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一别都六年不见了……”
黄妃嘴角一抹弧度,有些感慨,亦有些悲凉。
“是啊。”伯邑考垂下望月的双眼,背着月光没人能看出他的心事,“昨天仿佛还只是孩童,今天却要背负起家业和宗族的大任……”
“这六年你过得怎么样?”对这个久违的老朋友,黄妃能做的,只是简单的嘘寒问暖。
“也没做什么大事,只是帮着姬发料理周族的事务,治家、安民、兴国。”
“没有成家么?”
黄妃看似无心的试探叫伯邑考愣了愣,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没有。”
“都这么大了,身边还没个人照顾。”黄妃故意开着玩笑,“听说你弟弟都比你先娶妻了,而且还有了孩子。”
“姬发和我不一样。”他无谓地轻笑,“他是将来要继承周族大业的世子,自然需要先成家安定下来,其后方能立业。而诞育子嗣为周族绵延香火当然也是世子分内的事了。”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才是嫡长子,西伯侯为何会反常理而行,将嫡位传给你弟弟?”
“没什么可奇怪的。”伯邑考尽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洒月兑,“世子之位当然是需要能者胜之,父侯选中姬发说明姬发比我有能耐担当大任,只要能使周族繁盛富强,继承人的位子谁来坐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看来你并不在乎啊?”
“父侯子嗣芸芸,每个人都想当世子,其实世子有什么好?被臣民高高地捧在天上,其实是要终其一生为社稷殚精竭虑,从来没有为自己着想的机会,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你都不能违逆臣民的意思。姬发就是这样,一个世子的头衔害他失去了多少?他青梅竹马的恋人从此和他天各一方,破镜难圆……这些都没办法计算了。名利地位他是有了,他以后的路的确会很繁华,可是到头来,他不见得就会开心。不过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历经了别人的悲欢离合,伯邑考似乎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倒不如像我这样,无欲无求,来去从容。”
“听你这么说,你弟弟也挺可怜的。”黄妃也算是半个知情人,对他说的倒也能领悟,“你父侯很英明,造就了一代贤主,却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是对是错,谁说得清楚?”
“姬发背着父侯寄予的厚望,身不由己,有些错不是他犯的,或者只是无心之过,他却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他要承担的痛苦,比他得到的还要多。”
“妲己又何尝不是这样……”黄妃落寞地叹了口气,“现在有大王宠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是事实上她未必就真的过得开心。我和她这么多年的姐妹了,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时间也许不能治愈人心里的伤口,但却可以让人麻木。现在的妲己比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坚强多了,三年前的她那么柔弱,遍体鳞伤,别说大王了,就算是我这个女子,看在眼里都觉得心疼……她怨过,恨苍天不公,天意弄人,可是渐渐地,那种怨恨的力气耗尽了,成了无奈的绝望……”
“你很了解她?”伯邑考不禁有些好奇,“似乎你们的感情很好?”
“想不到吧?”黄妃唇边带笑,心里暗自沉思,你一定想不到,这两个被你们两兄弟伤害过的女子如今会变成无话不说知心密友。
“你们同是大王的妃嫔,居然相处得这么和睦?”
“难道你认为,身为大王妃嫔的我们,共侍一夫,彼此就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黄妃扬着细细的柳叶眉斜视他,“我只能说一句,你太不懂女人了。”
“呃……”伯邑考微微犯窘,干笑两声,“呵呵……或许是吧……”
黄妃嘴上在笑,心里却泛着苦涩。你不懂女子的心,细密如针需要被人呵护,曾经的你少不更事,现在的你,模样是成熟稳中了,可对于感情似乎还是一点都没开窍。
“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呢?”伯邑考巧妙转移话题,“六年不见,你在宫里怎么样?”
“有什么怎么样?”黄妃像极了他刚才淡然,“还不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大王对你好吗?”
“好……只是没有他对妲己妹妹那么好而已……”黄妃的话里倒没有多少酸味儿,只是轻微的自艾自怜,“毕竟大王与我们这些王后、妃子的只不过夫妻之情,对妲己却是出于男女之爱。”
伯邑考无言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黄妃不知自己的一番话已然触到谁心里的禁区。
“听说你这次来朝歌,为了救西伯侯进贡了不少奇珍异宝?”
他点头,又有些焦虑:“东西是送了,可是却没有起到预想的作用,大王对释放父侯一事闭口不提,我怕日子拖得越久对父侯越不利,谁也不能保证这期间会不会节外生枝。”
“别担心了。”黄妃宽慰他说着,“西伯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对了,我想你帮我个忙。”伯邑考脑中灵光乍现,意识到眼前女子的价值所在,“你现在是大王宠妃,与大王亲近,平日里见了大王若能为我父侯多加美言,我父侯获释就有希望了。”
“如果你想请我救你父侯,我看你是找错人了。”黄妃平静地浅笑,“你该找的人是妲己,而不是我。谁都知道如今能在大王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妲己,只要她肯帮忙,你父侯就一定能获救。”
“妲己?”伯邑考蹙了眉头,顿觉无奈,“她……只可惜她现在……算了……”
“你现在看到的妲己只是表象,其实她不是表面那么不可接近的。”黄妃知道他的犹豫,出言解释,“她虽然与西伯侯,与你周族有宿怨,但我相信她绝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你只管向她晓之以理,平日我见到她也会尽力劝说,劝她说服大王释放你父侯。”
伯邑考一听觉得有希望,转忧为喜:“那就多谢娘娘了。”
这样的客套似乎并不够好听,黄妃失落地垂下脸:“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像六年前那样……叫我婉莺……”
伯邑考微怔,无话可说。
“今夜满月虽好,但是月光太亮照得人心不宁,把一些不该照的也照出来了。”二人正沉默,院外忽有一女子声音传入,始料未及,“是吧婉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