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离开,可是双脚却似陷入泥砖中怎么都移不开。因为他的话中有姬发,任我如何努力都做不到充耳不闻。
我稍稍侧过脸,尽是漠然:“我非得知道么?”
“本侯知道娘娘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关心。”他就那么自信以为看穿我地说着,不管我想不想听,“姬发现在一心为社稷,在本侯的栽培下勤政为民,本侯对他寄予厚望,相信他在周族众位贤臣的辅佐下必成一代明君。”
我无动于衷面无表情:“侯爷教子有方,本宫恭喜侯爷了。”
“若非娘娘当日与姬发斩断情丝,姬发不会有此成就。”他虚伪的话语字字刺痛我的心,“本侯代表整个周族感激娘娘当初深明大义的明智之举。”
我隐忍着心里的千般痛楚,冷冷还言:“不用。”
“哦,还有。”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如今的姬发和邑姜夫妻恩爱,实在是世人艳羡的一对人间佳偶。他们还为本侯添了个可爱的孙儿,年初来的人世,出生的时候还真是个大胖小子,呵呵……”
他就这样不遗余力地折磨我千疮百孔的心,他的笑很欣慰,在我听来却如残忍的刀刃,一刀一刀剐着我的血肉,我被伤得鲜血淋漓。
“满月酒娘娘是错过了,不过来年周岁生辰的时候,娘娘可以和大王一同去西岐赴宴。”他完全不顾我的反应自说自话,“姬发初为人父,对孩儿很是疼爱呢,舍不得半点的打骂。看着儿子、儿媳和孙儿他们三人如此欢乐,本侯也算享尽天伦,这都要感谢娘娘当初的成全。”
心里滴着血,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舌尖依稀有淡淡的腥甜泛开,我是真的痛如刀绞。
“为什么……”我痛到浑身发抖,眼泪滑落灼烧着我的脸,“为什么……”
“姬发这么幸福,娘娘难道不为他们高兴?”
“高兴?呵呵……”我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嘴里苦涩到泪流不止,我疯了般冲下台阶冲到他的牢房外,手指死死握住牢房的柱子瞪着他哭喊,“我和姬发真心相爱……你当初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他看着我痛苦而狼狈的样子毫无怜悯:“本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姬发和周族社稷,任何阻挡姬发继承大业的绊脚石本侯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他踢除!”
“你撒谎!”我瘫软地跪倒在牢外,声嘶力竭,“我不会阻挡姬发继承大业……我也可以为姬发生育子嗣……邑姜能做的我都能做,凭什么留在姬发身边的是她不是我!”
“因为邑姜可以和夫君同舟共济,辅助姬发兴盛我周族,而你不能。”他无所畏惧地直视我,出言辱骂,“你这只会迷惑男人的狐妖只懂得魅乱君心,只会让姬发一心沉沦儿女私情,忘却兴周大计。”
“我不是妖孽!”我不计形象地放声大喊,泪水花了精致的妆容,“我和姬发有两世情缘,这一世我是为他而来……他不可以辜负我……”
“贵妃娘娘不必再强求,姬发他早已忘了你。”
我脸上如同被打了冰霜,麻木得没有了半丝痛觉。
回到寝宫,我紧闭房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我终于压抑不住满心的痛楚,颓然地扶住暖榻宣泄眼泪,泣不成声,却仍试图克制着自己不被外人听见。
晚菱在外忧心如焚地捶打殿门,拼命叫我:“小姐!怎么了小姐……快开门让晚菱进去啊!小姐……”
“你走!”泪水哽咽了我的喉咙,我虚弱无力地赶她走,“别管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西伯侯说听到姬发幸福,我应该为他们高兴,不应该是这样么……
原来到现在,我的心里都还是没能放下他……
忽然有双温热的手扶住我的肩膀,我抽泣着抬起头,看到了绯彤。
她和我以前见到的不一样,我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温柔的表情。她纤细的手指轻柔为我抚去脸上的泪水,口中小声地嗫嚅:“漓澈……”
“他忘了我……他父亲说他忘了我……”我情绪失控扑到她怀里,已经分不清抱我的是谁,“他怎么可以忘了……说好要和我白首不离,怎么可以说忘就忘了……”
“漓澈,这样的男人根本不算什么,不要为他流泪,不值得……”绯彤搂着我,手轻轻梳着我的长发和脊背。
“我好矛盾……明明知道不可能了,却还是放不下……我不甘心……”
“你还放不下他什么!”她猛烈摇着我的肩膀要我清醒,“他口口声声说的爱你,他却可以拥着别的女子和她生儿育女,这就是他的爱吗!就算你还可以回他身边,你也只能做人家的小老婆,那样你就愿意了?”
