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冰暗自继续冲击穴道,一边与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赵华香跟我数月未见,我连他行踪都不知,怎可能有非分之想?再说我跟你女儿都有了,再去找他,岂不令人嗤笑我不守妇道?!”
何文庆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你想让你我步你娘和你爹的后尘?”子冰心中一痉。
何文庆躯体一抖,眼中的凶煞一闪而逝,嘴角抽动。
子冰这句话无疑是重锤狠狠敲击在他心坎上。
何文庆脑海里浮现出无肠圣太那张沧桑面容,肝脏似撒了把椒盐,抬眼向子冰看来——
子冰故作镇定中安之若素。
“冰儿,对不起——”何文庆忽地为她松绑,用被褥遮盖了她的光身子。
子冰漠然而视。
他苍然失措地去捧她的脸,眼圈暗红,眶里溢满泪雾,有些哽咽地:“冰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疼爱你的,只要你不再想他,跟我有没有激情也无关紧要——”
子冰柔肠百转,道:“非是我对你有斥意,而是我的本性就是如此!你也知道我跟师父相依为命,已经习惯了她为人处世的态度。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何文庆彷似梦中惊醒,暗自捶骂着。
子冰看已近正午,愈是心如火烧,惦念着赵华香的伤势急需治疗,不由汗水直流。
何文庆此时也满怀心事,为她解了穴位,柔情似水:“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子冰问道:“孩子呢?”
何文庆一脸诚恳:“我给他们找了个乳娘,你身子这么虚弱,需要安心静养。勿要胡思乱想,我不会步老家伙的后尘的。”
子冰暗松口气,探问:“你不是说让他给你打通什么玄关的么?怎么?”
何文庆浮起一丝不可捉模的诡笑,道:“这个你不要担心,我自有安排。你先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子冰点头。
何文庆仓忙去了。
子冰忙不迭地穿罢衣服,撕下一片白布,咬破手指,蘸血写了几个字,击破后窗跳了出去。
赵华香张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恍恍惚惚觉得胸口好似压着一块磐石。
耳边传来一阵谈话声,忽远忽近。
他循声侧头望去,隐隐忽忽看到两个人站在窗**谈着,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来——
小白再次醒来,感觉面部一阵一阵的微凉,细瞅不由一怔。
银铃趴在他面前香睡着,与他脸相距甚近,他脸上凉凉的微风正是她的呼吸。
小白定定地注视着她容颜。
那张天生纯美,不加任何修饰和雕琢的脸儿宛如一颗天然宝石,晶莹靓白没有半丝瑕尘。
一对苍翠娥眉睡梦中微皱着,掩饰不住心中的伤痛。
浓密而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睫毛一根根的黝黑光亮。
小巧圆润的樱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灰色无华,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小白一阵愧疚,看着她那只细女敕白腻的芊芊玉指,心升抚模之念,刚要伸手过去,就见她猛然一动,他忙闭上眼佯装未醒。
听得银铃作呕,慌慌张张往外跑着,令他的柔肠寸断。
子冰瞻前顾后,万分小心地回到废屋,由院墙翻入。
郑玉听得步响惊忙捏拳出来,露出笑容:“子冰?来了?”
子冰将油纸包裹的食物递给他,上下打量,关切地:“好点了吧?”
郑玉正饿的心慌,见此大喜过望;“好多了,我快饿死了。”
慕容生闻声出来也是欢喜:“差点烤老鼠肉吃,又怕烟火引来官兵,这下好了。”
郑玉递去一只烧鸡:“救我家少爷劳苦功高,赏赐你的。”
子冰揣着另一个纸包进去里间了。
伫立床前,她泪水难以节制,在榻边轻轻落座,仔细端详着他,看他唇角殷血犹在,她以手拭擦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胸襟。
虽说前后分别再见仅仅三五个时辰,但对于她来说,恍如隔了三五百年那般漫长。
都说深爱的人心有灵犀,息息相通,子冰的悲伤让他有了一丝反应。
赵华香缓睁双眼,微微一惊间,便要起身——
“别动——”她抚在他脸庞的手顺势按住他胸口。
他不知哪来力气,一下子捉住了她手,起初黯淡失神的双眼顷刻间溢满惊喜,气息促乱。
他这一捉,透漏了他心中所有情感,也令她积压心头多年的思念之情再也无力闪避,噙泪而笑:“华香——”吐出这两个字,她禁不住靠在了他胸口,将他紧紧抱住,泪如决堤。
尽管很是虚弱,每一寸骨节都碎了般,他还是无法克制对她刻骨铭心的痴爱,咬着牙关缓缓移手上来,将她搂住,很用力地搂着。
此时无声胜有声,天地间万物都不复存在,唯有两颗心力交瘁,伤痕累累的破碎之心在相互抚慰倾诉——
“咳??????”一声咳嗽惊断这感人场面。
子冰慌得直起身来,拭着眼泪。
赵华香扭头一怔——
慕容生犀利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刮蹭,蹙眉道:“你俩个在干吗?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子很不合事宜的哦。”
子冰好一阵尴尬。
赵华香沙哑嗓子楞问:“他是谁?”
