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你的脸在我手心,却睁不开眼看我。
我唤你,你听不见,我泪落不止,晕染了你脸上的血迹,混成浅红色的液体滑落。你的手臂、脖子、身体,随处可见带血的伤口和紫色的淤青,成汤他们把你怎么了?你被他们生擒,关进牢狱,用这么粗的铁链拴住你的手脚,是不是还对你用了刑……
我吻着你干裂的嘴唇,履癸,我回来了……
我的舌将药丸送入你口中,咽下去,它可以救你。
伏吟给我吃的药,我知道是他用自己的神魄淬炼而成,否则什么样的药能够救我?可是我始终未曾听话地咽下,灵丹妙药,我为履癸留着,他的内伤外伤一定可以统统复原。
履癸果真有了动静,药进去这么快就有效果了。
他颤动着睫毛撑开疲惫的双眼,混沌的眼里映不清我的样子,他惊愕,猛然惊醒,声音颤抖里含混了沙哑:“妺喜?!”
“是我……”我泪雨滂沱地抱住他,“大王,妺喜回来了……”
“成汤说你被伊尹带走了……”他眷恋地贴紧我的发丝,“孤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他是带我走了,可是有一样东西他没带走……”栖在他肩头的我忽然笑了,“那件东西是大王的……”
“是什么?”
“妺喜的心啊……”他看不到我此刻的笑,虽然泪水覆盖,却嫣然如春,“大王……你要收好了……”
他呆滞得仿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我知道他听懂了。他放开我,目不转睛望着我的眼,难以置信:“妺喜……你刚才说的……可以再说一次么……”
我轻笑他的傻,却深情握着他伤痕累累的手:“大王又在欺负妺喜……亏得人家为见你特地从巫山上日夜兼程地赶过来……”
“巫山?”他面有怔色,讶异不解,“你去了巫山?”
我才发现自己一时高兴忘乎所以地说漏嘴了。
“对了,这成汤的监狱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探头望着周围的千隔万阻,越想越觉得奇怪。
“大王……可以不问这个么……”我言辞闪烁地逃避着,我不想让他知道我非凡人。
“你瘦了……”他的手抚遍了我的侧脸,仍觉得不够,“孤好想你……”
“大王……”我破涕为笑,双手紧握他放于我脸上的手,“妺喜也是……”
“你回来孤好开心,可是……”他的眼,如他的手,瞬间颓败了下去,“孤的有夏……已经落入成汤之手了……他应该很快就会杀去夏都斟鄩,将商旗插上我有夏的城楼,然后……”
我屏住了呼吸,却忍不住悲伤。
他抬起哀伤的双眸望我:“然后他会杀了孤……”
“大王……”我心知这是不可逆转的结果,不知道该说什么。
“孤不怕死,可是你怎么办……”他不合时宜地笑了,却笑尽了无奈,“你回来做什么……孤宁愿你和伊尹永远留在巫山不回来了……”
“大王你说谎!”我含泪反驳他的口是心非,“大王怎么可能希望我如此……你不管是醒来还是梦里都口口声声念着要妺喜回来……”
“这你怎么知道……”他听得一怔一怔的。
“妺喜都看得到听得到……”眼泪似乎烫伤了我的双颊,火辣辣地疼,“大王休想再赶妺喜走!”
“孤什么时候赶过你?”他用疼爱的笑包容我的蛮不讲理,“你仔细想想,孤有没有?”
我自知理屈词穷却依然坚持:“我不管……总之妺喜这次会陪大王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他无言了,此时相视而笑胜过任何苍白的言语,那便是最纯粹的幸福。
夜深,他抵不住困意睡着了,我久久坐着,让他枕在我的膝上入眠,这样或许会舒服一些。
他像个孩子般安静地睡在我怀里,我抱着他的脸,脸上聚了一束微亮的月光,从南壁天窗缝隙里照进的。
我抬首望着窗外亏缺的残月,满心的凄凉全涌上眼眶,眼里的月光愈渐朦胧,因为有泪。
履癸,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想我已经想到办法救你了。迎着苍白的月,我笑了……
站在成汤的军帐之外,帐里烛火未灭,虽已是深夜,他仍未眠。
沉默站了许久,终于不再踌躇地走入。帐外把守的卫兵看不到我,就如之前去监牢看履癸,看管他的士卒也都看不到,他们能看到的,只是履癸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自言自语,或许他们会当他疯了。
我无声站在了成汤身后,渐渐现出了真身。
成汤正背对我双臂环抱地凝视墙上悬挂的巨幅地形图,铺展了夏王朝的整片疆域。他的目光定格在斟鄩所在的地方丝毫都不移动,他在沉思,思考攻破夏都最捷径的路线。王已在他手中,国都必是手到擒来!
若不是他身旁仅有的一个士卒突然看到凭空出现在后面的我,不由大吃一惊地叫了出来,成汤不会发觉我一直在他身后看着他。
他转身看到我,吃惊的表情不亚于那侍卫:“妺喜?!是你么妺喜!”
我面无表情地伫立,也不回话。
成汤兴奋得就要向我冲过来,他刚准备动我就果断喝道:“站住!别过来!”
“真的是你!”听到我说话他总算定心了,他不是在做梦。
“你……”我垂下目光咬着嘴唇,“你还爱我么……”
“妺喜,我爱不爱你,我把心掏出来你自己看!”
“那好……”我僵硬地伸出一只手,颤抖地解开衣衫上的扣子。
“放履癸走,我留下……”
语毕的同时,外衣在他震惊的眼前飘然坠落,只剩一件单薄的内衬蔽体,锁骨之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毫无保留地映在他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