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浅钩,花影萧瑟,皇宫里一片静谧。
云流阁里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息,只有玉鼎里喷出些袅袅青烟,那是龙瑞香,清甜淡雅,适于安歇,却是那千雪见将军和夫人已经安歇之后,进来点上的,这样可以让他们睡得舒适一些,而她则趴坐在屏风外不远的小几上昏昏欲睡。
她奉太后之命一定要将裴夫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所以,她虽然在隔壁的房间里,却一直不敢安睡,直到好像听见阁里没了声响,她这才蹑手蹑脚地推门而进,战战兢兢地点上了这龙瑞香,小心翼翼地将玉鼎送进了内厢的角落。
幸好裴将军也正睡得香沉,根本就没有察觉她走进来又走出去,不过就只是这短短的几步路,千雪却已经紧张得全身发软,直到走出内厢,这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这一松懈,却让她有些困倦了。
看了看窗外,见疏影花摇,月已远遁,远处突然有隐隐的钟声传来,那是皇觉寺的钟声,昭告着此刻已经是四更天了,千雪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忽然听到门外有什么细微声响,似是有人走过,她惊醒过来,起身开门待要细看,才刚开门,一阵疾风掩至,她只看见一片红云,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红影飘进了房里,手一弹,一个豆大的药丸飞一般射进了玉鼎力,异香浮动,慢慢在空气中回转,床上紧紧相偎的人儿睡得更是香沉了。
冷哼一声,艳丽的红云忽闪,如花般层叠开放,飘然摇落在豪华雕花木床前,烟霞瑰丽的红舒卷摇曳,人却伫立不动,只是冷冷地望着床上睡得正香的玉人儿,默默无语。
微风轻拂,红衣轻动,卷边精绣的金色莲花映出了狭长凤目里的妖冶流邪,唇边的笑意却如修罗般冷艳孤绝,逐渐扩大,绽放到了极点。整个人更是妖冶邪魅。
“上官莹嫣,你这妖姬!”言无殇薄唇微启,竟然低低地出声骂道,“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每一个字虽然轻如鸿毛,但是却又重如千钧,轻的是声音,重的却是语气。他的眼里充满了恨意和怨毒,笑意却更深了。
话音刚落,人便猛然欺进,伸出手来往紫钰的发髻上按住,微一使力,便要用内力将她的头打碎,却忽然迟疑了一下,无声地邪魅的一笑,收手,从怀里掏出一支雕成了凤凰款式的精美银簪来,抚模了一下尖利的顶端,眼神一闪,手再次来到紫钰的头顶,猛然要往她的天灵盖上插落。
可是,余光在望见裴子雍沉静的睡颜时,言无殇的身子却微颤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有些迟疑,这手便停滞了一下,头却隐隐疼痛起来了。
“杀了她!”
“不要杀她!”
脑里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拉锯着,言无殇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起来,他的手颤抖得厉害,额上冷汗直冒,濡湿了红纱,眉峰紧蹙着,却无法抗拒那种绝殇般的疼痛。
言无殇再也无法支撑,身子一倾,倒在了地上,抱住了头翻滚着,紧咬着双唇。即使是难以承受,也仍然不发出一声闷哼。
好痛啊!就在言无殇双眼赤红的想要发出狂啸之声的时候,这疼痛竟然突然停住了。
来得快也去得快,竟然就如一场梦一般,梦醒后梦魇的悸动却仍然蔓延着,言无殇的手缓缓放松,银簪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虽然轻微,却也让他从余悸中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了自己想要做的事,他捡起了银簪子,摇摇晃晃地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回到床边,双眼虽然不再赤红如血,却也仍然是奇特的琥珀色,与平日里的黑色完全不一样。
那是他被魔性入侵了的模样。
言无殇望着相偎着的两人,有些恍神。裴子雍的面容看起来是那样的满足那样的愉悦,似乎他就该是这个样子的,而上官莹嫣的丽颜此刻看来竟然带上了圣洁雅致的气质,让人不敢亵玩一般,他们是那样的相衬,可也是那样的……碍眼!
一股奇异的感觉轰然从他的心底涌起,眼里掠过一些画面,模糊却张扬,很快掠过,无法捕捉,但那女子的相貌却是那样的清晰,眉心一点红,白衣如雪,人似桃花……
心莫名的一痛,言无殇晃了晃头,银簪子不经意间划破了他的掌心,疼痛顷刻向全身蔓延,他一愕,银簪子迅速往下一插,却是轻轻插在了上官莹嫣的发上,而他则将渗血的掌收回来,邪肆地吮吸着自己掌心上的血。
她确实很邪!竟然能够让他产生幻觉?!竟然能够让他敛起了杀机?
言无殇的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冷哼一声,不再犹豫,再次伸手,掐住了她的颈项。“想要魅惑我?自不量力!”
稍一用力,上官莹嫣的脸就微微扭曲起来,她的小嘴微张着,本是有些苍白憔悴的容颜因为难受而染上了一层红色,而这红色正在加深之中。
只要他再多用一点力,她就要见鬼去了!言无殇狞笑起来,眼里尽是冷芒。
只要她一死,裴子雍就永远不会有要再面对背叛的可能了!
可是,为什么他越是用力,他的心就会越来越痛?那仿佛是从心底延伸出来的痛楚,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是那样的强烈狂热,言无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眼里,琥珀色忽然变成了黑色,又突然变成了琥珀色,反复变幻着,他的手也一时松一时紧的,却无法狠下心来杀了她。
忽然,门外轻微的声响让他站直了身子,脸色稍变,言无殇颓然松开了手,侧脸望向了外面,嗤然一笑,一转身,身子飞旋而起,衣袖翻飞,衣摆无风而飞扬,红影闪过了窗棂,倏然没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