不容子冰回答——
慕容生不悦地:“她说你是我表姐的夫君,是不是真的?”
赵华香颦眉,迷惘不已:“我?你表姐?——你表姐是、是谁?”
“慕容阿德!”慕容生站定他跟前,盯着他哗叹:“嚯,还真是个大美男!”
他惊讶:“阿德是你表姐?”
慕容生看他眼中呈出疑惑,自析道:“我父亲入赘慕容家族,我跟母亲姓。你还没回答我,你跟我表姐是不是夫妻?”
子冰凝视着赵华香,忐忑不安。
他缓了口气,只能如实地道:“是——不过我们没——”
“好!你既跟她是夫妻,就要一心一意爱她一个!这辈子只能娶她一个!无论生老病死只能为她守节!”慕容生不容置疑地含威慑。
他与她不约而同暗惊,面面相视。
子冰忙起身:“我拿了还魂丹给你,还有吃的。”说着避开他视线扭脸一边,暗暗伤怀。
他看着她瘦弱柔肩,心酸万分——
猛地,慕容生在她与他之间坐下,隔断了他的视线,盯着他:“你爱我表姐么?”
又是冷不防劈头一问,目睹慕容生寒剑般眼神,他再次无法回避,吐字清晰地:“当然爱——”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几厥窒息,虽然对自己的话无可否认,也的确爱着阿德,但此刻有子冰在场,要他当着她面做出这样残忍而又绝情的笃定,比要他性命还残酷。
子冰听得真切,尽管酸溜溜的痛楚钻心,但在一瞬间又思转开来,她与他已经成为历史了,几经伤痛别离和恩怨纠葛,她只是他生命中曾经的过客,他们之间已是物是人非了,虽然在她心深处还视他为唯一,但她毕竟有了自己的归宿,尽管她百般厌恶,万种不情愿,却也冲不破这层世俗伦理的膈膜,一直挣扎和徘徊在道德底限的边缘。
就在与他相拥的那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摆月兑无肠圣太架在她香颈的桎梏,排斥万难与他再续前缘,绝不能在犹豫踌躇了。
但慕容生的介入让她的决心粉碎,仿佛刚刚放飞的风筝被无情地割断了线绳,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风筝吹的支离破碎。
子冰面含浅笑,掌心兜着一枚金黄药丸走来——
“给我吧。麻烦姑娘帮我表姐夫弄点水来,他好服药。”慕容生起身迎去。
子冰顺势将药丸给他,微微一笑:“好。”转身去了。
子冰刚到门口,就与风风火火进来的郑玉碰上——
“外面有人来了!”郑玉对她道了句就往榻边而去:“少爷!你不要紧吧?”
子冰暗惊之际——
慕容生惊忙将丹丸塞进赵华香嘴里就往外跑:“姑娘,你跟我去迎敌!郑玉你保护好我表姐夫!”
子冰回头看着赵华香——
他切切地望着她,想要动身却不能,郑玉忙帮他:“少爷,我给你穿衣服——”
子冰欲去——
“冰儿别走——”赵华香呼唤道。
子冰的脚步被绊住了,愣在那里。
郑玉识趣地捂着胸口避开,到子冰身边,殷切地:“好好照顾少爷,后面有个小门,带他快点走吧!”
郑玉说着,深深地看了赵华香一眼,对他抱拜,情深意切:“少爷保重!”
子冰看郑玉这般情形,忙拽住了:“你带他先走!我随后就来!快走吧!”咬牙去了。
郑玉欲叫她已无踪。
赵华香眼睁睁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五脏六腑被再次掏空似的,喉头一咸,吐着殷红。
郑玉魂飞:“少爷?!”扑过去——
子冰出得门来,就听外面吵吵闹闹一片嘈杂,她忙几个点步过去,爬在墙头窥视外面。
只见慕容生正与一帮禁卫军交涉着,叽里呱啦说着异域话。
子冰细看禁卫军约有五十多个,手持雪刃,四下张望着。
子冰思虑片刻,悄然下来,返身进屋。
郑玉正搀扶着赵华香下床。
郑玉内伤颇重,负着软弱无力的赵华香显然力不支体,眼看就要跌倒——
子冰一把扶住:“郑玉,慕容生已拖住他们,我们快点离开!”
