件,即日起,全天庭大小神仙尽可效仿,从此天上人间一家子,岂不美哉!”
丁香笑得肚痛。
赵华香见她情绪好很多,松了口气,坐下,拉起她手,正色道:“希望你从此刻起永远这么快乐!”
丁香敛笑,深吸一口气,坦然地:“我再也不会想他了!其实,我一点儿也没怪你!你我都是同病相怜,满心痴情对别人,换来的却是无尽的苦痛!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们在一起了,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让咱们背负了,所谓命运不可违啊!”
赵华香忧忧地锁紧了眉头,喟叹:“三岁起,我就受尽了与家人分离的痛苦和孤独。为我死的人不计其数,曾经我立下重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为我伤心流泪,付出生命代价——丁香,认识了这么多的红颜,但真正了解我的,只有你——”他无法在说下去,眶中溢满泪花,看着她。
丁香亦也泪水复流,紧紧握着他手。
他又道:“因为骨肉相残,我不能享受父母膝上之爱,在我内心深处,是无休止的争斗厮杀,血
雨腥风——遇见子冰以后,我以为这一切会有所改变,可是——她丝毫没有为我付出的爱感动,我为她倾尽一生希望——”他苦笑着摇头:“为此,我伤透了你的心,而你却不离不弃地跟着我,对不起——”
丁香抽泣着:“华香?????都过去了,不要提了,我愿意的。我只要看你过得开心幸福就很知足了。帮主对你不住,还有美人鱼啊。”
赵华香哀叹一下,笑了笑,道:“不说她了,你还喝不喝?我去给你再盛一碗。”
丁香要说话——
西俊士嗵地闯了进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二人骇惊:“怎么了?”
赵华香撞开房门,惊目望去。
美人鱼转过头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如雷击顶般呆住。
丁香几乎扑上去切切地:“美人鱼?!天啊!是谁害了你?!我杀了他!!”
兰兰欲言——
美人鱼抢答:“你们来了?我没事的。不过是个旧仇报复,不要紧。”
赵华香缓步至前,细瞅着她。
美人鱼一双绝美的眼睛此时血红混浊,眼眶肿得发紫,不时地流泪。
赵华香心似刀扎,哀鸣:“香儿?”
美人鱼一栗,抑不住向他伸出手来,模索着:“华香,我什么也看不见——”
他紧紧握着那双手,道:“我会医好你的!”
西俊士狼嚎着:“赵大哥,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抛弃我师祖了!!”
“西俊士!”美人鱼忙道:“胡说什么!!”
赵华香语气坚决:“打死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丁香看着兰兰二人,心头绕雾。
丁香将二人叫到门外追问,兰兰一口咬定美人鱼所言不虚。
西俊士指手画脚地描述自己如何将那恶贼剁成肉酱。
丁香诈问:“是不是瑞儿和郑玉?”
兰兰的头摇得跟拨浪鼓。
丁香厉目刺西俊士:“说实话!”
西俊士擤把清涕,道:“就是实话!”
丁香恨恨地:“我会亲自问他们!”
郎中左看右看了半天,皱眉头思考着。
几个人的心不由得倒悬起来,屏住了呼吸,瞪着眼珠盯着郎中脸色。
郎中对赵华香道:“你跟我来。”
赵华香忙跟郎中出去了。
丁香不安地也跟去。
西俊士哭的稀里哗啦:“师祖,你会好的。”
郎中面有难色:“姑娘中的不是一般之毒,恕老朽不能对症下药——”
赵华香眼前一黑——
丁香忙扶住:“华香——”
郎中见此赶紧道:“我先给她开副药方,你们速速煎来给她清洗一下,防止毒性蔓延整个眼仁。”
赵华香脸色刹白,连连道:“那麻烦你快点!”
兰兰和西俊士在厨房忙的团团转。
西俊士大嘴朝着灶膛吹气,腾起的浓烟呛得他几乎背过气去,脸上到处抹着黑烟。
药罐沸腾着,兰兰伸手去揭盖子,“哎呀”她惨叫一声,捂手痛叫着。
西俊士惊忙扑去就捉那只伤手:“我看看!是不是烫到了?哎呀,告诉你了,很烫的嘛!不要紧吧?”
兰兰眼泪哗哗:“好疼!”
西俊士将伤手放在嘴边吹着。
兰兰看着他那副滑稽相,忍俊不住乐了。
赵华香蘸着药汁小心翼翼地给美人鱼拭擦着,生怕弄疼了她。
美人鱼嗅着他身上的兰香,恐惧无助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从他温柔的举动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她无尽的疼爱,忽然之间,她有种想哭的强烈冲动。
赵华香道:“你试着睁一下看看,慢慢的。”
美人鱼试了试,立即剧痛钻心,一下子捂住。
几个人的心跌入冰窖。
丁香建议:“不如我们去城里找个名医再看一下。”
赵华香忧心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晨曦在枝头泛着水晶之光。
鸟鸣山涧。
马车缓缓驶往镇江城。
兰兰握缰驾驭着,小脸阴沉。
西俊士不住拿眼瞅她,想跟她说话可又不敢。
丁香打马前面开路,偶尔回头张望车厢,心头作难:“美人鱼这个样子,华香肯定伤心死了,我也很难过——能治好她则好,万一——以华香对她的感情来看,就算美人鱼瞎了,也会娶她的,我留在身边算怎么回事!可要是我就此离去了,是不是太不够义气了?走也得等美人鱼好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