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清醒的时候头还是要裂开般剧痛难忍,我睁开眼首先看到了轻纱帐顶熟悉的鸳鸯流苏坠饰,甚是惊惑,犹如做梦一般,我怎会转眼又回了这里?
“妲己,”正沉思回想,伯邑考的声音传入耳际,“你醒了?”
“是你……”我试着坐起来却吃力地撑不起身子,“你带我回来的?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姬发有向我提起过……”他似乎觉得提了不该提的,不自在地住了口。
我掩饰着飘过心口的疼痛,不冷不热地答复一句:“他有心了。”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茅屋里简陋的陈设,自言自语:“原来你们这些日子就是住在这里……”
我不再说话了,对他的话题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伸手轻柔地扶我坐起,并端来了一杯茶水,体贴备至:“来,喝点水会舒服点。”
我压抑着心口沉重的痛觉,点头应允,一时忘了手指的伤,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直到碰触了杯壁,指尖那一阵钻心的疼痛,惊痛之下打碎了茶杯,痛得我咬牙欲撕下眼泪来。
伯邑考见我如斯模样愣住了,怔怔地盯着我红肿的手指:“妲己,你的手……”
我慌乱收回两手藏到背后避开他试图细看的视线:“没什么……”
“让我看看!”他不肯罢休地上前要抽出我背后的手,“妲己,别躲着我!”
“别看了……”我忍着手指地痛楚逃避他的强求,心里难过得直想落泪,“求你了……别看……”
“我想看我必须看!”纠缠里他突然扯住我的一只手臂,使足了力气拉出我的手来,目光落到我的手指就定格住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妲己,这……”
“我知道它很难看……”我无地自容地想要抽回,“你还是不要看了……”
他却握紧阻止了我,眼神心疼地凝视我:“是不是在侯府的礼堂外弄伤的?是烫伤?是不是父侯手下的那些侍卫……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是又怎么样?”我心头涌上一股自嘲的意味,“手是我自己的,不需要别人关心!”
“妲己,你为何这么说?你还拿我当外人吗?”他无法接受我冷漠的态度和言辞。
“那我应该怎么做?”我心冷得麻木,说出的话自然无情,“你告诉我啊。”
“我知道你心里苦,心里痛,可你难道因为这样就要恨尽全天下的人么?我是谁?”他死死摁住我的肩膀逼我抬头看他,语气重了,“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伯邑考!是你小时候在冀州口中叫唤的伯邑考哥哥!不是父侯或者相父那些让你痛恨的仇人!”
“你错了,”面对他的激动我却出奇地平静了,“我谁也不恨……”
“不恨?”他不相信地嗫嚅着。
“有谁是值得我恨的?或者说……”我眼神空寂地望向别处,脸上明明有泪,却笑了,何堪凄凉,“我恨他们,又能改变什么……一切都回不了从前了不是么……”
他忽然失控地抱住我,在我耳畔坚定而言:“妲己,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我心里丝毫泛不起感动的涟漪,熟悉的话语,是谁曾经也在我耳边如此信誓旦旦?只是这样的字眼此刻听起来何等苍白……
“你?”我的笑更凄艳了,笑涡里满满的苦涩晕染开来,“你何苦要这么做?为你那将我始乱终弃的弟弟弥补过错么?”
他愣了愣,没有放开我:“妲己,我不是……”
“够了……我不需要你这样的补偿!”我忽而有股强烈的念头要挣月兑他的怀抱,我那么排斥被人抱着,声嘶力竭地叫喊,“还是你觉得我这样很可怜,你想同情我么……你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可笑啊!”
“妲己,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歇斯底里得近乎崩溃,“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明白,我对你好,我想照顾你不为任何人,也不是可怜你,而是我……我和姬发一样,一直都那么渴望珍惜你……”
“他没有……”我一口否定了他的话,“珍惜我的人,是不会轻易背弃自己曾经许过的承诺的……”
“他是无辜的!”伯邑考情急地向我解释,“他和邑姜……他是被人设计的!”
我微微一怔:“被谁?”
“是……”他犹豫地支吾了片刻,“是相父……”
“恐怕还有你父亲西伯侯……”我讽刺地牵了牵嘴角,猜中他那些隐忍的忌讳说出口的真.相,“我说的对么……”
“妲己,我代我父侯向你道歉……”
“不用了……”我回绝了他的歉意,表情漠然,“你父侯根本不想看到我和姬发在一起,他做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离开姬发,我会让他如愿的……”
“就这么放手你会真的甘心么?”他质问地盯着我的双眼,流转的痛惜泄露在眸里,“毕竟从始至终要你们彼此分开的都不是姬发,他心里还很爱你,一直都是!”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孤绝而无望地,我眼里泛滥的哀伤如寒凉的水要将他淹没,“不管是自己有意还是被人设计,我看到的结果,都是姬发向你们的父侯妥协了,他选择留在西岐为父亲尽孝,为周族尽忠,而没有选我……我失望的,不是他终将作为他妻子的名分送给了别的女子,而是我今天才看清楚,我爱的姬发……居然是这么一个视父命如天,不愿违抗父命宁可狠心负我的懦夫!”
说出这等决绝的话时,我心如刀绞,心里似有条血河,无边无际地流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