赵华香见她回来,一阵欣喜。
子冰将他往肩上一搀,对郑玉道:“擦干净地上的血迹!”疾步奔往后门。
郑玉被她的话弄得发懵,见他们走了,回过神慌忙抓起榻上的破棉絮将地上赵华香吐的血抹了几把,追了上去。
慕容生与这帮禁卫军交谈了几句,为首的大胡子推开他对其他人一挥手,直闯院里。
慕容生暗叫糟糕,只好跟去。
慕容生随着他们进去屋里,看他们往里间扑去,禁不住浑身哆嗦,冷汗直冒。
只见进去的几人回来说了一通后。
慕容生转忧为喜,虚惊一场。
大胡子盯着慕容生,简单地说了几句,便带人走了。
慕容生暗松口气,随着众人出了屋子。
正当慕容生暗自庆幸际,就见大胡子猛然回转,黝黑的面孔笼着浓浓疑云,叫了几句之后,几十人便风驰电掣般重新扑进屋里。
慕容生大惊失色,暗叫:“这个狗东西怎么知道有后门的?!”
慕容生欲要跟去——
哗啦——
项上架来两柄钢刀!
子冰二人搀着赵华香出了后门顺着墙角的荒芜小道往前飞奔。
跑了五里之外,一条池塘横住去路。
池中开满荷花,一片粉女敕世界里,奇香缭绕。
二人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放眼看这池塘数百丈之宽,深不可测,四围尽是丈高荒草,密不透风。
赵华香一阵颠簸中面如死灰,不止吐血。
身后传来追兵的呵斥。
郑玉冷汗蠕流,仓忙道:“你快带少爷走!我拖住他们!”
“郑玉,你带他走!我对付他们!”子冰果断地。
郑玉盯着追兵近在咫尺,一下来气:“这几个小毛贼我几下就摆平了!少爷需要你照顾,你快走啊!”
子冰看他甚是虚弱,哪里忍心丢下,斩钉截铁:“好!我们并肩作战!要走一起走!”话落,便听嗖嗖的飞箭骤起。
二人惊讶地看到无数利箭穿透草叶,蝗虫般背后飞来。
立时草叶乱飞,惊得隐身其中的鸟兽四下逃窜。
二人惊忙携着赵华香俯身闪避,急往荒草深处退走。
后宫——
何文庆端着几盘小菜和一壶酒推启房门,柔声细语:“冰儿,我亲自下厨为你做了几道小菜,生平第一次搞这个,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就当我赎罪——”
屋内空空如也。
何文庆愣在那处,四下顾盼;“冰儿?冰儿?!”
无人回应,他走近桌边想放下东西,看到桌上赫然一片白布。
何文庆放罢酒菜,拿起布片心头哆嗦了一下。
只见布片上几个血字,红白相间,颇是显目,更具触目惊心。
何文庆念道:“令妾在我手上,想其活命限期三日离开大理城,否则城外收尸!慕容玄德。”
何文庆暗栗,浓眉一皱:“慕容玄德?慕容玄德何许人也?”
何文庆再次细细看过之后,一股阴冷背后袭来,只觉得寒毛直竖,自言自语:“子冰武功如此了得,居然轻易被虏,房中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这封血书究竟是真是假?不会是子冰掩耳盗铃,给我设的圈套吧?”
