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死吗!”他目光犀利地瞪我。
“苍天眷顾才让西施活到今天,”我依旧笑得凄绝,或许这是我对这个国家最后的笑容,“若为红颜,可否选择不做祸水,你说我惑乱大王,其实我给他的并不多,他是我此生辜负最多的人。西施死后请替我向大王转达一句,西施负了他,望他对西施再无挂念。”
“老夫念你已是吾国王后,为尊君臣之礼臣会保你全尸,你的话也一定转达!”
“那么……”我微笑地闭上双眼,“相国动手吧。”
他握剑的手是绝情的,不带一丝犹豫。剑刃刺进我身体的时候我总算了解死的感受,原来那么痛,痛彻心扉。
“不!”夫差面色惨白地目睹这一幕,死寂一般地凝固。
伍子胥抽了剑,我如花瓣轻盈地飘下顺势落于奔向我的他怀里,我知道是宫里的婢女见情势不对才跑去叫你的,你一定风驰电掣急速赶来的吧?可是你终究来迟一步……
我感到流血的胸口刺骨地冰凉,他颤抖地抱住我,他的胸怀很温暖,可是再暖不了我逐渐冷掉的身体。
“西施……西施……”他语不成句,只是失魂落魄地呼唤我。
“大王……”我双眼迷离了,他的脸愈渐模糊,对不起,我连最后的死对你都是无情的辜负。
她是谁!那个偎在夫差怀里沉睡的女子是谁?为何像极了我!不,她才是真的我,而我是谁?隐隐作痛的胸口,那是我致命的伤,我是不是已化为一缕幽魂?
凄美动容的画面,他怀里闭着双眼的我看不到,可是漠然伫立一旁的我却尽收眼底。
夫差的脸紧贴我的:“西施,你真的不打算醒了吗?终于离开寡人了,应该快乐了?”
怀中的我毫无反应。
“你知道吗,寡人认为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不是坐拥吴国江山,也不是称霸四方,而是可以遇见你。你的鸢引我见你第一面,寡人相信凭你的灵气一定能跳出绝世惊艳的采莲舞,所以才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果真没有叫寡人失望,看到舞池里莲步生云的你,便知道战场上再如何傲视群雄也注定要在情场上败于你。不知范蠡是否还在你心里,为何你会爱他至深?可是寡人对你的爱绝不比范蠡少,外人不懂,以为寡人只爱你的美,其实寡人还爱你的舞,爱你嘴角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笑,虽然你的笑大多并未出自对寡人的真心。”
我远远望着他,听他一个人的独白,何处的雨水湿了眼眶。
“如果寡人因你亡了吴国是天理不容的罪孽,那如果没有你陪我拥有的江山留着又有何用!”他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你还记得寡人说过想陪你回家乡泛舟若耶溪吗?那不是寡人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再多的荣华富贵名利地位都不及你浅素一笑,宁可愧对先祖不要五百年的吴国基业,只要能有你陪寡人终老。那天看到你省下自己的馒头施舍给我吴国的灾民,你抚模那孩子时眼里的怜爱寡人历历在目,寡人好想能和你有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的心柔软如江南烟雨,眼泪不绝,溃不成军。
“旦儿。”熟悉的声音叫我。
我抬头,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擦了泪眼,真是她!
“西施姐姐?”
“这个男人是真心爱你,你不该负他。”她看了夫差一眼说。
“如果不爱他,那便注定是要负他的。”我说。
“你在骗自己!”她否认地拉住我,“你心里已经刻下他的样子,你对他是有爱的!”
“姐姐你胡说,我爱的是范蠡,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范蠡已是前尘,为什么不让他过去呢?你始终逼自己相信你爱的人只有范蠡,那是你用来遮掩你爱夫差的借口!旦儿,面对夫差的痴情,你是不是越来越容易被感动了?你为他流的眼泪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我语塞,她说的貌似是真的。
“你得正视自己的感情呀!你可以忘不掉范蠡,但是你藏着对夫差的爱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对你也一样!”
“我不能爱他!他灭我越国,理应是我的仇人,虽有苎萝水,难洗亡国恨!”
“这就是你违心不承认爱他的真正原因吧?可是他为你连吴国都快丧了!刺杀你的伍子胥也被他赐了属镂剑自刎谢罪,伍子胥死前留下毒誓,要亲眼看着越国大军攻破姑苏,看吴国如何亡在夫差手里!一代霸主,沉沦丧国只为红颜。”
我不再说话,是无话可说。我望着身心俱疲的夫差搂着我空洞的躯壳,脸上的悲伤是我没有见过的,甚至比当初范蠡误以为我死的时候还要痛。我是爱你的吗?我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你已经有多久不曾想起范蠡的模样了?”西施姐姐轻声感慨,“旦儿,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
“回夫差身边,不管命运做何安排,牵他的手一起面对!”
“不可能了,我已是死的人,回不去了……”
“你还没有死,你不该离开他!”西施姐姐将我一把推开。
忽然周遭皆出现悬崖峭壁,我如失足坠下万丈深渊,头晕目眩,大喊:“姐姐为什么这样对我!”
空谷传来幽远的回声:“旦儿记住,以前的你已死,从此你是为夫差而新生,你是西施,夫差的西施……”
注:
①传闻范蠡在若耶溪畔寻到浣纱的美人西施时,她正愁眉不展似有心事,范蠡上前询问,西施念道:“人道春色新,三年不见春。虽有苎萝水,难洗亡国恨。”范蠡暗暗吃惊,此女子不仅貌美,更有高尚的爱国情操,便是范蠡对西施最初的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