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姬发不晓得是懵懂无知还是明知故问,嬉皮笑脸得凑到伯邑考跟前:“大哥,那丫头说婉莺姐姐喜欢你,喜欢你是什么意思?”
“多嘴。”伯邑考白了他一眼,再懒得搭理他,保持着自己从启程到现在都不曾打破的沉默。
姬发自讨没趣地坐回自己位上,百无聊赖地撩着帘子望车外的风景。
伯邑考闷闷地愈渐失神。喜欢……这个词他从来没有仔细咀嚼过,他所认为的喜欢,应该是诗中吟咏的那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情怀,可是他似乎并不曾有过这样的心动。
几经周折终于抵达冀州,拜访了那位隐逸在幽静竹林里的世外高人青修子。传言他师出殷商开国功臣伊尹门下,学富五车善讲治国之道,否则他和姬发就不会千里迢迢地从西岐赶来冀州求学了。
他没有料到会在同一座学堂里遇见日后的国主帝辛,更没有想到,他会在此青山绿水的地方见到生命里唯一让他心动的女子。
原来喜欢这样的感情并非古人说得那么浪漫,只是简简单单地,迷恋她的笑,看着她笑,心里就觉得温暖。
她也和婉莺那般喜欢伏在一旁静静地听他抚琴,不过婉莺听的只是琴音,她听的,却是琴心。
她总是能听出他弹琴时心里想的什么,却惟独听不出,他心里暗然结下的情愫。
在冀州一待差不多就是五年,快离开时他独自绕着竹林转转,无意发现了鸢尾,觉得很美,楚楚动人很配她的气质。他采下一些原路带回,本想送给她,可是看到她已和姬发十指相扣互许山盟海誓,才恍然回到现实。曾经的孩子都长大了,而原本不懂什么是喜欢的人,如今应该都懂了。
他默默地走远,带着手里的鸢尾。
除了与子偕老,喜欢还有种结局,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回去的路上本来是不打算途径朝歌的,只因为父侯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面对五年前帮助过自己的黄飞虎一家,他们还是决定去探访一番。
为他们沏茶的女子缓缓抬起脸,伯邑考有过一丝怔愣,他不确定地凝视她:“婉莺?”
女子以笑作答,是的,当然是她了。只是当初的稚女敕少女也已然长大,出落得花容月貌,谈吐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度。
婉莺盼了五年,天感其诚终于让她盼到他再来的一日。只是她无法理解,为何这次见到的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希望不是自己多想,可是却真实地感觉到他对她的疏远和冷漠。
是不是五年不见,彼此都已成人的他们心反而远了?
“我要进宫了……”
婉莺带着柔弱的哭腔找到他的时候,伯邑考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王要为太子选妃,在朝官员家中所有成年未曾婚配的女子都需进宫参加甄选……”
“那太好了。”谁知伯邑考偏偏选了最没头脑的回答,“若是被选中成了太子妃,将来可是有机会做王后的,你应该高兴啊。”
“可婉莺不想做太子妃,也不想做王后……”在她纠结的眉心里,伯邑考看不见她的忧伤,“婉莺只想嫁个普通人,相夫教子,和他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婉莺也很想离开朝歌去外面四处游玩,好比邑考的家乡西岐,婉莺也很想去看看……”
伯邑考其实不笨,他自然能听出她话里隐晦的弦外之音,何况五年前子黎亲口说的那些话,他还是记得的,只是他想不到这么多年婉莺会一直把他记在心里。
“婉莺,我的家乡并不好看,它一点也比不上朝歌的繁华。”他违心地说着,别过脸不与她相望,“我对太子辛多少也有些了解,他会是个好夫君。”
婉莺的心仿佛顿时被冰封,沉到深寒的谷底。
他启程回西岐那天正好也是她进宫选妃的日子,婉莺坐在轿中,手里握着原想送给他的香囊,不知轿子何时与他的马车擦身而过。
来不及,终于还是来不及了……
“世子到底是怎么了?”姜尚眉毛拧成一团质问侯府的御医。
“丞相,看世子这样子像是中毒了。”御医放下姬发刚被诊过脉的胳膊,“而且程度很深。”
“中毒?中何毒?”
“是天仙子之毒,不过说来奇怪,若是换作常人,中此剧毒必定早就毒发身亡了,世子还能撑到现在,真乃奇人。”
“那可有解药速速取来给他服下!”
“丞相,天仙子之毒是无药可解的……”御医为难地额上冒冷汗,“臣实在束手无策……”
“什么?!那就让世子一直这么昏迷不醒吗!”姜尚一听急了,“若是毒性蔓延到全身,世子的身子再好也得垮了!你必须想办法救他,他可关乎着整个周族的命运!”
“臣立刻下去翻阅医书查找解救的方法……”
姜尚忧心忡忡地四下徘徊:“怎么会突然中毒?世子今日吃了什么,可是饭菜里被人动了手脚?”
“不可能!”邑姜当即否定他的猜测,“夫君的食物是由邑姜亲手做的,而且今日夫君并未动一口饭菜,只是喝了点酒……”
“喝酒?”
“是,夫君从校场上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大好,郁郁不乐,才会借酒浇愁……”
“他为何心情不好?”
“邑姜也不知道。”姬发高烧不退,邑姜不停地用冷水湿过的帕子敷他的额头,“兴许是夫君看了大哥从朝歌传来的家书,上面写了什么吧……”
“长公子有家书寄回来怎么不送去我那里而直接交给世子!”姜尚忽觉不对,厉声问道,“家书现在何处!”
邑姜回头瞥了眼案上的竹简:“那里便是了,夫君搁下了就一直没人动过。”
姜尚犹疑地伸出手,拎着竹简一角展开顿时用宽大的袖子一阵乱甩:“是天仙子的花粉!”
散宜生也捂了阵口鼻,等花粉消散了才敢出声:“原来世子打开竹简的时候误吸入天仙子的花粉而中毒,之后饮酒又加心情忧闷导致毒性攻心而口吐鲜血……”
“是什么人送竹简来的西岐!”姜尚愤怒地喝令营帐外的侍卒,“把人给本相带进来!”
夜色已至,伯邑考正独自坐在摘星楼上品茶,茶杯刚送到唇边,突然有人急匆匆地奔上楼来。
“长公子,”来人递上竹简,“西岐送来急报!”
伯邑考疑惑地接过:“我记得好像不是叫你去西岐送的信。”
“公子有所不知,之前公子派出的那人是名奸细,已被姜丞相军法处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