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林子,迎面矗立的是一座幽暗的阴森建筑,肃杀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暗暗揣测这是什么地方,宫女带我从一扇石门进入,走得越深心里越发毛,映入眼帘的竟然有数不尽的刑具,我一下清醒过来,这里莫非是王宫的大牢!
没想到与义源宫一林之隔的竟是这么个地方!
“都跪下给昭华夫人行礼!”狱卒挥着鞭子呵斥。
过道两旁囚牢里是跪作一片的囚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牢里的布置是有讲究的,凡事能被关进天子监狱里的就算不是意图谋反的王侯将相,也一定是宫里的什么人吧。
“啪”的一声响动,一只破碗摔碎在我的脚边,溅起的碎片险些碰触到我的锦鞋。
我顺着飞来的方向望去,那犯人约莫四十几岁的年纪,一大把糟糕的胡须乱草般地垂到胸口,头发也是一丛凌乱的野草,看不出在哪见过,只有些眼熟。
“呸!”他憎恨地朝我吐起口水,“妖孽!红颜祸水!美色误国啊!”
狱卒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甩到他的身上:“大胆!敢对昭华夫人如此不敬!”
他痛苦地申吟,身上裂开道道刺目的血痕。
“他是什么人?”我问带我来的宫女,“为何要骂本宫?”
“娘娘,他是褒国侯褒垧,关在此已有两年了。”
“褒侯?”我心一抽,他就是褒霖的父亲……
事过境迁,这个名字竟然会在今日这样的处境再次闯入我的生命,你就是我最初进宫的缘由,而现在,我却在你面前被你羞辱……你骂我是妖孽,你可知道我为何会成为姬宫湦的红颜祸水!
我仔细打量了他,在他布满灰尘血污肮脏的脸上,有着和褒霖神似的眉眼,难怪我会觉得眼熟。
“娘娘……”宫女唤我小声催促。
我点点头跟她继续赶路。穿过监牢忽见天日,一块很空旷的荒野,中间堆砌了一方高高的木台子,我认出来,这是刑场!
坐北朝南的观刑台上,姬宫湦已经坐在那里了,我云步登上,走到他的身边:“参见大王。”
“爱妃这么久才到?”他心急地搀起我,邀我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哦……”我余光瞥见立在一侧的伯服,话中有话地回答,“只是被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耽搁了。”
“爱妃来了就好。”姬宫湦疼爱拥住我说,“叫孤等等也无妨!”
“谢大王体恤不责怪,不知大王要臣妾来此看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他转过去对伯服示意,“把他们带上来吧!”
“儿臣遵旨!”伯服拜过,走下台吩咐起侍卫。
不多久,三五成群的犯人身穿雪白的囚服,背上插着写满罪行的木板,被侍卫押着推上了旷地中央的行刑木台。
“他们是谁?”我不禁疑惑。
“爱妃看仔细了!”姬宫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弯出耐人寻味的神秘笑容。
我一一看过他们,最前面的是个年轻男子,身后还跪着发髻凌乱的年轻女子,越看越觉得熟悉,当看到那个满眼恐惧的孩子的脸,我呼吸逆流,那不是陆绍荣一家老小么!
“这些乱臣贼子当宜臼在外私逃的时候私藏过他,孤今日要依法处置了他们!”姬宫湦的话听来认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令我很不舒服,他当着我的面要处死他们的用意是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那孩子的脸上,惊奇的是他也正看着我。是的,他认出了我,他知道我是当日在他们家的院子里被他采花相送的姐姐,他用那颗小小的不谙世事的心灵猜测我为何会待在现在的位置上,他一定猜不透,这个被称为娘娘的女人与他一家的厄运又有什么关联……
我不忍地抬头乞求姬宫湦:“大王……”
“爱妃今天不会又想为这群贱民求情吧?”他蹙起眉头看得我惴惴不安,“寡人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卖的,爱妃如果没有足够好的理由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
我心领神会地退缩了,听懂了他的意思。刑台上将死的那些囚犯,曾经私藏的不光有宜臼,还有我……即使我想要为他们说情,也苦于找不到自己的立场,我不能对他说出陆家救过我,对我有恩这样的话吧……
姬宫湦,你这招好绝,你要我亲眼看到他们的死,以试探我对宜臼是否还余情未了……如果我为宜臼而帮他们求情,你会不会将我送到和他们一样的地方,叫刽子手一刀挥下砍掉我的头颅?
我无力地垂下脸来,这一回,我真的帮不了他们……我不忍心再看那孩子的眼睛,那双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孩子的眼里看不懂太多东西了,却能清楚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他再小也该懂得,他和他的爹娘不久就要挥别这个世界,在那之前会有一阵心口剧裂的疼痛……
“大王,孩子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希望大王能放过他……”我声音微弱底气不足地求他。
“爱妃知不知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姬宫湦面无表情地反问我,“留下这样的根苗就是留下祸患,爱妃总不至于希望十几年后世上多出个报杀父之仇的刺客吧?”
我心寒如一滩死灰,怎么我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了……
不要再看我……我心疼不堪,怜惜地望着他,你说会在生日上摘桂花给我,我都还记得……
孩子,你的花送错人了,不该送给美丽的女子,我的美只是一道荼靡的毒,春尽花事了,所有的美好都将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