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后。
一道人影飞一般地掠出将军府的红墙,如魅影般在亭台楼阁上飞跃着,很快就来到翔玥城南的玉佛寺的墙内,那人在白墙外踌躇了一下,右脚一点,人如翩鸿飞起,飘了进去。
一间禅房内,浮烟轻绕,暗香隐约,一抹白影在烛光下轻轻摇曳着,佛像慈眉笑着,他在台下跪坐着,闭目默然,却更有佛相。
来人怔然站在门外,望着他姣好的侧面,却突然感到心痛难抑,她敛下眼睑,竟然惊起了一层水雾,氤氲了视线。
“你来了?外面风大,快进来吧!”一声低缓而温润的嗓音响起,她倏然抬眸,见他已经转过身子面对着自己,她忙眨了眨眼泪,硬是将珠泪给逼了回去。轻应了一声,她转身关上了房门,这才缓缓走向他,眼神仍然凝注在他身上。
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真是不假!一见到他,满月复的委屈和满腔的悲伤就要倾泻而出了,但是,一对上他的眸子,这些话就全都堵塞在喉间,只落得一个无语凝噎。
今日不见,竟然发现,他又瘦了许多!那样纤长的身子,却瘦得看似只剩骨头,那白衣像是挂在他身上,底下空荡荡,仿若风一吹便要飞走,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白得让人心惊,衬得那双眼眸黑漆漆的,白得有些发青、有点吓人,唇也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挂着淡淡如云似风的笑容,神情安详得让她心生厌恶。
厌恶他那虚无的笑,厌恶他那飘然的气质!仿佛洞悉一切,超月兑红尘,世间万物皆不在他眼中,凭什么,他可以那般淡然?不!他也有执着的一面,也有温情的一面,只是他的这一切都只给了一个人,千年之前,千年之后,不变!可是,却为何不是她?
那失望和痛楚突然像锥子一般刺透了她的心窝,上官晨露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脸色有些惨白了。
“郡主?!”忘遥连唤了两声,叹息道:“喝杯红茶吧!先暖暖身子!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啊!”
上官晨露有些愕然:“你看得见了?”
忘遥点点头,说道:“有时可见,有时不可见!但是可见或不可见又有什么差别呢?心若清明,闭目可视。你已经尽了力了,别自责!”
为何他要如此的谦和呢?为何总不愿意在她的面前展露出半分有人性一些的举止来?聪慧如他,就是想用这种无形的疏离隔阻了她想对他的亲近吗?
上官晨露审视他的神情,闭目沉默片刻,这才笑了笑,捧起红茶,细细地啜饮着。
他恍若神佛,她却恍似妖魔,他一身白衣胜雪,她却一袭红裳欺血,他清雅如谪仙,她却邪肆似妖魅,这一千年走来,他们的距离已经更远了!
人在咫尺,心却天涯!
千年的时间消磨了太多东西,可是自己为何还是挣月兑不开他所设立的魔障?兜兜转转,游荡尘缘,竟然还是舍不得放弃那最后一线希望!明知那希望渺茫,却为何仍然还要执着?她心头骤然一缩,然后整颗心都沉下去了,沉
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即使到了今生,他贵为祭司,却仍然还是为了拯救鸾汐而不惜摧残自己的灵体,用心血灌溉神山的忘川花,催发出一颗千年才结一次的忘川果来,就算因为如此触犯了神灵而必须跳下忘川河里被冰川之水冻结三日也没有半分迟疑!这样的爱,注定为了另一个女人,对别人来说是此情不渝,对自己呢?却是穿肠毒药啊!
如果可以不爱,多好!如果还有来生,求上天,永不让她再遇上他!
“忘遥,你为何不说话?”
“我只想听你说!”忘遥浅笑,“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敢造次!”
上官晨露才想到自己生气的事来。如果不是因为晨霜死去之前通知她赶去,她也不会在神山的山麓下发现差点被冻僵了的忘遥!他虽然顺利取得了忘川果,却也被天火毁去了双眼,不但内力全失,而且还成了个全身是病的瞎子,可是这样的他却执意要赶回鸾玥去救他爱的那个人!她怎么忍心看着他死在路上?只好陪着他去了。可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他们日夜兼程地来到翔玥城,鸾汐却已经坠落了山崖,昏迷不醒!
忘遥为了鸾汐,竟然再次逆转心血去窥探天机,待知道鸾汐还有一个生死劫难的时候,他便求她立即去将军府将鸾汐救醒带走,让他带着她离开鸾玥,自己当时很生气,扇了他一巴掌便哭着跑了出去。她在山上拼命地走,拼命地离开,她想哭,可是,她更想笑。
笑自己太过于痴心妄想!笑自己太过于妄自菲薄!
可是,最可笑的是,自己还是去做了!为他去救自己的情敌!
“你怎么不问我今日去了哪里?”上官晨露幽然叹息,“你就不怕我会伤心欲绝而一时想不开?忘遥,你怎么就能对我如此的放心?”
“郡主……”忘遥肃颜说道:“你不是那种顽固不灵的人,更不会是轻易放弃自己的人!我是你的知己,又怎么会不知?以后可不许如此说了!”
知己?为何不是,情人知己?上官晨露低下头喝茶,掩饰住那一抹苦笑,茶水氤氲了双眼,涩涩的难受。
“忘遥,伸出手来,让我为你把脉吧!”从进了鸾玥国境,他就没命的狂奔,脸色愈发的难看,却又不准许她为他把脉,这让她很是担忧。难道他已经……
他的身体长期处于疲劳之中,不堪重负,积劳成疾,恐怕无法得之以天寿了。她只怕他会因为这几日的心血交瘁而……
上官晨露伸手想要去握住他的手,却被他避开了。“我没事!真的!我已经好很多了。郡主,鸾……紫钰没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