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桓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把洗好的衣裳晾在绳索上。
“姒儿,姐姐总算找着你了!”她一时激动地难以控制。
我瞥了眼四下劳作的宫女们:“夫人,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为好!”
我们找了个可以私下交谈的角落,她心疼地握我的手:“姒儿,这些日子你受了多大的苦……”
“姐姐不用为褒姒担心,虽然一夜之间沦为婢女,但可免了那些勾心斗角,褒姒反倒落得自在。”
“话虽这么说,可你现在的处境还不都是申后她们害的!”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不免讶异,我还未被大王召见,平时进出也甚是低调,怎会惹上王后?
“当日大王明明下旨夜里召幸褒国美人,我暗以为妹妹受宠,可是第二天看到册封的褒国美人并不是你!而且我怎么觉得以前好像见过婼嫔?”
“她册封前是我从褒国带来的家婢,大王召幸之夜鱼目混珠成了婼嫔。”
“怪不得眼熟,当时看她就觉得心里不踏实,一副对主不忠的样子!”
“可这些和王后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安地四处张望,确信安全了才凑到我耳边:“我听说王后找人卜算出这宫里进了妖孽!”
“妖孽?!”我失声惊呼。
“嘘!”她慌张地捂我的嘴,“小声点!”
我平复了一会,她的手缓缓松开。
“就算是有妖孽,又与我何干?”
“先王在位时民间的小孩子曾纷纷传唱:月将升,日将浸。檿弧萁服,实亡周国!”
“姐姐此话何意?”
“日者乃帝王,月者为女主,幼年的我在卫国曾听人议论,宣王时代的太史令伯阳父上奏,后宫之内有女祸,后世必有女子乱国!”她说得煞是认真,“这后一句嘛,意为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的祸害!为了这件事,宣王曾经下令杀尽宗周所有做弓箭的匠人,毁尽库内弓矢,一时之间满城皆没有了弓和箭的影子!”
“难道我是他们口中的女祸吗?”
“这兴许是申后防患于未然的伎俩。”
“可是宫中女子众多,怎么偏偏选中我?”
“我也私下里打探过,王后前些日子好像暗中调查了这次进宫的美女出身背景,你、我皆在其中。”
“如果是这样,褒姒也总算有所觉悟了。不愧是王后,如此高明的手段,没有事情能瞒过她的耳目。”
“姒儿,你是说你的身份……”
“是,我的确并非褒国侯的亲生女儿,而是由他妻儿自山中寻回,加以教的乡野女子。”
“可是褒侯夫人若有意安排你进宫,一定会封闭好所有消息外泄的可能,为何能被王后轻而易举地知道?”
“王后若想查我并不一定非要到褒国,就算足不出户也可,只要身边有能人那就不同了。”
“你是指……褒婼?”
我点头:“所以姐姐该知道,婼嫔这一封号背后并不只是她一人的本事,还有王后的扶持。”
“这个王后,说白了也就是母以子贵,她父亲是申国侯,可申国本是区区小国,她出身并不华贵,就因她为大王生下二子,才被封上王后!”她愤愤不平地咬牙。
“如此说来,她的长子定是太子了……”
“那姒儿如今有何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有听天由命了……”我心中不安地猜测,王后和褒婼的这招偷龙转凤仅仅把我贬为宫女就能罢休了吗?
独自在池边浣衣,心里还在为王后的下一步举动忐忑不定。
水面不知何时浮现一张诡异的笑容,愈渐清晰,周遭本无一人,那张脸似从水底而生。
“你终于来了……”水中脸阴沉地开口,声音如同在哪听过。
我惊恐地瞪着她,是她!那夜在褒国让我惊梦的神秘女子!
我吓得瘫软在地,不住地后退,想要逃离。
“这里是座囚笼,你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纠缠我!”
“因为你是你娘生的孽种!你娘是个贱人,她以为可以躲得了她造的冤孽,可我不会让她如愿,我要折磨她女儿一辈子!”
“你个魔鬼!你走开!不要缠着我!”
我拾起地上的石头疯狂地朝水里砸,她的脸被粉碎,化作破碎的涟漪,狰狞阴冷的笑却不退。
“挣扎是没有用的!”毛骨悚然的冷笑声如从天空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不寒而栗地四顾环视,什么也没有,可她的笑声就是不绝于耳。我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地奔跑,不知要跑去哪里,只要能摆月兑她就好。
“跑啊!快跑啊!你能跑多远啊!哈哈哈哈……”
我痛苦地捂住耳朵,闭紧双眼横冲直撞,不要听,不要看,不顾一切地跑。
始料未及地,我撞上一人,那道冲击让我毫无防备地跌在地上。
“大胆宫女,竟敢冒犯王子伯服!”被我撞到的那人身后侍从喝道。
我这才意识到女子的笑声消失了,而我却闯了大祸。
“王子恕罪,奴婢知错了……”我颤抖地跪在他面前。
注:
①檿弧萁服,实亡周国:“檿”是山桑木的名称,可以用来做弓。萁是草的名称,可用来做箭袋。意为周朝日后将有弓矢之祸。
②宣王:周宣王姬静,是西周倒数第二代国君,周幽王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