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时间定在清晨,微亮的晨曦映得我的脸略有些苍白,我,抹掉了一贯的妩媚妆容,只一脸淡淡的素妆。
走出倾宫的时候我回头望着门上高悬的金色“倾宫”二字,由履癸亲笔所题。心里默默感慨,好一个事过境迁。走了,里面的任何,我都没有带走。
原以为宫人会为我将此无人居住的宫殿锁上的,可是我刚出来就已经有宫女进去打扫了,连昔日我爱的盆栽摆设也被一一换了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问送我出行的内侍。
“娘娘,”他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您去瑶台静心,怕是三年五载也回不来了吧?大王已经答应在娘娘走后第二日就让琰夫人和琬夫人迁来居住。”
“哦……”心里虽有不舒服,但细想来这也是必然和理所当然的结果,倾宫将再次升起一片莺歌燕舞,只是玉宇里住的是王的新欢,再不是一个叫妺喜的女子。
宫外的马车旁,内侍为我将简单打点的行李装上了车。回眸最后望一眼高耸的宫门,我以为那寂寞的宫楼之上一定空空如也,除了偶尔走过的巡逻侍卫。
可是我看到了履癸,他沉默伫立俯视楼下的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来送我?不会,我苦涩地否认,他说过,要我走,别再让他看到我。
世人皆骂我是暴君,可在我心里只给你一人的温柔,你看到了么?
心头他说过的话忽然被一阵风吹过,久久散不去。
回想自己一路走来,他对我确实是温柔的,我能感受得到,真的,只可惜他的温柔给错了人。
“娘娘,该上路了。”车夫小声催促我。
“哦,”我垂首收回目光,朝身边轻轻回复,“知道了。”
我之所以答应若琬此去瑶台决不再回来,除了要换回伊尹之外,我确实想过要逃避履癸,那个令我负罪的男人。或许他真的爱我,如我爱着伏吟般痴缠。他一直未放弃我,那天喝醉的他来酒池找我,其实就是在向我低声下气地妥协了,他是在给我机会,只要我微微点个头,他绝对愿意与我重新开始。可是我又一次选择了绝情,选择了反抗,所以他狂暴地吻我霸占我,只因他那么迫切地想要从我藏在心里的伊尹手中夺回我。你炽热的爱,我终还是辜负了……
王,请原谅我这一次在心里如此叫你而非履癸,我离开斟鄩之后,请如若琬所说,将我忘记。
转身的一刻,我笑了,带着那丝连自己都猜不透的笑,我登上马车,车帘轻缓放下,对外面的一切我已了无牵挂。
此次去瑶台依旧走的水路,上了船我如约看到舱里安置的一口玉棺,伏吟,不,那是伊尹,安静地睡在里面,不惹喧嚣。
“你要的……我已经做到了!”我将履癸写给我的王诏扔给若琬,“我会尽快启程去瑶台的,你的承诺呢?”
“还真是干净利落呢,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她得意地挑眉望我,“看来……你也有让我欣赏的地方。”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只问你伊尹在什么地方!”我对她做不出半分的笑意,冷若冰霜地责问她。
“放心,我已经暗中派人把他送到渡你过洛水的船上了。”她消遣地反复欣赏她修长的手指和磨得透亮的指甲,“你上了船就能看到了。”
“不是说好亲自送到我手上的么!”我不满她的出尔反尔。
“那不是别人是伊尹啊!你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你的倾宫?”她嘲讽地哼了一声,“开玩笑!”
“如果你耍我呢?”我不相信她地瞪着她,“如果我上船看不到伊尹,我就算跳入洛水游也要游回来找你算账!”
“这个你放心好了!”她满不在乎地娇笑,“我留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又没什么用,更何况大王早就对伊尹尸首失踪之事追究得紧,如果被他发现是我私自藏了伊尹,我还有好日子过么?所以啊,送给姐姐也正好帮我扔了这块烫手的烂山芋!”
我终究还是信了她,如果她敢使诈,我绝不会放过她的!虽然我已无仙力,我的神魄也所剩无几,但残余在我身体里的还是够我一搏的,大不了与她同归于尽!
她用伊尹威胁我,逼我远离履癸,我并不信她能如此神速地移情别恋爱上履癸,她的目标在我而并非履癸,她只是在拖延时间。我在履癸身边终究是她的威胁,她还是会担心我在突然的某个瞬间又与履癸死灰复燃,分开彼此久不能相见,他会淡忘我的,当我的名字在他脑中再起不了任何反应,我失去了唯一可以遮风避雨的屏障,她就是时候将我斩草除根了。
凝望玉棺里伊尹静美的睡容,我情不自禁伸手轻抚他冰冷的侧脸,心动容地颤抖了。我的四成神魄,此刻已经在他体内弥补了他所损耗的元气,而我……剩下仅有的三成神魄,我已分不清自己和凡人还有多少差别,我已茫然当我的最后一缕神魄消散,我会如何。
伏吟,我们终于又在一起,我们去一个地方,那里只有我和你,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我会永远守着你,等你醒来,等你的神魄从仙界归来,附回伊尹。
独自走上船头,俯瞰棹动绿波,浅黄木桨拨开水面,搅起清浪滚滚。洛河的水,倒映了我的身影,那份绝尘的美,容颜一如曾几何时独照神女峰下沫水河的样子依旧未变,只是,心里多了的,是一分对红尘身心俱疲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