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稚女敕的笑脸凑到我怀里,“执子之手的下一句是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宠溺地轻抚他日渐长密的头发,纳闷不解地捏了把他的脸蛋,“这几日在哪疯的?跟谁学来的这些?”
“娘,是那边的叔叔考我的,我不会,他让我来问娘!”他委屈地指着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回头张望的瞬间心跳静止了。无语伫立了良久,才想起放下手中的衣物。
他走到我身边,语声沧桑地唤道:“旦儿,三年不见了。”
我微微牵动嘴角:“嗯,三年你过的如何?”
“当日放走了你们,没有事情能瞒得住越王的耳目,我知道他不会罢休,于是先他一步辞了官位,从此四处漂泊,不再过问政事。”
“你的雄心抱负就真的不要了吗……”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惜子会未曾听进我的劝告,才招致灭门的下场……”
“你还是以前的样子,永远是睿智的。”我婉然地笑了。
“我游历五湖四海,今天终于回到这里,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你。”他的目光落到我身边依着的孩子,“他是你……你们的孩子吧?”
“是,叫忘苏。”
“望苏?还在遥望当年的姑苏吗?”
“并非此望,而是遗忘,当年的那场大火烧光了一切,他是我和夫差最后唯一拥有的财富,姑苏的繁华已是过眼云烟,我们不要他记得。”
“姬忘苏?”他玩味着这个含义非同寻常的名字,“他长的很像夫差……”
我浅笑:“我们回了苎萝村,因为他说要陪我来看看我的家乡,泛舟若耶溪,这一来就是三年……”
“旦儿……”
看不见他的眼,他不经意伸出的手在我侧脸流过的温暖,如微风和青草的轻微碰触。
我违逆他地别过脸,他的温暖不该再给我了。
“请不要再叫我旦儿了,我是西施……”
他沉默了,望不见,可是心能感应他悲伤的痛。
“娘,我好饿哦!”忘苏在一旁不安分地扯着我的衣袖。
我疼爱地笑着抚他:“忘苏乖,娘带你回家做饭,等爹回来我们就吃好不好?”
“好!”他开心地粘住我。
我牵起他软软温热的小手,把范蠡赠我的终未有缘题诗的丹青奉还,避开他的眼神转身离开。
手牵忘苏一路走着,只是偶然忘情侧目,却终不曾回头,将我的背影渐渐隐入这苎萝村的墨色深处。
姑苏不复了,不会再有人记得那醉生梦死的吴国王宫里,有过眉横霸气,傲视四方的吴主,还有他湘裙翩翩,汉佩叮铃①的美人。
雨惹芭蕉蝶恋花,若耶溪告诉我,我今生最无解的迷茫是在这一溪碧水之畔遇了你,惹了最初的尘缘。我想,如果这若耶溪的水亦有情,它会将我在你心里的投影洗净……
①湘裙翩翩,汉佩叮铃:出自宋代董颖所作大曲《道宫●薄媚●西子词●入破第一》首句“窣湘裙,摇汉佩,步步香风起”。
②西施去向之谜:关于西施的去向,千古以来始终是人们争论的未解之谜。版本大体分为一下几类:一、越王勾践听信其王后之言,应诛此红颜祸水以抚民心,因而将西施秘密沉江溺死。《墨子●亲士篇》中有言:“西施之沉,其美也。”《东周列国志》中也有记述:“勾践搬师,带回西施,越夫人潜使人引入,此亡国之物,留之何为?”二、西施悄悄回到苎萝村,隐姓埋名地孤独终老。三、与范蠡隐退尘世,这是大多数人所希望的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东汉《越绝书》也有记载:“吴亡后,西施复归范蠡,二人同范五湖而去。”唐代李白《西施》一诗中亦写道“一破夫差国,千秋竟不还”,也认为西施跟随范蠡隐居。飞鸟尽,良弓藏,范蠡辞官告别政治生涯,携西施泛游五湖,为西施改名“宛玉”,自己改名“鸱夷子皮”,后在定陶经商,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人称“陶朱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