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焦灼难耐坐立不安的我,直到有内侍来寿仙宫传唤我,要带我去赤血台。
我心顿时如绷紧的弦,难道胜负已经比出?我脚下绵软无力,每一步都走得晕眩而踌躇,那近在咫尺的结局,我不敢猜……
沉默伫立可是按捺不住紧张狂跳的心脏,铁门终于被打开了,我有一瞬的窒息,赤血台里吹出的风微微拂面,没有血腥的味道,一切都很宁静。
目光缓缓抬起,迎上向我飞奔而来的姬发,他毫不犹豫地抱紧了我,专注得握不紧手里的剑,倏然掉落。
“妲己……”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眷恋的呢喃,“我终于可以带你走了……我们以后都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
我从他话中听出他没事,他赢了,我欣慰地浅笑了,笑里带了泪光,流波潋滟里不慎看到了站在不远的帝辛,他正落寞望着相拥的我们,不发一言。
我滑落的目光望见了他流血的右手,我眼露惊色,他似乎意识到了,不自然地将右手收回藏于背后。他如此逃避我,我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姜后亲手为帝辛包扎了伤口,那眼神体贴备至,也甚为心疼,那是我第一次发觉依于帝辛身边的女子对他关怀满满的都是出于真心,不掺杂质。我愈发坚定了当初拒绝帝辛的后位是明智的,姜后,她的确比我更适合长长久久地陪在帝辛身边,与他一起坐拥他殷商的大好河山。
费仲似乎有话要说,必是想出言阻止帝辛轻易地放走我和姬发,毕竟我是他用几十万商军兵临城下换回的女子,不应就此放手。
“什么都别说了,孤已经决定,在孤动摇之前,”帝辛只是抬起手掌让他住嘴,又转面看向我们,“你们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出现于孤的视线。”
他的话听来并不冷漠,反而心伤,他不忍再看我,哪怕是多一眼,一定也会让他心痛如裂。
“妲己,”姬发温柔地牵住我的手,握紧了有股再不想放开的坚决,“我们走吧。”
“嗯。”我轻声答他,姗姗迈出了脚步跟随他。
姬发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我,相依走出王宫,步履安定,却并不轻松。宫门为我们宽容敞开着,守门的侍卫也已事先得到了命令,站在两旁看到我们毫无反应。
出了王宫,怅惘这一路,我们一定用了很漫长的时间走完。琼楼玉宇,朝歌繁华,从此只在身后,再与我无关。
我还是没能忍住,悄然回头了,抬起双眼望向城楼之上,那身影黯然的王。熟悉的黑色袍影,比秋风更寂寥。他的手扶住栏柱支撑着整个身子,目光遥远,终点在我的脸上。
我只觉得凝噎,有些说不出的难过,或许不留只字片言是最好的,这种时候,他不会需要我说什么的。什么样的离别辞,足够表达我感激的,愧疚的,复杂多味的心绪。
他也只是站着,没有任何的动作或言语,眼里的伤,墨色难描。我以为他不会来送我们的,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这最后看我的机会。
我看到姜后轻声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了御寒的披风,细致入微。
我想我的离开是对的,我不属于这里。边如斯宽慰着自己,我转回了头,将不被姬发牵着的另一只手也覆上了他的手背,而没有用它来向城楼上的帝辛挥别……
我们需采集些路上用的衣服和干粮,不得不先在朝歌的集市上做些逗留。当姬发抱我上马重新启程,他坐在我背后,环住我手拉缰绳驾驭坐骑出发。
跑了不多久忽然出了件怪事,猝不及防窜出的一人影张开双臂横档在我们面前,事出紧急姬发猛地勒马,一阵长嘶,马总算停了,险些撞上那人,定睛一看居然还是个女子。
“你不要命了吗!”姬发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快地责备她。
只见那女子穿着富雅,眉目里透着甚是灵气的光彩,昂着头对姬发的恼怒表示满不在乎:“怎么?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么?”
我疑心这女子与姬发似乎是认识的,诧异地回头向姬发寻求解答,却见他一脸不耐烦地跃下马,很不情愿地走向她:“在下要赶路,请姑娘借过。”
“你就是这么答谢你的恩人么?”女子不乐意地抬眼望他,蹙眉地嘟起嘴唇,“你还真是忘恩负义!”
“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姬发拿出要与她理论的气势,“我们萍水相逢哪来的恩恩怨怨!”
“姬发……”我担心他们吵起来反而耽误了行程,边唤他让他好好说话,边要从马上下来。
姬发适时地扶稳我,那番细心皆被她看在眼里。
我笑容清澈地走近了她,婉婉而言:“这位姑娘,姬发若有鲁莽之处还请见谅,只是希望姑娘行个方便,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就让出道路放我们过去可好?”
她略有些怪异的扫了我一眼,眼神竟有些莫名的敌意,但愿是我多心。
她并未答我,而是抬眼数落起姬发的不是:“难道你忘了,如果不是我帮你从黄贵妃那里问来寿仙宫的方位,你就算在王宫绕得晕头转向也到不了那里!”
我心一惊,原来姬发欠她的是这份恩情,他找到寿仙宫是托她帮的忙?可是姬发只跟我说过是在宫里随便抓个小太监问的,对于此女子的事只字未提,他有意瞒了我什么?
再细细打量她精致的模样,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身份,竟会与西宫帝辛的贵妃黄氏关系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