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都差点忘了,蝶姬有张天生的伶牙利嘴。”他的笑,像破云而出的阳光,彻底挣月兑了束缚,原本的肃色一扫而空,“真不该把你和双成双喜放一起,她两个贫嘴的本事已经是洛城司数一数二,现在又多个你来和她们互相切磋,这要待久了,谁还能招架得住你们仨?”
“那大人这是甘拜下风喽?”我得了便宜就卖乖,故意朝他行了个讽味十足的大礼,“蝶姬代双成和双喜叩谢大人美誉!”
“行了别磕头了,本公快受不起了。”他用一记反语回敬了我的油腔滑调,气氛总算融洽到能让我感觉自在了,“起来吧。”
“是!”我乐不可支地蹦起来,顺手拍拍膝上的灰尘,抬头却见他眼神奇怪地盯着我看,更准确说是在看我头发,“怎么了大人?有什么不对么?”
他目光不移,只念咒般地给个指示:“你过来。”
我不明所以地走上去,任他伸手去我发间抚弄一番,片时顺着发丝倏然滑落,待他变戏法似地摊开手掌,我顿时语塞。突现他掌心的,那枚形若长着密刺的枣核,再眼熟不过了,因为不久前才见过。
他瞄眼手心又看回我:“这是何物?”
“大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卷耳啊!”
我得意地眉飞色舞,真是没想到才学渊博的周公旦居然也有向我请教的时候。虽然我在晌午之前和他一样都不认识卷耳,但我既然比他先知,那心里的这点优越感也来得理所应当啊!
只是转念想起这枚卷耳是他从我头发上摘取,又更觉纳罕它是什么时候窜上去的……
“卷耳……”他扬眉凝思,悠远的诗句似乘风逐云被他信口念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对!就是那首!”我惊喜犹如找到共鸣地欢呼雀跃,一时间得意忘形,“我就是不明白卷耳怎么就采不满筐才出来找卷耳的!呃……”
拘泥于如此肤浅的问题是我幼稚,当我意识到自己失了体面,这时再捂口闭嘴已经来不及了,话已月兑口而出覆水难收。我俨然像个小丑,等着看他如何笑我。
他的确是笑了,不过不如我想得那般放肆取笑,而是风揽眉梢涟漪胜雪,淡雅中略带温柔的笑:“你不明白,是因为不曾像诗中写的这般,思念一个人而整日牵肠挂肚。未做思妇,又怎知思妇之苦?”
“思妇?”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马虺隤。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马玄黄。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马瘏矣!仆痡矣,云何吁矣!”叹他竟有此过目不忘的神力,可将那诗念得一字不差,吟诗的语态抑扬顿挫何其潇洒,念罢又增愁绪,“这首怀想远方丈夫的思妇诗,设身处地幻想着丈夫跋山涉水苦不堪言的样子,可谓字字血泪。她采卷耳只为寄托,她要的,不过是站在路旁静静等候,直到能在路的尽头看到丈夫回来的身影。你说她若是一边采撷一边张望,时而又失神思念丈夫,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如此心不在焉,背上的筐能采满么?”