我悲伤得说不出话,眼泪颗颗如断线的璎珞再难连缀,没有人可以拯救我的伤痛。
“漓澈,凭什么你要在这里为他哭到断肠而他却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独自过他的幸福?”绯彤兴许是受了我的感染,眼中泪水浮现,“你也可以像他那样,狠狠忘记他!你可以过得比他更幸福的!”
我苦涩地笑,闪着绝望的泪光:“幸福……我还可以么……”
“可以!就算是做妾,也绝不做他姬发的妾!”她捧着我的脸心疼说着,“来,去把脸洗一洗,我重新为你上妆。”
我如她所说,洗净了脸上的泪迹。她扶我坐到镜前,画眉描唇,点点滴滴,修饰着我原本苍白的容颜。
许久,她让我望镜,我看到镜里的自己恍若别人。眼线浓丽勾勒上扬的眼角,脸上红晕泛开,樱唇如血。
我险些认不出自己:“我从没画过这么媚的妆……”
“那从今往后都这么画吧。”绯彤微笑着与我一同看镜,“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以前的妲己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漓澈,我们本来就是好姐妹。”她未来得及放下梳篦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恶意,是你一直误会了我。”
夜里帝辛推门进来,看见我独自坐在床沿。
“妲己,听说你有事要见孤,孤立马就赶来了。”
我缓缓抬首迎上他的目光,他看出我的变化,掠过一丝惊怔,带着几分惊艳的神色:“怎么了……”
“帝辛哥哥……”我冲动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身,“妲己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妲己想为帝辛哥哥生儿育女过幸福的生活……”
他木讷了半晌回不了神,当他双手颤抖地扶起我,我已是满脸泪水。
那夜,我第一次向他投怀送抱,用身体的交缠温暖我冰冷的绝望,也麻痹了自己遍体鳞伤的却已空洞的心。
三年,雪月风花。
朝歌依旧繁华,苏女妲己被天子专宠三年,无人能及。
“三年前你去羑里大牢看望过姬昌?”
我扶着栏杆,斜望身旁清闲得带一丝慵懒的帝辛:“是,帝辛哥哥提那做什么?”
“孤只是问问。”他宠溺地上前拥住我,“没想干什么。”
“妲己私自去探望西伯侯那样的犯人,帝辛哥哥是不是不高兴了?”
“探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孤还信不过妲己么?”他一手轻轻捏着我的下巴软语缠绵,一手牵起我的,“当初姬昌那么对你,还害你一双手伤成那样,你一定很恨他,孤关他个几十年算是便宜他了,就当是为你出气。”
“帝辛哥哥说的好听,才不只是为了妲己出气。”我抽回手离开他的怀抱,伏到了一旁的栏杆上,“帝辛哥哥有自己的私心,你是怕西伯侯是仙人转世,他日领导周族势力日渐壮大对我殷商不利。”
“果然最懂孤的只有妲己。”
正聊着,忽见亚相比干带着一人远远走来,我顿觉比干身后那人身影有些眼熟。
入了凉亭走至我和帝辛跟前,比干行礼说道:“启奏大王、娘娘,西伯侯姬昌长子伯邑考特来纳贡,代父赎罪。”
伯邑考……
我的心霎时有些慌乱,不安地抬起目光想要看他的时候,他也正望向我。
四目交会,久别重逢后竟会有那么强烈的,陌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