何文庆转到窗前,吃了一惊。
窗户破碎,地上洒着很多血迹,残木楔子上挂着几缕碎布,这碎布何文庆认得是子冰的衣衫上的。
何文庆似乎这一刻才醒悟,惶忙去找何自清探听究竟。
追兵渐渐迫近,飞箭在三人身边头顶呜呜作响。
几十幽灵在没顶的草丛里起纵之间也迅速包抄过来,灼烈日光下,雪刃泛着刺目的寒光,摧魂慑胆。
情势迫在眉睫,不容子冰迟疑,她将赵华香往草丛一掩,施出乾阳**。
郑玉一观周遭出现不计其数的幽灵,在飞箭的掩护下围杀过来,寒冽随着罡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豁出性命就要迎刃而上,忽地被一股更强悍的罡风推倒在地,还没明白发生何事,耳畔响起鬼哭狼嚎的惨嗥。
此地荒草塘在乾阳**之下竭尽被毁,疾烈的罡风卷着草屑和荷
塘里的碎花水珠漫天飞溅乱扬,鞭击着无处躲闪的幽灵们,惨叫四起。
郑玉也频频被叶屑击的脸部和身体仿佛石子打中,疼痛难忍,急忙扑在赵华香身上将他护住,紧紧抓牢草根才不至于被旋风卷到半空。
数人被拂进荷塘,揉碎了半残的花叶。
借着他们坠落其中的身体,子冰趁着混乱一手抓一个说声:“走!”携着郑玉和赵华香一招八仙过海纵身跃起,蜻蜓点水踩着于浑浊泥塘里拼命挣扎的幽灵头顶飞往荷塘对岸。
罡风骤然平息,紧紧趴在地上,俨如蛤蟆的大胡子睁开眼挣起,不由大惊失色。
密如竹林的荒草滩眨眼被履为平地!
地上铺着一尺厚的草屑,四五十的禁卫军死伤过半,哀叫连天。
荷塘里扑通的几十人在淤泥里被困,慢慢沉陷下去,只剩几十双手在混沌的水面徒劳地招摇。
大胡子咬牙欲断,看子冰三人已出很远,捡起地上一支弓弩,弦搭三箭,开弓便射。
三支利剑闪电般直奔子冰三人而去。
子冰借助水中禁卫军的身体闪腾跳跃过了一半湖面,便是内气大挫,加之腋下挟着两个大男人,身负三百余斤的重荷,更加让她颇是吃力。
眼看就要跌进荷塘——
郑玉闻见了后面的飞箭,回眸惊忙狠力一掌打向子冰——
子冰被这重力击的松开郑玉横撞出去——
三支利剑不偏不倚射中郑玉,他翻身坠落荷塘,溅起冲天水柱。
子冰和赵华香听得清楚,但情势不容子冰回头松懈,她咬牙借着郑玉这股掷力几个筋斗落在了对岸,丢开赵华香,回首疾呼:“郑玉?郑玉?!!”
湖面唯见层层叠叠的涟漪,不见郑玉人影。
赵华香再次受了一记致命挫击,嘶叫出:“郑玉?!!”便喷出大口污血,眼前一黑——
“华香?”子冰泣不成声地连忙扑去——
郑玉缓缓往水底沉去,身体的疼痛慢慢消逝,股股殷红很快将湖水染成暗红。
这一刻,郑玉清晰无比的看到丁香的容颜眼前浮现,对他张开双臂,泪流满面。
郑玉惊喜地:“丁香,我好想你——”
丁香飘至跟前,将他紧紧抱住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何文庆还未进门,就闻里面传出何自清的哀嚎,心下一骇,慌忙前去查探究竟。
何文庆到了跟前吃惊连连。
何自清抱肚在地上翻滚着,声嘶力竭地痛叫着。
“爹——父皇?!你怎么了?”何文庆慌了手脚,连忙扑去:“父皇?父皇?”
何自清面容扭曲,汗湿全身,月复部鼓胀得如同装风口袋。
原来是他在练就《五龙秘籍》之际,引发体内潜藏的正邪两股真气相互撞击,厮斗于奇经八脉,纵使铜筋铁骨也难以抵御这莫大痛苦。
何文庆明显听见他全身骨节发出嘎嘣声响,酷如干柴断裂,且有咝咝冒气的声音,骇惧不已,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爹!!爹!!你怎么会这样?!!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啊?爹!!!”
“小白??????白儿,快救救我??????”何自清声线低沉下去,整张面孔也急剧变化着,迫挤的眼珠突兀出眶,异常可怖。
何文庆浑身剧栗着,目睹他痛不欲生的惨状,忽然灵机一动,急忙去将门关紧,扭过一张邪魅的恶容,盯着何自清慢步过去。
何自清苦苦哀求着:“白儿,白儿,救??????救爹——”
何文庆在他身边蹲下,牙齿咯响:“老家伙!!你也有今天啊!这二十多年来你是如何对我的,我都一笔笔给你记着呢!!真是苍天有眼!!死到临头了,你还想着那个野种!!好!我先出我这口恶气,让你死无全尸!!再让他去黄泉路上陪你!!”
何文庆伸出魔爪,朝何自清百会穴压去,一面恶狠狠地:“吸功**你以为就你会!!今日就让你自食恶果,尝尝被风干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