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惊地睁了眼，伏在他胸口却听不出他话里的用意是真是假。
“爱妃还嫌不够解气？”他搂紧我兀自说些荒唐话，“寡人就率军将申国夷为平地，让王后在申国的家人都来当爱妃的奴隶听你差遣？”
“大王……”我心悸不平试图阻止，“王后娘娘初服丧子之痛，憎恶臣妾也是在所难免，大王看得太严重了……”
“可是委屈了爱妃，寡人总要想个替爱妃出气的法子。”他呼出的热气阵阵将他的话语吹进我的耳朵。
“谢大王恩宠，臣妾位卑不足以让大王百般体恤爱护，若大王此番因王后与臣妾一时口舌不快就废黜王后，夷灭申国，恐天下人皆难信服，那么臣妾日后将更无地自容了……”我心中自有担忧，绝不能让他动了申国，“大王不如小事化了，臣妾今后一定恪守礼数，再不惹娘娘生气了。”
他动容于我的忍让，却不知我阻挠他进军申国其实另有用意。申国有宜臼，我至今仍深信不疑他还活着，申国是苍穹之下他唯一可以栖息的土壤，我不能让幽王的侵袭再次威胁到他。
清晨莺歌婉转，幽王一如既往地入了早朝，我对镜独坐，指尖的桃木梳篦滑过耳畔青丝缕缕，却似心不在焉。
“娘娘，灵秀夫人托人将娘娘的衣裳送来了！”尊圣宫的宫女推门禀报。
“行了，让她们搁着吧。”我象征性地应了声，手里的发梳未停。
余光瞥见那两人捧着衣物进来，却没有放下，而是朝我的侧身跪地不语。
“你们可以退下了。”
我惊奇于她们行如此大礼，不禁转身示意她们礼致了就好，却不想被眼前一红一紫两道熟悉身影惊了神。
“紫燕……朱雀……”我哽咽念出久违的名字，定睛看清确是她们二人。
“褒娘娘。”紫燕叩首而拜，也带动了身旁的朱雀。
我急忙走过去扶起她俩：“两位姐姐快起来！”
朱雀面露一丝难色：“娘娘已贵为宠妃，奴婢们岂能受得起娘娘这一声‘姐姐’……”
“别怕，这里没别人，就我们三个。”久别重逢的喜悦，我禁不住拥紧了她们，差点喜极得泣下泪来。
空洞的王宫，空洞的王宠，如今还能在此遇上故人，直教我冰冷许久的心房有了点滴回温。
众女不知，未合的殿门之外，两双窥视的眼睛尽观一切，无不带着满意的笑容。
“爱妃果然聪明！区区两个宫女就让褒姒开怀了！”幽王啧啧称赞眼前的桑桓，不由对她刮目相看，“妙计！”
桑桓受赏地伏下：“大王近日被褒姒妹妹扰得心事重重，臣妾身为人妻，理应为大王解忧。”
“爱妃这次做得太好了！”幽王宠爱地揽过她，“爱妃要寡人赏你什么好呢？”
“褒姒妹妹高兴了大王也就高兴，大王高兴就好，臣妾不求大王赏赐。”她温顺地依偎他怀里像只乖巧的猫。
“眼下褒姒心情是好了许多，可怎么还不见她笑呢？”一声轻叹，幽王的心思早已不在怀中女子身上。
桑桓心一紧，不料大王怎会对褒姒这般倾情，如同除了褒姒，他眼里再看不到其他女子。
“大王想看褒娘娘一笑还不简单！”立在一边的上卿虢石父镇定自若地抖落一言。
“爱卿有何妙计？”幽王猛然回过神侧耳以盼。
“褒娘娘心有不悦皆因与申王后的难解矛盾而引起，褒娘娘自感身份低微不敢冒犯了王后，心中有屈又无处可泻当然会闷闷不乐。”虢石父携计上前，“臣以为，大王不妨册立褒娘娘为妃以正名分。”
“晋封褒姒是迟早的事，寡人亦早在筹谋中了。”幽王觉得此计不尽人意，“难道正了名分她就高兴了？”
“大王立妃乃是寻常之事，可是若赐褒娘娘一个不寻常的身份，这晋封之举也就变得旷世空前了！”
“不寻常的身份？”幽王双眉蹙起不解其意，“爱卿要寡人封褒姒做什么？”
虢石父笑意再拜，意味深长：“昭华夫人！”
“昭华？”幽王反复咀嚼。
“自古以来‘昭’字用来寓以王者，不可擅用，用作褒娘娘的封号实在能体现她的高贵超群。二来‘华’字喻为华夏①，乃我大周之贵称。合而‘昭华’，即向世人昭告，褒姒娘娘是我主不可多得的宠妃。如此殊荣，定能让娘娘大为感动！”
“不妥啊大王……”桑桓一语惊醒，“此名号虽然能使褒姒妹妹的地位一夜骤升，可古来帝王皆只有三夫人，若封妹妹为夫人免不了难平众人之口……”
这一层顾虑幽王是有的，古训难违，他再想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独一无二的位分也不敢逾越了先祖定下的那一条条律规。
“规矩总是人定的，列法也不外乎人情，大王是天子，天下独尊，臣认为大王完全可以抛开迂腐的礼教程序独树一帜。”虢石父见幽王有了几分动摇的意思，于是更趁热打铁，“褒姒娘娘如果知道大王为她连无人敢违的古训都可不顾，就是石头做的心也能被大王的诚意打动了！”
幽王不回答却若有所思，桑桓隐隐感到他的心已经被巧舌如簧的虢石父说动了。她很清楚若是这次褒姒破例成功，她“昭华夫人”的名号虽然仍不及王后，但已暗含伺机取代王后之意，大王已在心中默认了若有一日申后被废，这昭华夫人便是登临后位的内定人选。
吾王，为何要对这个心不属于你的女子无与伦比的宠……
注：
①华夏：中国和汉族的古称，“华”意为“荣”，“夏”意为“中国之人”，即中原之人。周人用“华夏”来称呼整个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